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花明一愣。
这大街上人人认得他们也就算了,万没想到还有拦路问事的。
她匆忙擦擦嘴边蟹壳黄的碎屑,道:“客气了客气了,你说。”
对面女子像是脸皮很薄的模样,也不知这样唐突搭话,费了多大的勇气,期期艾艾了一阵,才小声道:“少奶奶上回做的那什么草莓大圆子,我家小儿分得了一个,喜欢得紧,回来就说好吃,叫嚷着还要。”
她眉目怯生生的,“我原是想要去问凌逸的,总没得空,今天偶然见着少奶奶,头脑一热就冒昧地过来了,还望您不要怪罪。”
花明脑子一转弯,就听明白了。
八成是上回她教凌逸做草莓大福,一口气做了好些,他给隔壁家小荷送过去以后,或许顺手又分了附近的孩子几个,这不,孩子妈是来问菜谱的。
哎呀,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一个方子的事,也简单得很,这位妈妈着实客气过头了,看她胆怯的模样,花明总觉得自己不是迟府少奶奶,而是恶霸胡汉三。
“好说好说。”她乐呵呵道,“来我告诉你。”
她和这女子头碰头,认认真真地把做法工序讲了一遍,末了还不放心,问:“记清楚了没有,有哪里不明白吗?”
“明白,都明白了。”女子连连道谢,“多谢少奶奶,百忙之中还这样详细地教给我。”
她忙吗?花明对着桌上的空盘子,哭笑不得。
她现在大约是天底下头一号闲人,每天最大的正经事就是吃,吃着吃着,都快给自己开出一家餐馆来了。
“那行,你回去试试,万一有哪里不会的,或者孩子又想吃什么,来迟府问我就好。”她爽快道,“就说是我朋友,不打紧的。”
“少奶奶善心,民女怎好来多扰您。”
那女子又与她客气了好一番,千恩万谢地走了。
花明摇摇头,她从前也不过是大厨家的女儿,只是嫁进了迟府而已,怎么一个个的待她如此恭敬,拘束得很。
“你倒是热情得很。”迟雪微微笑,“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加点什么?”
花明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量,道:“不用了,我们去逛逛吧。”
出来一回,也不必在一家铺子塞饱,街市上应当还有很多小吃,可以边走边买。
临走,又打包了几笼烧卖,特意要了生的,准备回去交给厨房去蒸。出来前答应迟雨和春草,遇见好吃的要给她们捎一份,可不能忘了,顺带也让家里其他人尝个鲜。
二人走在街上,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晒得人通体舒服,还有点犯困。
出来时没带下人,迟雪一个翩翩公子,提着几个用绳扎好的竹篾子,画面相当的反差萌。花明看着他,忍着笑,嘴角抿出一个一看就不安好心的弧度。
“你在笑什么?”迟雪斜眼看着她。
她指指他手上提的东西,“啧啧”两声,“太有损形象了啊。”
迟雪却像是毫不介意,眉头也没皱一下,“与你出来,本就该是我提东西。”
哎哟,真是懂事,花明盯着他嘿嘿几声,眼睛里忍不住冒了两颗小星星。就算放到现代,也是评论区能夸一波的暖男了。
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贼眉鼠眼,迟雪唇角微动了动,有些不适应,“你做什么又这样看我?”
花明一时不留神,话就从嘴边滑了出来,“这不都成亲了吗,怎么都不让看两眼呀。”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一僵,眼看着红色又从脖颈往耳根走。
真是的,让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她当街调戏良家男子。
花明心里大摇其头,嘴上只能转移话题,“对了,说正事。你觉得,假如我真的开一家餐馆,镇上的人会愿意来消费吗?”
迟雪没料到她进入正题的速度这么快,轻咳了两声,改为正色,“自然,你见到刚才那位年轻妇人了吧?”
“嗯啊。”花明点点头。
“你看,她家孩子喜欢吃你做的草莓大福,她为了满足孩子的愿望,就只能鼓起勇气来向你求方子,回去后还要尝试着做,这东西也不能单做一两个,必然是一大盘。孩子每次想吃,她就得辛苦一回。”
迟雪慢条斯理,“假如你开了餐馆,她就不必费这些事,只要到你店里买就好,于她,每次只需花少量的钱给孩子解馋,于你,做一回可以卖给许多人,东西又总是新鲜的,岂不是双赢的事?”
花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嘴微微张大,“这个商业头脑,可以呀!”
面前的人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睫,“那也是你教的。”
“不不不,”花明眉开眼笑,“你这属于自学成才。”
她大受鼓舞,“那我想好了,我要开一家酒楼,定位中高档,主打创新菜,你看怎么样?”
刚被夸过的迟雪眼中飘过一丝茫然,“你说慢一些?”
花明热情似火,毫不嫌弃他的理解能力。
“你看啊,山海镇如今只有三家餐饮行业商户,一家是我爹的花家饭庄,主打的是家常炒菜,邻里宴席,一家是刚才我们吃的张记点心铺,做的是糕饼点心生意,再有一家就是迟雨说的酒肆,主要就是个喝酒的地方,兼卖些小菜。”
她一脸认真地掰着手指头,“与其互相竞争,不如找准自己的特长,做细分市场。你觉得,我这些日子以来做的菜好不好吃?”
身边人毫不迟疑地点头,“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那你以前见没见过?”
“从未。”
“这就对了。”花明一拍手,“我做的就叫创新菜,别人学不来。同样的,我也不去抢别人碗里的饭,想吃传统口味的,想买点心的,或者就想哥几个喝酒的,依然可以去另几家店铺,并不会把他们的生意抢光。”
迟雪听着,像是在认真思考,神情专注,间或微微点头。
“还有,我的定价打算比我爹那里贵一点,一来做菜用料要讲究,成本就不便宜,二来也是显示出创新菜的难得,摸准顾客心理,让他们觉得,能来我们的酒楼吃饭是件脸上有光的事,但也不能贵得离谱,成了奸商讹人就不行了。”
花明仰头看着迟雪,笑得露牙,“你看这个思路可不可行?”
迟雪微笑从容,“你在这些事上,比我有主意得多,放手去做就好。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别无二话地支持你。”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勾得花明心肝儿一颤。
真好,有富豪当相公的日子,真好。
但是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操守,清清嗓子,“不行,你是我的投资人,我还是要跟你讲清楚构思计划的,不能坑蒙拐骗。”
迟雪看着她,似笑非笑,眼神像是在说:“你蒙我的时候还少?”
不过为了满足她的愿望,还是点了点头,“好,那就你目前的构想而言,我以为甚好,可以照办。”
“好,合同初步敲定,项目可以动工!”花明一仰脖子,笑得满脸灿烂。
这时候,街边正好有个老大爷,在卖冰糖葫芦,拉长嗓音叫卖:“冰糖葫芦喽——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
迟雪还没想明白,花明刚才说的那些古怪词儿,就见身边人影一闪,这小丫头向着人家飞奔而去,连拉都来不及。
“现在春天里,还有冰糖葫芦啊?”花明望着草把上插的一串串红果,好奇道。
“可不,去年秋天的山楂,用糖渍了,藏在窖里用河冰存着的。”老大爷笑眯眯,“要不要来一串?”
花明飞快从荷包里掏钱,“来两串。”
糖葫芦十颗一串儿,颗颗鲜红饱满,裹着蜜黄色的糖稀,结成的糖壳亮晶晶的,在太阳底下一照,好看得很。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举在手里,一回头,就见迟雪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喏,给你。”她折返回去,递给他一串。
迟雪接过去,在面前端详了片刻,忍俊不禁,“和我出来,怎么是你掏钱。”
花明咧嘴一笑,“和投资人套近乎,也是必要的嘛。”
“……”
迟雪一时语塞,面前的小丫头却不管他,晃了晃手里的冰糖葫芦,挑了个角度,一口咬下去,叼走一个果子。
“唔……好快乐。”花明含糊不清道。
糖壳脆脆的,像小孩子嚼糖一样,“咯嘣”作响,甜味儿底下,又泛起来山楂的酸,偶尔不凑巧的时候,觉得牙都有点发酸了,却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她手举着糖葫芦,穿行在街上,笑得开心。
从前她小的时候,也挺喜欢吃糖葫芦,可是后来街边就渐渐没有卖的了,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有特意存了一冬,到春天再拿出来卖的。
一回头,见迟雪只看着她,手里的糖葫芦一颗未动,忍不住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啊?”
迟雪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快吃嘛,不要担心形象了,我也难得请客一回,投资人不要嫌弃。”
迟雪看着这个眉飞色舞的人,举起糖葫芦轻轻咬了一口,心里五味杂陈。
他在她心里,就是一个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