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第二天早上,照例是全家一起吃早饭。

花明昨晚夜宵吃得满足,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辰时过半了,由着春草替她梳洗更衣了,开门出去,就见迟雪在院子里等着她。

“起晚了,起晚了。”她腆着脸笑,一边抚平碎发一边大步走,“下回可以让春草叫醒我啊,该让你家里人等着了。”

迟雪却只一派温和,“无妨,他们会等你开饭的。”

一路走到正厅,果然见一家人整整齐齐围坐桌边,见他们来了,迟老爷笑眯眯道:“睡得还好吧?快坐。”

他们坐下的时候,下人才将早饭端上来。

花明看在眼里,略微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这婚她并不是诚心要结,但不管怎么说,让长辈等她,还等得毫无怨言,理所应当,这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早饭相当的丰盛,有油酥烧饼、红豆软糕、葱油花卷、油条、豆浆、杂粮甜粥,还有小菜酱菜之类,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热腾腾地飘香。

花明窸窸窣窣地咬烧饼,小心防着油酥往下掉,一旁迟雪没有让婢女帮忙,亲自动手替她盛了一碗粥,道:“喝点粥润润吧,小心烫。”

她点点头,嘿嘿一笑。

她这个莫名其妙得来的相公,脾气倒是一等一的好,有时候看看,的确还挺可爱的。

这时候,却忽听一边的迟夫人问:“小雨啊,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是不舒服,还是不合胃口?”

一抬头,就见迟雨夹着一块红豆糕,像小鸡啄米一样地慢慢咬,格外斯文秀气。

听见问话,她脸上微红,支吾了两下才道:“不是,只是昨晚……吃多了,眼下还不饿。”

“吃多了?”迟老爷微讶,“昨日吃晚饭也是酉时的事了,我瞧着你吃得也并不很多啊。”

迟夫人亦道:“怕不是春日倦怠,食滞了,晚些让她们煎些山楂水给你喝,再不成便请郎中来瞧瞧。”

眼看着迟雨神情惭愧,欲语还休的模样,花明忍不住挺身而出,道:“不是不是,其实是我昨晚去做夜宵,正好遇上妹妹,叫上她一起吃了一些,可能是我做得有点多,让妹妹积食了。”

迟家二老闻言,这才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如此,倒是小雨好口福。”

迟雨也抿嘴笑道:“昨夜嫂嫂做的叫什么蛋包饭,当真新奇美味,前所未见。”

这时,却听一旁陡然冒出一个声音,带着两分傲气,“哦?有什么稀奇得值得这样夸赞的东西,我倒不是很信。”

是迟家的二少爷,迟风。

这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大约是半大孩子的通病,有几分反骨,依花明所见,人倒是没有坏心眼的,只是言行之间多少有些不驯。

他这话一出,迟家二老的脸上顿时隐约为难,仿佛担心花明不悦,想劝又不敢劝的模样。

迟雨仍在努力解释:“是真的,你没有尝过,嫂嫂做饭可好吃了。”

花明倒是毫不担心,正好一只烧饼下肚,拍拍手站起身,微微一笑:“那你等着,我再去厨房做点新奇的来,你就信了。”

“哎呀,这一大早的怎么就让你忙呢。”迟夫人忙劝,“还是坐下再吃一些。”

花明只道正好消消食,一路溜达着就往厨房去了。

治熊孩子,她有一套的。

进了厨房,正遇上几个厨子,在为午饭备食材,见了花明,一脸热情,“少奶奶来啦?听说您昨晚亲自下厨做夜宵了,今天您要点什么?”

花明笑眯眯和他们打招呼,心说真好,一点也不和她见外。

她在灶台边看了一圈,昨晚她让留着的那筐干酪,果然还好好地等着她,被吊在了通风的窗口处。

她伸手掏出来一块,掂了掂,又冲着角落里的白馒头问:“这馒头有没有用的?能不能借我几个?”

“这就是小的们忙起来对付一口的馒头,您要用尽管拿。”有厨子殷勤道,“不过这都凉透了,小的再替您蒸一蒸?”

“不用不用,就要冷的。”花明眉开眼笑,“你们忙吧,不用管我。”

白白胖胖的大馒头,结实得很,因为放凉了的关系,更是韧劲十足,刀切下去,断面气孔细密均匀,还能看见层层纹理。

花明把它们都切作二指厚的馒头片,中央用刀尖划四方形挖空,码在一边,开始备其他的料。

火腿切成小丁,油里煎得香香脆脆,鸡蛋多打了几个,在海碗里搅成金黄蛋液。

她正在切干酪的时候,听见身后厨子们纷纷道:“大少爷好。”

刚要回头,就听耳根后面有人轻声问:“这是在做什么?”

气息就扑在她的后颈上,暖暖热热,让人忽然一痒。

她挪开了两步,才敢回头,迟雪从她肩膀后面探头盯着案板,神情好奇且认真,眉眼如画,近在咫尺。

花明不由得浅浅吸了一口气,心说您这是捣乱来了。

“这是干酪,他们从集市上的胡商手里买来的。”她说着,用手肘轻轻怼了怼这人,“你往后站点,别耽误我干活。”

这地方没有现代的擦丝器,只能把干酪切成细丝,繁琐得很,她一边切一边在心里感叹,真是科技改变生活啊。

迟雪乖乖地后退两步走,眼睛却不闲着,到处乱看,问:“这馒头为何要切成这般模样?是有什么讲究吗?”

这是哪里来的好奇宝宝十万个为什么。

但看在他招人喜欢的份上,花明也只能耐心解释:“我一会儿要做的东西呢,只用挖空的馒头就好,剩下的部分要是有闲,也可以切丁加肉用椒盐炒一炒当菜吃,或者抹上黄油白糖烤成馒头酥,都挺不错。”

“黄油……”迟雪小声嘀咕。

花明赶紧转移话题,一边把手头切好的干酪丝码进碗里,一边道:“哎哎,要起锅了,往后让一让啊。”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迟雪问。

态度倒是很乖巧。

花明狐疑地瞥他一眼,“你不是身子弱吗?要不然出去找地方坐会儿吧,厨房闷热,别一会儿累着了。”

迟雪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难言,唇边浮起一缕笑意,“无妨,这一点还不要紧。倒是你……”

他看了看花明,极轻地撇了撇嘴,“你昨晚给迟雨做夜宵,为什么没有我的份?”

“……”

他声音低低的,目光里简直写着“我假装一切都好其实超介意的”,甚至流露出几分委屈。

花明往锅里倒油的手都抖了一抖。

哎哟,一顿蛋包饭而已,怎么有人连自己妹妹的醋都吃的。

“你又没找到厨房来,我哪儿知道你饿不饿啊?”她哭笑不得,“好啦好啦,以后做吃的都给你留一份,行不行?”

迟雪轻轻“嗯”了一声,这才重新扬起笑意。

花明摇了摇头,正好锅里油热。

馒头片在蛋液里快速浸过,丢进锅中,表面顿时泛起金黄,往中央挖空处再加一勺蛋液,趁着尚未凝固,撒下一把煎香了的火腿丁,又拈起一撮切好的干酪丝,像下雪一样落在上面。

此时底下的蛋液已经成型了,上面的还流动着,眼明手快将馒头片一下翻过去,换面再煎,不过片刻工夫,就捞出来,以防煎久了发黑,样子就不好看了。

一大盘馒头片,都要如是操作,花明动作迅捷,锅铲翻飞,直到大家都整整齐齐出锅,才舒出一口气。

累死了,馒头片这么小也太折腾人,在现代都用吐司的。

一转身,就见迟雪自动退后几步,面带钦佩地看着她。

“喏,要不要尝尝?”她把盘子往前一伸,挑眉,“这次可是第一个给你尝,别再说我不做你的份了啊。”

迟雪也不用筷子,用指尖捏起一片,轻轻吹了吹气。

金灿灿的馒头片,完全没有了放凉后的干硬,饱满诱人,中央挖空处的金黄又与别处不同,煎蛋鼓鼓的,其中隐约能看见火腿丁漂亮的红色。

“小心烫。”花明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他依言轻轻地咬下去,馒头片的表层已经酥脆了,内里还松软,煎蛋湿润喷香,混杂着火腿丁,一相遇便挑动唇齿。

而最奇妙的,是中间还有一种绵软柔韧的东西,已经与蛋液交织在了一起,入口时能感觉到延展拉扯,带着牛乳的香甜气息,前所未见。

“这是……刚才的干酪吗?”他迟疑道。

这与片刻前花明在切时,他见到的白白硬硬,略带酸气的东西,仿佛差异很大。

“对呀。”花明得意点头,“这东西还有一个名字,叫‘芝士’,芝士就是力量,懂吗?”

说罢,也不管迟雪的神情如何茫然,快快乐乐端起盘子,就往外走。

“走吧,回去给他们尝尝,这东西要趁热吃。”

一路回到正厅,花明端着盘子跨过门槛,口中道“我回来了,快尝尝”,一抬头,却愣住了。

厅里多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穿着青布长衫,在桌边加了一张椅子坐下,闻声笑眯眯地看着她。

迟夫人冲她道:“这是翟秀才,特意来看看你们小夫妻的,不要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