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的屋子就在隔壁,她披上衣服穿过庭院,没几步路也就到了。
推开门,迟雪闭着双眼,安静躺在床上,听见她进门的动静,睁眼望向她,声音低低的:“你怎么来了?”
美人病弱,我见犹怜。
“听说你病了,来看你啊。”花明一边说,一边走到他床边。
这人的脸色看起来倒还不算很差,只是有气无力的,像是什么软乎乎的猫咪团在被子里,显得有点招人疼。
“你怎么了?”她问。
迟雪牵起嘴角,轻轻笑了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没力气。”
花明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也不烧啊。
“春草,”她回头道,“快叫人去请郎中。”
“哎,哎……”春草答应着,脚底下步伐却迟疑,眼神像是偷瞄着床上的迟雪。
怎么,这事还得等他这个大少爷发话不成?花明哭笑不得,心说究竟是府里的规矩大,还是这丫头死心眼儿。
“还等什么?快去呀。”
这时,迟雪却轻轻摇了摇头,用手臂支起身子来,“不必了,此刻医馆已经关门,还要将郎中叫起来连夜出诊,何必去给别人添麻烦。”
花明一边扶他,一边无奈道:“这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生了病不看郎中怎么行?”
迟雪微微笑着:“不要紧,不过是近些天有些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大事。”
花明听他这样说,心落下来的同时,突然有点不好受。
也真是的,她明明知道他从小身子弱,但这些天来,见他行走坐卧皆如常,没有什么需要格外照顾的地方,慢慢地也就疏忽了,他说自己没事,愿意跟着她到处跑,她就也当真敢带着他。
这一连几天在外面奔波,可不是得累坏了嘛。
“那你赶紧好好歇着,这几天别再往外跑了。”她道。
眼前人点点头,忽然抬眼看着她,问:“那你呢?”
她?花明愣了愣,凌奶奶那边的事结了,凌逸的忙也帮完了,自己的娘家也回过了,那一时半会儿的,好像是没什么事。
于是老实道:“那我也不出门了吧。”
没想到迟雪听了,仿佛很高兴的模样,笑意同时从唇角和眼底漫出来,轻声道:“我就知道。”
虽然花明也没闹明白,他究竟知道了什么,还是扶着他的手臂道:“那你快躺下休息吧,别再累着了。”
说着,就扯过被子要把他往里塞。
迟雪虽然清瘦,看着文文弱弱的,手臂上却有肌肉,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触手温暖结实。
哎,别说,还挺好摸。
花明一时走神,嘴角就无意识地浮起笑容,整个透露出耐人寻味的气息,一抬头,正撞上迟雪的视线,快咧到耳根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
“……”
迟雪看着她,像是怔了一怔,随即目光一闪,脸上陡然泛起红来。
花明陡然丢人,也是一惊,正把人往被子里塞的手好巧不巧,一把按在人家胸口。
她只觉得手掌下的身子骤然紧绷,迟雪像是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迅速地满脸通红,唇角紧抿,像是隐忍着什么。
“你怎么了?”她连忙问,“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手还要本能地在他身上摸索。
迟雪急道:“没有。”
花明却严肃得很,道:“生病可不能拖的,不然小病也要拖成大病。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听见没有?”
眼看着她的手在他身上乱碰,迟雪急忙一拦,慌不择路,磕绊道:“我,其实我胃疼。”
“哦,胃疼啊……”花明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什么大毛病。话说回来,初见他时他倒在花家饭庄门外,也说自己胃疼来着。
她想了想,“那我去给你做点夜宵吧,汤汤水水,暖胃的那种,好不好?”
迟雪喘了两口气,快熟透成虾子的脸上温度才稍微降下来一点,以一种劫后余生的目光看着她,诚恳点头,“好,多谢你。”
“哎,这么客气干嘛,见外了不是?”花明笑眯眯挥手。
说着,起身就往外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春草已经退出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她想找个人来守着迟雪,方便照顾,一时也找不见人,不由啧啧两声。
这迟府从上到下,都佛系得很,自家少爷从小是个病秧子,倒也不多上心一点。
如此熟门熟路逛到了厨房。
或许是夜深了些,今日倒是半个人也没有,任由她东翻西看,搜罗食材。
嗯,这病中的人,虚不受补,不宜吃得太多太油腻,既然说是胃痛,也不合适让他久等……花明思索片刻,拿定主意。
那就做鸡蛋醪糟甜汤好了。
醪糟,也就是酒酿,本就是厨房做汤水点心常备的材料,那一点点酒气煮开后也就除去了,不伤胃,只暖身,无疑是很合适。
她找了找,又翻出半罐子藕粉,这东西清香软糯,放在甜汤里,既好吃,又能略微垫垫肚子,和宵夜也很般配。
其余的材料也都有,都是家常食材,不费功夫。
她翻出一把红枣枸杞,先丢进清水里泡上,转身开锅烧水,待水煮沸后,扔进两块冰糖,等它慢慢煮化。
冰糖在水中咕嘟嘟冒出气泡,越来越小,逐渐消融,这时就挖两大勺酒酿倒下去。
酒酿煮的时间不能长,不然气味发酸,就没有那么香甜了。花明把水盆里的红枣捞出来,用小刀剖开,剔去枣核,丢进去同煮。
她转身去拿鸡蛋的时候,听见有人从门外进来,只当是哪个在厨房当班的下人,也没留意,却听那人道:“你大晚上的还在这里?”
声音带着些少年人的清越,还有故作的傲气。
她回头,果然是迟风。
她边把鸡蛋敲开打散,边道:“是啊,迟雪他病了,说胃疼,我在给他做夜宵。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蛋液入锅,立刻用筷子搅散,丝丝缕缕地漾开,变成一锅金黄的蛋花,和酒酿一起上下翻滚。
“病了?他?”迟风重复了一遍,眉宇以一种难言的方式皱起来,从语气到神情,都带着几分怪模怪样。
花明正在将藕粉加水化开,闻言也是有点诧异,心说虽然这孩子日常反骨重些,但他们两兄弟之间,应当没什么矛盾吧。你的大哥从小病弱,你不知道?
但她没这么说,只是把调好的藕粉水倒进锅里,道:“嗯,大约是累着了,没什么大事。”
迟风点点头,僵硬地走到角落里,挑挑拣拣,竟然拿了一棵青菜,要往外走。
“你这是?”花明忍不住问。
“迟雨新养了只兔子,我给它拿点吃的。”他扬了扬手里的菜,“先走了啊。”
“……”
花明噎了一噎,好笑地摇摇头,把煮好的甜汤盛进碗里。
简简单单的一碗甜汤,酒酿里的米粒白净,蛋花金黄,因为调进了稀藕粉的缘故,底子里透出一点粉褐色,其间点缀着红枣,最后再撒上一把枸杞,颜色干净分明。
她端着回到迟雪床前,对他道:“来,尝尝。”
迟雪本就温润,病中更是乖巧,由着她扶他起来,微笑道:“让你辛苦了。”
花明耳根子软,听不得别人和她客气,大方道:“哎呀,说哪里话,毕竟也是夫妻。你能自己喝吗,要不要我喂啊?”
迟雪缓缓抬手,肉眼可见的无力,“无妨,我自己来就好。”
得了,别一会儿再洒了烫着。
“我来吧。”花明叹了一口气。
她倒是没什么过不去的,病人嘛,何况又帅又听话,她心底里全当大儿子养,拿勺子轻轻搅了几下,舀起一勺吹了吹气,送到他唇边,柔声道:“来,小心烫。”
迟雪却像是不好意思得很,目光闪烁,低下头慢慢喝下那一口,耳廓又开始泛红。
“好喝吗?”花明笑眯眯。
酒酿香甜,藕粉和着蛋花,柔软顺滑,暖暖和和地落肚,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更何况是她亲手做的。
迟雪的目光落在这碗甜汤上,忽然笑了一笑,“你待我真好。”
“呃?”花明反而一愣。
不过一碗甜汤,又不是第一次吃她做的东西了,这么感动吗?
迟雪却很认真,抬眼看着她,“这是你专为我做的。”
这是哪里来的感慨,花明忍不住腹诽,他倒在花家饭庄门口赖上她的时候,她给他做的那碗雪菜肉丝面,难道就不是专为他做的?
碍于和病人计较不大道德,她只道:“喜欢吃我做的饭,以后就多给你做。”
迟雪顿时扬起笑容,“不反悔吗?”
尽管忽然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但她的爱好原本也就是做饭,不过多张嘴多双筷子的事。
“嗯,不反悔。”她又喂他一勺,“慢慢喝。”
眼前人启唇喝了,却忽然又道:“那往后,你也教我做饭,就像今天教凌逸那样,好不好?”
顿了顿,补充:“手把手地教。”
“……”
花明陡然失语,又好气又好笑。不是生着病吗,脑子里净想些什么东西。
“这事儿没完了是吧?好好喝你的汤养你的病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