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姜陶陶原以为,金印生效后,她能更准确地感知到那抹逃窜的气息。

结果昨夜情绪波动过于猛烈,被仙君十道安神诀牢牢地制住,被迫一夜无梦,四大皆空。

……这是真失策了。

但还好,姜陶陶牢牢记得昨夜流金闪耀的那一瞬。

太熟悉不过了。

就是再过三百年,她也能毫不怀疑地认出来,那一定就是晏钟渊。

是他魂魄破碎后溢散出的“气”。

很可能还是最后一丝,他曾真的存在过的证据。

不比继承了原主修为的魂魄,气息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大多都十分微弱。

晏钟渊这样的,在天地间没得到温养,游荡了三百年,就更是弱得不能再弱了。

她只敢施展金印十分之一的能力,用来标记,甚至不敢动用法诀去阻拦。

昨夜仙气波动如此剧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受影响。

在这件事情上,姜陶陶从来都不理智。

她越想越担心,连早膳都没吃,就把锁魂别的摹本拿过来继续学习。

既然已经捕捉到了晏钟渊的存在,接下来,只要学会锁魂术,制作出锁魂灯,用术法吸引气息回来,再动用天外天独有的秘术——

一切就完成了。

一切都结束了。

说起来是寥寥数语,实则难如登天。

光是第一步,彻底学会术法,就已经够姜陶陶头疼了。

姜陶陶把晏临则的注释听了七八十遍,都是人话,她每个字都能听懂。

合起来理解,偏偏就觉得哪儿不对劲。

所幸日月环祭典结束后,舜华真君跟夫人就准备离开,她没了女使的身份,可以全心全意来学习。

盯着摹本盯到傍晚时,多看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古体字,姜陶陶都想吐。

她起身,刚准备去滴两滴仙露,清醒清醒脑子,就正好跟男人四目相对。

姜陶陶特意去确认了两遍,此刻是什么时辰。

模样难掩诧异:“夫……你怎么回来了,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晏临则没说,淡淡道:“给你带了点吃的。”

她看着小茶几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两盘精美糕点,只觉得离谱。

晏临则说:“我已吩咐下厨了。”

他已经辟谷多少年了,连水都不怎么喝。下厨当然是给她下的。

细指局促地捏了捏裙摆,姜陶陶轻扇睫毛,干巴巴地道:“我最近在辟谷。”

她昨晚吃剩的糕点还摆在小茶几上,用仙力护得温热,显然打算今晚继续吃。

这番说辞,很站不住脚。

但姜陶陶确实不打算用晚膳。

施展术诀要保证饮食清淡,头脑清明,这样才能达到最好最快的效果。

她再嘴馋,也下定决心,今天只吃一块白糖放得最少的杏子糕。

一日三餐,之前两顿就坚持下来了,晚膳不能例外。

但落在晏临则眼中,她找出如此蹩脚的借口拒绝,无非就是又在闹脾气。

还闹得有些过分了。

他懒得挑破姜陶陶话语里的破绽,不冷不热:“嗯,罢了。”

姜陶陶不知道回什么,点了点脑袋,附和道:“你去忙吧,我不舒服,看看书就睡。”

昨晚哭过一场之后,她对他明显冷淡了不少。

晏临则今早心神不宁。他自己毫无察觉,却被一旁的落折道主一语道破。

“仙君还在想雪娘的话?”

昨晚提绛朱的就是雪娘,还跟人说得很直白:“是有听说如今的仙君夫人,跟朱雀玄女有一二分相似,但终究是比不上……”

她平时寂寞惯了,一到集会便把藏着的全说出来,嘴碎得不得了。

雪娘同晏临则父辈有交情,又不常跟晏临则接触,不知仙君威压。说起来嘴没把门。

旁人却不敢接,嘘声埋着脑袋。

也不知这些风言风语,姜陶陶听了多少进去。

自从昨夜后,她的心思转眼便全不在他的身上。

连说话时,眼睛都止不住飘到别的地方去。

落折笑:“仙君若是有意,今天回去哄哄夫人就好。外人都看得出,她一向很听您的话。”

去问任何一个见过姜陶陶的人,都会这么说。

晏临则也是这么想的。

他推掉别的事提前回来,还亲自挑了糕点,已经算很有诚意。

姜陶陶却还是这副模样。

他哄人的耐心一向有限,转身便离开了重阙殿。

“你再过来一趟。”

“仙君,您不是说今晚有事,推到明早——”

“不必。”

…………

又熬了一日。

姜陶陶终于琢磨透摹本前半部分,最困扰她的那一点了。

欣喜后,也少了许多焦虑之情。

前夜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她差点忘了,太过着急,是做不好任何事的。

这么久都等过来了。

她该相信晏钟渊。

这样,才能让人也相信她。

姜陶陶泡了泡温泉,总算神清气爽后,才回过神——

她是不是把晏临则惹生气了?

晏临则很少有不陪她过夜的时候,除去新婚当晚,昨晚是第一次。

只不过,她这两天脑子里乱得很,没一点空隙分给旁人,根本没察觉到晏临则的存在。

……算了,就这样吧。

以后若是开始做锁魂灯了,闭门不出都是常有的事。

跟晏临则所谓的道侣情分,随便维护一下就行了。

他没当回事,她也没必要。

日落左右,风朵又带着糕点来找她解闷。

刚坐下,小花仙就注意到茶几上另外两盘。

“我没看错吧?水玉盘,稀世珍宝,人都是用来装丹药的,据说温养效果极好,可以保存仙丹百分之百的效力。”

“现在拿来装吃的?姜陶陶,你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姜陶陶对奇珍异宝基本上没研究。

她看了两眼,没觉得那俩盘子有什么特别的。

但她还是如实回答:“晏临则送的,没来得及吃。”

风朵微愣后,立刻勾起唇角,面露喜意:“仙君对你确实是很好嘛,给你温糕点都是一掷千金。”

“你别不舍得吃。男人送的东西就是要随便糟蹋,别整天小心翼翼的。我看着,哎,都替你着急,你不要总是在晏临则面前一副很卑微的样子嘛。”

姜陶陶非常认真地在听风朵的感情小课堂。

类似的经验,她已经记了很多很多。

只不过,她跟晏临则实在是没有感情。这些知识也实在是用不上。

“我们先把仙君送你的这盘享用了。”

风朵说着,把水玉盘拿过来。

姜陶陶将其中两块青梅糕推到她面前,轻声道:“你吃吧。”

“你对梅子过敏来着……”风朵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晏临则不知道??”

风朵翻来覆去察看了三遍。

真是梅子。

而且是那种非常常见的,一定会让姜陶陶过敏的梅子。

“他这是打算随便挑点东西来打发你??”

风朵气得倒吸气,“五年,你吃的糕点没一千盘也有一百盘了吧。是个人都知道你对梅子跟黄桃过敏,晏临则但凡上点心,能不知道?”

姜陶陶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这是晏临则的正常水平正常发挥,除了不关心她,其余都做得挺好的。

她弯眼,轻声细语朝风朵道:“其余都做得很香很糯,你尝尝吧。青梅糕扔了就是,还有那么大两盘。”

在姜陶陶惯用的“只是这次失误”“他很爱我”“我相信他”老三套下,风朵也只能先冷静下来。

气氛刚恢复正常,一条如同晴天霹雳的传音,落在风朵耳里。

姜陶陶就看见小花仙的脸一下子黑了。

她刚想问,就听见风朵深吸了一口气:“天啊,你猜猜绛雪那事怎么处理的!?”

肯定是通融了呗。

姜陶陶早想到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会通融得如此简单粗暴——

“青龙族族长身上有百年旧疾,幸得绛雪仙子用古法医治才能根除。老族长感动得痛哭流涕,在仙君面前下跪,请求减轻绛雪仙子的刑罚,或是由他代受。

刑罚司最终认为,绛雪仙子已将功补过,只需在东花地做花官三月即可。”

风朵拿腔作调,学着刑罚司那群人说话。

说到最后,忍不住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表情好不讽刺。

绛雪的修为到底有几斤几两,谁不清楚?

她就是把朱雀族的老底儿都拿出来,也不可能帮老族长修复好断掉的十尺龙骨。

九重天下,能有这般能力的,就那一个。

谁都能想到。

“这不明摆着是晏临则在偏袒人吗?呵,拖到舜华夫人离开后才正式说明,真细心,是不想给绛雪树敌吧!”

上一回,绛雪在花地没待满受罚日子,甚至一度当上了迎典女使,风朵还不确定,是不是仙君授的意。

这次,做得如此明目张胆,根本就不需要猜测了。

姜陶陶咬了片杏子糕,含糊地道:“你别想太多。绛雪后面牵扯着朱雀族,她暂时还是继承人,晏临则肯定会给个面子。”

“朵朵,你想一下。你知道真相,别人能不知道吗,他们会怎么看绛雪?若晏临则真的在乎她,肯定会做得更周全。”

乍一听,说得还好像有点道理。

但以上全都是姜陶陶乱编的,她自己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告诉风朵。

风朵听后,稍微好了那么一丁点点,但还在气头上。

“我给你写封和离契留着,方便你以后把这玩意,直接扔晏临则脸上。有笔有纸吗?就当给我练字了。”

她不好劝姜陶陶跟晏临则真和离,也不能把晏临则怎么想。

只能先过过嘴瘾,才能平息怒火了。

姜陶陶还特意给她挑了最好的那只银狼毫笔,“你随便写吧。有什么怨气冲着晏临则来,别冲着你自己。”

在那封送不出去的和离契里多骂两句晏临则,免得把自己憋着了,对脾气一点就炸的风朵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那并不标准的和离契上骂晏临则骂了三百字,风朵气消,满意地收手了。

她重新坐到姜陶陶对面,将水玉盘一推就推到好远,把自己带来的糕点摆在中央。

“你来尝尝这个桂花糕,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急着找你的。超级香还不腻!”

姜陶陶一天半都没怎么吃东西,心情好了,一吃就不加节制吃了半盘。

直到跟风朵道了别,小腹还是有些撑。

她只好闭上眼静修冥想,顺带梳理一下摹本里已经掌握到的部分,加深理解。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挪得飞快。

等她朦朦胧胧睁眼时,天色已经入夜。

暗色模糊了一切,包括不远处那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好像只是一瞬间,冥想里出现的回忆乃至幻想,跟现实都交织在了一起。

……

晏临则还没走过来,就被姜陶陶扑了满怀。

她用下巴蹭了蹭。

跟之前没什么两样,活泼热情,还很黏人。

这两日的异常,恐怕真是被那场大雨影响到了,身子跟心情都不太好。

晏临则低眸,捏住她的腰,把人往榻上带。

姜陶陶却比往常要主动些,勾住他的脖颈,便开始索吻了。

鸦翎半的睫毛扇啊扇,就这么扫在他脸上,像羞羞答答的雀羽,一点一点地挠在心尖。

少女瘦薄双肩被他扣着,被迫加深了这个原本该浅尝辄止的吻。

缱|绻缠|绵的氛围,随着烛光蔓延到桌案边。

晏临则就将姜陶陶抵在桌前。

任由怀里的人摸索着,解开他的腰扣。

啪嗒——

哐当——

腰扣松开的金属声,和桌案撞到灯台的声音,几乎同一时刻响起。

桌上堆得半人高的东西散了一地,打破这片旖旎。

姜陶陶似是恢复了清醒,双手抵在身前,拉开两人距离,低声道:“我去看看——”

“我收拾,”

晏临则嗓音微微压抑着。

他本想用法诀一并收拾好,继续接下来的事。余光却正好瞥见了那张胡乱写满的蓝底纸。

气氛一瞬间冷了下来。

“和离契?”晏临则将最上端三个字念出来,都不由觉得好笑,嗤了声,“你本事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