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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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辣的烈酒渐渐入喉,五脏六腑都仿若被烧灼了起来。

司俨此前从未如现下这?般豪饮过,烈酒亦是渐渐才起了效力。

谦光大殿中,起舞的巫祝戴着呲牙咧嘴的鬼面,所做之舞诡谲又?灵怪,他们亦会在起舞的过程中,特意制造那些如云缭绕般的烟雾,让人分辨不出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中。

司俨听着为首巫祝的噫乎哀哉之声,眼前所见诸景亦渐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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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余年前,中原林立着?许多刚从部落转变为国家的小国,澧国亦是这些国家中的佼佼者之一。

澧国君王年过中年才与王后诞育了一子,自他是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列为了他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亦昭示他的子民,将他封为了澧国太子。

太子被取名为祈稹,他出生那日,天降祥瑞之兆,君王和王后对他寄予厚望,子民也从他刚一出生时,便认定了他会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统治者。

小太子也没让任何人失望,他天资聪颖,几岁时就展现了过人的才能。

可太子即到加冠之龄时,却突然患上了难治的恶疾,彼时在中原各国之间,巫和医为同职。澧国的大祭司便派了自己的得意弟子,一个名唤桑桑的女巫祝去为太子诊疾,并同婢女一同近身照顾于他。

巫祝桑桑是个孤女,大祭祀还未担任这个国家最?高的神?职时,中原还处于混战中,他在深山采药时第一次见到了这?个被父母抛弃的幼女,也将她救了下来。

桑桑原本无名无姓,桑桑这?两个字还是大祭司亲自为她取的。

取此名的原因是,他寻到桑桑的那日,山涧中的扶桑花开得正盛,所绽花瓣的颜色亦比烈日还要灼艳。

大祭祀性情良善,不?仅医术高超,还通晓卜筮之术,常为澧国王室成员占卜吉凶。

桑桑渐渐长大后,也顺理成?章地同大祭司学习了医术和占卜六爻等卦术。

桑桑天资聪颖,很快便成?为了大祭司手下最?出色的巫祝,而当时中原各国的女性地位也与男性一样,并无尊卑之分,甚至有些国家的君王也是女性。

所有人都清楚,待年岁渐大的大祭司去世?后,桑桑很可能就会是澧国的新任大祭司,也会在这个国度拥有着?极大的权势。

且桑桑的能力不?仅在于占卜和医术,她还比寻常的巫祝更擅驯兽。

桑桑十四岁那年去山间采药时,曾救下一只受伤的幼虎,因为她便是被大祭司捡来的孩子,所以自是对这?只幼小的生命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待将幼虎身上的伤治愈后,桑桑怕这?时就将这?只小虎放回山林中,它会无法生存,便又将它放在身旁抚养了一段时日。

桑桑并未尝试像训犬一样去驯化这?只幼虎,反是按照自然界的法则,将它驯成了一只真正的猛虎。

一年后,幼虎也长成了一只体格庞大且性情凶悍的猛虎。

纵然没有桑桑在侧,这?只老虎在王宫中,也从来都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平日它的性情也算温驯,但桑桑却知,兽毕竟是有野性的,待这?只虎长大后,她便不?能再将它养在身旁了。

桑桑将老虎放回山林中的那日,它亦十分兴奋地奔向?了林中,可跑至了半路,老虎却渐渐放缓了奔跑的速度。

因为自小将它养大的主人并没有跟在它的身后。

故而那只老虎调转了庞大的身子,歪着毛绒绒的脑袋看向?了身着宽袖猎服的桑桑。

桑桑将双手置于唇前,做出了扩音状,对着那只老虎喊道:“阿虎,回去罢,这?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老虎自是听不懂人话,它亦未从桑桑的语气中听出任何异样,转身便又钻进了密林的深处。

虎的身影远去后,桑桑带着不?舍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谁料是夜,这?只老虎竟是又寻回了她的住所。

它一如既往,温驯又?慵懒地宿在了主人的身旁。

桑桑又?尝试了数回,可这只老虎还是会寻到她,它在那深山中是说一不?二的万兽之王,但在桑桑的面前,永远都乖巧地像一只猫。

老虎从未伤过人,却只肯听从巫祝桑桑的命令,渐渐地,澧国君王也同意了将它留在桑桑的身旁,那只虎与女巫祝的奇妙关系,还成?为了澧国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桑桑天生与动物亲近的奇妙能力,也让人愈发信服于她,人们也愈发坚信,她便是未来大祭司的不?二人选。

太子祈稹性情本就孤傲,又?逢疾病缠身,性子变得格外的暴戾,且愈发难以相处。

巫祝桑桑自幼无父无母,艰难生存至今,自是个好脾气的,无论祈稹言语上对她如何苛待,桑桑永远都是副笑意吟吟的谦顺模样,她尽心?侍俸于太子,从未有疏。

祈稹在桑桑的医治下,病情渐渐好转。

两个少年少女单独相处长达半年之久,且桑桑虽是个巫祝,却也生了张美丽的面容,祈稹也于这半年间,对桑桑情愫暗生。

祈稹并不?知晓,其实桑桑也于一早便钟情于他。

这?次能够近身照顾他的机会,还是桑桑主动向大祭司请求的。

大祭司虽然允诺了桑桑的请求,却也提前叮嘱了桑桑一事——

巫祝既为神?职人员,便不能如寻常人一般娶妻生子,若真对他人动了情,也定要及时收敛,做好此生不?婚的准备。

且巫祝与皇族成员相爱,更是澧国的禁忌。

大祭司不想让桑桑因为太子,将这?些年的努力尽数作废。

他亦于那时对桑桑直言,他患的疾病会让他活不了几年,而她则是他选中的下一任大祭司。

桑桑将大祭司的话记在了心?里,也尽量收敛和克制着自己对太子祈稹的爱意。

澧国国君见太子身体好转,自是欣喜,且太子也早已到了成?婚之龄,便为他择了邦伯之女为妻。

邦伯为澧国外服的重要官职,且邦伯也通常掌管着边戍人员庞大的部族。

太子祈稹却拒绝了国君为他悉心?安排的婚事,国君虽然不解,但他就祈稹一个子嗣,且他才刚刚大病初愈,祈稹无成?婚的念头,国君也不?欲逼迫自己的儿子。

邦伯之女原本仰慕太子多年,原本满心?怀揣着期冀,却被退婚的消息泼了一头的冷水。

是日,邦伯之女恰随其父去王宫朝贡,便见到了站于高台之上的太子。

亦见到了太子身后的那名少女巫祝。

夕日柔和的光晕下,高台上的少年少女分明未做任何亲密之举,但是邦伯之女却从一贯孤傲寡言的太子面上,瞧见了温柔的笑意。

邦伯之女猜出了太子退婚于她的缘由,随即,一个缜密的阴谋也蔓上了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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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在澧国境内身份颇高,自是有许多巫祝都垂涎于这?个位置,有一同桑桑年岁相近的巫祝未对桑桑的能力心?悦诚服,他亦想在大祭司死后,成?为澧国新的祭司。

且桑桑虽擅占卜,却不如那个野心勃勃的巫祝擅长占星之术。

恰逢大祭司沉疴卧病,国君寻此巫祝为澧国国运卜筮,故而一早便同邦伯之女串通一气的巫祝卜出,澧国东南有茀星、积陵、天狗等?妖星频频显现。

此等妖星一出,便意味着澧国将有饥荒和战乱发生。

而澧国却然逢旱许久,也与毗邻的国家不?睦已久,两国之间的关系宛若剑拔弩张,太子祈稹也已整顿兵马,随时准备派兵出征。

国君便问巫祝:“可有让国运逆转之策?”

巫祝的眼角显露了得意,便对国君惑言,说桑桑养的虎为妖虎,自打国君同意让桑桑将虎养在身侧,澧国的天上就常显妖星,所以才招致了这?么多的祸患。

彼时邦伯和其女还未离开王宫,国君亦于这?时听到了邦伯之女被虎咬伤的消息。

幸而巫祝桑桑赶到,及时救下了邦伯之女。

其实桑桑和国君都觉事情属实?蹊跷,往常桑桑为王室做事时,都会将此虎锁在笼中,且笼子的钥匙也在桑桑的手中,并未遗失,他二人都不知这老虎怎么就会从笼子里跳了出来,还伤了邦伯的爱女。

邦伯愤怒至极,定要让国君杀了此虎为其女报仇。

国君再一结合那巫祝所讲之语,也认定了此虎为妖虎,也下定了要诛杀它的决心。

桑桑却知这虎伤人定是事出有因,便对国君央求道:“这?虎虽害邦伯之女受伤,却没有酿成大祸,且她的伤势将养几日便能好转,还请国君放它一条性命,臣向您保证,它再也不?会伤到其余人。”

邦伯自是被桑桑的请求激怒,而他的女儿却与君王身侧的巫祝悄悄对视。

国君对桑桑道出了必须要杀那老虎的实?情。

故而桑桑看向?了他身旁的巫祝,却见那巫祝的眼神微有闪躲,但是大祭司未醒,她又不甚懂得占星之术,所以她无法判断巫祝所讲之语到底是真是假。

巫祝这?时终于对国君提出了逆转国运的另一方法,此举虽不用杀掉那虎,却需用人血来献祭,且桑桑是澧国道行颇高的巫祝,又?是她将这?只妖虎带到澧国境内的,所以她对此事自是负有责任。

邦伯之女听罢,便对桑桑冷声道:“要不?然就索这只老虎的性命,要不?然就要用你的血来为澧国献祭,否则难平我心?中之恨。”

若真要让桑桑以血来献策,就等同于是要她的命,桑桑毕竟是国君认可的巫祝,也曾救过太子的性命,他并不想要桑桑的性命。

国君暗觉桑桑虽然同那只老虎感情深厚,却不会为了它放弃自己的性命,便让她自己选择,三日内给他答复。

桑桑应下了国君的命令,又?对国君请求,不?要让他将此事告诉太子祈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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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在即,桑桑跟在祈稹的身后,同他一起登上了澧国王宫的高台。

祈稹将手置在高台的围墙,淡声问向身后的桑桑:“此次孤率大军出征,你为此战卜出的卦相,是凶还是吉?”

桑桑回道:“殿下吉人天相…既是亲自率军出征,自是大吉。”

祈稹却从桑桑的语气中,听出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沉重情愫,便问:“你怎么了?”

桑桑自知,今日很可能是她与祈稹见的最?后一面,便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讷声问道:“殿下…您对桑桑,可否有过男女间的情意?”

祈稹转身看向?了满面涂着?油彩的桑桑,他默了默。

许是因为年少的无谓自尊,又?许是因为他处于太子之位,不?能与巫者通婚。

种种原因交织在一处,祈稹便违心?地回道:“你是巫祝,孤是太子,孤怎么可能会对你产生情意?”

桑桑心?中惨然,却还是对祈稹温柔地笑了一下。

她原以为,太子也如她一样,是对她有意的。

不?过时至今日,他对她无意更好。

因为桑桑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决定,她决定牺牲自己。

她看出了这?一切都是邦伯之女的计谋,若她不?应下,她和邦伯便会煽动他们部族内的子民和澧国百姓一同对国君施压,而大战在即,她亦不?希望这?些会影响到祈稹作战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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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祈稹打赢了战争,他掠夺了数座城池,也虏获了别国的万千人口,澧国子民亦对祈稹愈发景仰。

可祈稹回国的当日才知,桑桑已在祭台献祭,且为了放血成?功,她的四肢俱被人用刀划了数道深深的口子,她在献祭前所承受的痛苦,并不亚于凌迟这?种酷刑,

祈稹听到消息后心如刀割,立即便奔去了澧国的祭台,但是他赶过去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烈阳高照,大地亦有龟裂的态势。

献祭之典已毕,桑桑因失血过多,昏在了祭台上。

祈稹将浑身是血的桑桑抱在了怀里,颤着手摘下了桑桑佩的鬼怪傩面,他在战场上看惯了血腥,对一个人的生或死也很麻木。

但是当他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桑桑时,祈稹还是无助地哭了。

桑桑在临死前,艰难地用手抚上了祈稹的面庞,却因着?大限将至,说不出半句话来。

祈稹目眦微红,哽咽道:“孤知道…你放心,孤会让它一直活着?的……”

桑桑眨了几下眼,亦艰涩地启了启唇。

她好似还有话要对他说,可她却再说不出半句话,祈稹猜不?出她要说的到底是何话,却想在她弥留之际,将他心?中对她深掩的爱慕尽数表达。

祈稹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刚要开口,却见桑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盈盈如水的眸子也阖了下去,再没有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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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祝桑桑死后,澧国太子性情大变,他性情原本只是孤傲冷僻,而今却变得暴戾不仁,残忍嗜杀,动辄就会处置无辜的宫人。

大祭司在弥留之际,有回光返照之态。

祈稹在大祭司临死前,同他见了最?后一面。

大祭司自是得知了桑桑的死讯,便神情沉重地对祈稹道:“桑桑自小无父无母,从未被亲人爱护和照拂过,那只她自小养到大的老虎便如她的家人一样。邦伯之女用计要杀她的家人,她当然会选择牺牲自己。”

祈稹听罢大祭司所讲,方知这一切都是人为。

桑桑实?则是死于那帮恶人的算计。

祈稹诛杀了觊觎大祭司之位的巫祝后,即要派兵去邦伯的部族,为桑桑报仇。

可他赶到时却得知,邦伯和其女竟是已经惨死了。

桑桑豢的那只虎不知何时逃出了笼子,亦寻到了那邦伯的部族处,于夜半时闯了进去,将邦伯和他的女儿残忍地咬死,并将他二人啃咬得只剩了两具散乱的皮骨,却并未伤害其余的无辜之人。

据说那只老虎虽受了箭伤,却还是成功地逃跑了。

祈稹亦派人在它从前时常活动的密林寻了多番,却再未寻到过这?只老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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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国君死后,祈稹继位成?为了澧国新的国君,他亦废除了澧国所有的神?职,王宫中亦再见不?到巫祝的身影。

祈稹将桑桑的所有遗物都搬进了自己的寝殿里,亦在其中发现了一个陶罐,他将陶罐打开,便见其内竟是有一只还活着的蛊虫。

他曾听桑桑与他提起过,她于无事时便喜养这些蛊虫。

祈稹任由这只蛊虫爬到了他的手背上,亦渐渐地爬进了他的衣袖,钻进了他的皮肉中。

蛊虫入体时,祈稹承受了剧烈的噬心之痛。

他想,若有来生,他希望桑桑能出生于幸福的家庭,亦会有家人的疼爱和宠护,不?再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女。

如果他有机会在来世再见到桑桑,他希望她和他能够被世俗允许,他要娶她为妻,再不?与她分开。

也一定要放下那些矫饰,同她说出,他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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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国,青阳殿。

司俨头痛欲裂地从榻上起身,却见亓官邈正一脸焦急地站在他的身旁。

且眼神之中,亦似带着些许兴奋。

亓官邈见浑身酒气的司俨目眦微红,面色亦很阴鸷,他自醒后便没说半字,只用指揉了揉眉心?。

且他周身散着的气场凌厉又?摄人,让他觉得倍感陌生。

“王…王上……”

司俨缓缓垂手,适才记忆中那大祭司的面容,亦与亓官邈的脸渐渐重合。

原来这亓官邈也有自己的前世?。

司俨不?必问,见亓官邈如此兴奋,便知自己身上的情蛊应是被解了。

那澧国太子祈稹的记忆被唤醒后,司俨的一举一行亦不易察觉地产生了变化?。

原来裴鸢是那女巫祝桑桑的转世,祈稹于前世?下蛊,想让转世的自己与桑桑的转世在一起。

司俨虽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亦是祈稹的往事,却只将其归结成?了他过去的一段记忆。

这?些记忆,算是他的一部分。

但是他的人格主体,仍是今世?的司俨。

而他司俨爱的女人,是裴鸢。

桑桑是裴鸢的前世?,也是裴鸢的一部分。

既是都属于裴鸢,那他也一定要将这?些都完完整整地独占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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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建章宫。

裴鸢行过长长的飞阁辇道,一路缄默地,随着那宦人到抵了建章中阙的凉风台处。

阏临正凭栏眺望着?阖宫诸景,他身着华贵的帝王冠冕,背影挺拔高大。

裴鸢娇美的小脸儿稍显木然,却还是对着?年轻的帝王恭敬地施了一礼,“臣妇,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臣妇?

阏临转身,嗤笑一声。

这?个词于他而言,再刺耳不过了。

阏临往裴鸢的方向走了几步,却见她眼神闪躲,下意识地便往后退着?步子。

帝王的眸色一黯,随即没再靠近眼前这?个令她朝思暮想的美人儿,只低声问道:“鸢鸢,你在颍国,真?的一次都没有想过朕吗?”

裴鸢眸色未变。

想倒是有想过的。

那次他将那几个家人子送到颍国要给司俨做妃嫔时,她可是恨了他一整夜呢。

“陛下,臣妇既已嫁给抚远王为妻,自是不能再想除他之外的任何男人,臣妇对陛下也只有臣对君的敬畏之心?,不?敢有别的念想。”

阏临苦笑一声,嗓音亦沉了几分:“你嫁给他不?过一年,怎就这?么放不下他?”

裴鸢微抿柔唇,垂眸回道:“臣妇愚笨,听不懂陛下再说什么。”

阏临不是个好脾性的人。

但是在裴鸢的面前,他不?欲展露强势暴戾的一面,因为他知道裴鸢娇气胆小,他不?想吓到她,更不想让她记恨他。

故而,年轻气盛的帝王耐住了心?中的躁郁,他平复了所有的情绪,对面前的美人儿又道:“鸢鸢,朕予你选择。你若选择留在上京,不?回颍国,朕会先将你安置在行宫,吃穿都与皇后一并用度。朕也会想法子废掉杨皇后,让你来做这?个皇后。”

裴鸢听罢这?话,自是难以置信,眉目亦是微微颦了起来。

“若你不?留,执意要回颍国,朕亦舍不?得杀你,只是将来你和朕便是兵戈相见,朕亦不会再对你留任何情分。”

话音甫落,阏临却未等裴鸢的回复,只扬了扬手,复道:“你先不?用急着予朕回复,先回去好好想想。”

裴鸢其实很想立即就回复阏临,她自是要选择回颍国的,且她也根本不惧会与她为敌。

但是她又?怕此举会激怒到阏临,从而会影响到裴太后和她的父亲。

最?终,她只得噤住了言语,待对着阏临又施了一礼后,便随宦人下了凉风台。

所谓春寒料峭,裴鸢心?事重重地从建章宫东阙而出后,不?禁因忽而刮至身旁的夜风而打了个寒颤。

相府的车马已然停在了宫门不远之旁,裴鸢携着女使快步走向了马车。

天色黯淡昏沉,裴鸢神?情寥落地进了黑压压的车厢之内后,亦看不?甚清里面的一切。

她正摸索着?要寻座位时,却觉自己的手腕竟是被人攥住了。

裴鸢心?中大惊。

这?车里什么时候还坐着?另一个人了?!

她隐约看见了那人模糊的身形,他一看便是个身量高大的男子,且这?人给她的感觉异常陌生。

故而裴鸢几欲挣开他的禁锢,亦要扬声向?车外的女使和骑奴求助,她的心?中亦觉得蹊跷,外面的人怎么能糊涂到将马车里放进个陌生男子来!

美人儿刚要开口,那陌生男子竟是锢着她的腰肢,将她一把拽到了他的身前。

裴鸢无措地跌坐在他的腿上时,那人已经用手托起了她的后颈,他身上冷冽的气息亦将她强势的缠裹,随即便不?发一言地俯了身,力道颇重地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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