30、第 30 章

这一夜,花明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

梦里,她不是山海镇上?大厨家的女儿,而是住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有一点像宫殿,身上穿的也不是寻常绫罗,衣裙曳地,绣花精美,其富贵显然非同?凡响。

她四处看看,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她前世病重,最后时常昏迷的那几个月,梦中也见过这样的情形。

更奇怪的是,春草和迟雨也在,两人打扮得很像,都穿着清秀雅致的水色裙子,分别站在她左右,而她坐在铺了软垫的圈椅上?,悠闲地从银盘里叉水果。

这时候,外面忽然来了一个人,她从余光里看见,他进门就单膝跪下行礼,声音清冷有力:“属下参见公主。”

花明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转头看过去,“噗”的一声,险些把水果喷出来。

跪在地上的竟然是迟雪。

只不过,不是宽袍大袖,翩翩公子的迟雪,而是一个一身劲装的迟雪,黑色的窄袖紧身衣衫,将?身形勾勒得?极为利落,肩宽腰细,线条修长,发带与腰封同?为朱红,勾得人心猛然狂跳。

过分了,过分了。

花明心里道,这人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一副温软书生的模样,怎么跑到她梦里打扮成这个样子勾引她。

这不对劲,难道他今天陡然反攻,猝不及防亲了她,给她留下的心理震撼就能大到这个地步,直接在梦里玩换装。不行不行,少儿不宜。

相比之下,连他叫她“公主”这件事,都显得没那么羞耻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瞪圆了眼睛,震惊道。

迟雪抬头看着她,神?色郑重,目光明亮,“自然是来守卫公主。”

花明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无声地哀叹了一声。

自己这个梦,做得?也太不合时宜,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非要让春草和迟雨两个人,像插秧一样站在身边。虽然梦都是假的,但人在梦里也是要脸的,不敢太造次。

假如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话,迟雪敢穿成这样,看她不扑上?去……咳,罢了。

花明懊悔而心痛地挥挥手,极力冷淡道:“你走吧。”

迟雪却仍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口中道:“属下是否惹了公主不悦?”

没有,其实我是怕你这副样子,一个把持不住,让朕心大悦。

花明在心里默默嘀咕,脸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只是低头喝茶,“没有,我……只是不想看到你。”

如果说平日里的迟雪,是皑皑白雪,清风朗月,梦里这个样子的他,就陡然多了几分锐利锋芒,像是出鞘的名剑,每一寸剑锋都亮着寒光,照在人的心上?,勾得人想迎上?前去,把胸膛送到他的剑尖底下。

不该呀,花明,她暗暗鄙夷自己,原来你喜欢这种攻击性和禁欲并存的啊?

她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唐僧面对人参果一样,快走,麻溜地走,不然她可不保证自己能干出什么?来。

迟雪听她说不想见他,眼神闪了一闪,像是被刺了一下,声音却依然平静而坚定:“无妨,我一生一世,都会护公主周全。”

嘶……!

花明在他深沉似海的眼神里,猛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这句话,明明是春草和她讲过去的事情时,说出来的,怎么被她搬进自己的梦里了,还套上?了这么?一副不知所谓的场景。

她转了转脑袋,龇牙咧嘴。

原来她内心深处,喜欢别人叫她“公主”吗……?

不行不行,羞耻得过分了。

不过,她在梦里给迟雪换的那身衣裳,别说,当真好看,干净利落当中,透着那么一丝微妙的色气。

花明无意识地痴汉笑,心神?荡漾。

迟雪这个人吧,斯文又?病弱,还老喜欢装病讨她心疼,在她心里一直是默认小雪兔一样的存在,没想到,昨晚突然硬气了一回,按着她亲了一次,她转眼就能在梦里脑补出这么?多?来。

她舔着嘴唇回忆了一下,这人说是自幼体弱,力气倒还真不小,被他抱着腾空旋身,按进怀里的那一下,还真有点苏得腿软。

不然怎么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她暗自决定,以后要多?开发一下他的潜能。

但是做梦顶不了饱,两天之后,花老板还是要带着精心筹备的一桌宴席,给贵客王老爷子过寿。

这天中午,她早早地就到了酒楼,里面已经着意布置得喜庆祥瑞,从进门开始,隔几步一个“寿”字,楼梯扶手上?缠满了大红缎花,那间举办寿宴的雅间里,更是在墙上?新挂了一幅书法,上?书“寿比南山”四个大字,遒劲有力。

花明站在酒楼大门外,亲自迎客,笑脸盈盈,说了许多客气话,又?陪着一路上楼。

进雅间的时候,迟雪轻声道:“这幅字,原先不是挂在我爹书房里的?”

花明“啧”了一声,轻轻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反正今天不是爹生日,就借一天,过了就还回去,啊?”

这开业第一桩大生意,事关成败,必须尽善尽美。

王家一共来了十二口人,刚好坐满一桌,从年值花甲的王老太爷,到坐在桌边矮一截的五六岁小孩,热闹得很。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是三代同堂天伦之乐,从古人的角度来说,这家子倒还算人丁不很多?的。

花明捧着翟掌柜执笔,魏画师作画的特制菜单,亲手奉给王老太爷,道:“老太爷,这是咱们今天寿宴的菜单,您看看,合不合意?有哪里要添改的没有?”

没想到对方比她更客气,“呼啦”一下子,一大桌人都站了起来,王老太爷也不例外,一把岁数的老人,亲自起身接过菜单,连连道:“都好,一切都好,少奶奶您亲自招待,已经折煞我等了。”

花明心说,古时候的阶级观念真强呀,她担着一个迟家少奶奶的身份,走到哪里都被人恭敬相待。明明她是店家,对方是客,这样倒让她十分不好意思。

她连忙扶着老爷子坐下,又?寒暄了几句,吩咐了凌逸端茶倒酒,就溜进后厨盯菜。

冷盘是早备下的,香橙排骨、莓果山药、凯撒色拉、芝士焗蘑菇、冷锅串串香,都摆得?精致好看,有条不紊地端上?去。

与此同?时,热菜也开始陆续下锅了。

今日厨房里格外热闹,一半厨子负责散客,另一半专门执掌寿宴,一时间热火朝天,油锅“刺啦”响声不绝于耳,花明的嘴角咧得老高,听着这动静,仿佛就听见了钱掉进口袋里的声音。

“这里油烟太大,”迟雪轻轻从身后揽过她,“你前几天不是都把他们教会了,出去等吧。”

花明摇摇头,“我就是大厨的女儿,哪有怕油烟的呀?新菜他们虽然会了,毕竟还不熟练,我在这里看着安心。”

迟雪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这时候,就听旁边小六子喊她:“老板,您来得正好,小的要开始煎鹅肝了,您在旁边帮忙掌掌眼吧,我怕错过了火候。”

花明点点头,欣然站到灶边。

鹅肝是早上新鲜处理干净的,为此,迟府恐怕这几天都得变着法子地吃鹅肉。此刻,鹅肝已经在牛奶里腌了半个时辰左右,腥味儿基本都去掉了。

锅里下一块黄油,先煎馒头片,馒头片都划成规整的四方形状,被煎得两面金黄,喷香酥脆,这时候,借着余油去煎鹅肝。

鹅肝里的油脂渐渐地受热释放出来,在锅里“滋滋”地欢腾,断去生腥气,没有了血水,从嫩红转成浅褐色,小六子有条不紊,往里面撒盐和黑胡椒。

其实看到这里,花明已经琢磨出来了,这小子悟性很好,熟练得?很,并不需要她特意帮着看火候。他开这个口,纯粹是不想让她亲自动手上?灶,又?想给她找些事做,营造出她很重要的样子。

这小子,她心说,这机灵劲儿真行。

但既然人家费心哄她,她也只能配合着给个面子,探头看了看锅里,道:“嗯,时候差不多?了。”

“好嘞。”小六子答应一声,麻利出锅。

煎酥的馒头片已经在大盘子里码好,热腾腾的鹅肝一块块依次落上去,顶上再加一片鲜切的黄桃。这个季节,正是上市的时候,柔软香甜,清口解腻。

末了,还有刚才做莓果山药多余的梅子酱,拿了小勺细细地淋上?去,浇成一个好看的模样。

“这东西得趁热,稍凉就不好吃了。”小六子抬头四顾,“小凌呢?哪儿去啦?”

“他在雅间里忙着吧。”迟雪淡淡道。

两人一时间都不说话,花明也就理解他们的意思了。这其实是一应一和,忽悠着她亲自端菜上?去,远离厨房油烟之地呢。

她也不能白费别人苦心,只能幽幽叹一口气:“好吧,那我送上?去吧。”

转身的瞬间,就见迟雪给小六子递了一个很是认可的眼神。

她摇摇头,不由好笑。就这点心思,装都装不像样。

不料刚出厨房,在转角处忽然被人迎面一撞,身子一晃,盘子里两块鹅肝就掉在了地上。

花明一愣,看清眼前是个还不到她腰高的小男孩,还没待她反应,小孩看看她,一瘪嘴,忽然“哇”地一声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