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青幻化出真身穿入云霄之后,他始终觉得有些浑身乏力,他只猜测自己大抵是这两天没有休息好,又消耗了过多灵力导致的身体虚弱。
怀青心里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
怀青载着御行飞了将近六个时辰,夜深之后,怀青终于放松,稳稳降落在九曜宫门外的弯长石桥上。
明叔早有感知,已在这里等候他们多时。
怀青刚一落地,他连忙赶过来,一个人恨不得分出三个脑袋用,围着怀青团团转,关切问道:“少主,你怎么这一去这么多天,闻霖君问了我好多遍,还有,那浮离尊主可有为难你没有?”
怀青无奈道:“明叔,浮离尊主坐拥烛阴山之大,何必为难我一无名小辈,一切都还顺利,你放心……”
看自家少主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明叔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可这一口气还没顺下去,忽然瞧见怀青宛如被抽了骨一样,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萎靡地紧闭着眼,一头栽倒。
明叔顿时神魂都要被吓出壳,御行眼疾手快,伸手揽住怀青,却不慎扯到肩头的箭伤,他隐忍闷哼一声,面色没有什么变化。
从小臂传来的这头蠢龙的体温极高,御行面色微变,当即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了,忙用手掌贴住怀青的额头,眸色一沉。
“他发烧了。”
说完,他低头去看怀中的怀青。
少年嘴唇干裂苍白,脸色也泛着些灰,比走的那日瘦了许多,腰肋间都能摸到凸起的骨头。
平日里说话做事好似都不过脑子的少年,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是乖巧惹人疼的,至少不会突然爬起来非要扒着你的脑袋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御行忍下心中悸动,拉紧怀青的手,为他送了一些灵力,同时望向已经开始吩咐仙侍去各方请来祝医的明叔,声线沉厚平静,拥有令人安心的力量:“明叔,怀青他许是旅途劳顿,又淋了雨,才发起烧来的,明叔你不必担心,我先带他回房。”
看着冷静的御行,明叔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他长舒一口气,看向御行的目光愈发慈祥:“那今日少主就劳烦小公子照看着了,一会祝医们便会过来。”
御行稳稳地打横抱托起怀青,平日娇纵嚣张的小青龙此刻团在他怀里,安静得可爱。
御行让怀青的头搭在自己的肩膀,同明叔行礼,随后稳稳离开。
而明叔也没闲着,亲自为御行和怀青准备了清淡的热粥和菜点,想必他们二人奔波数日,拖垮了身体都不自知。
小仙侍们请来了仙乡内颇有名气的祝医们,当时仙乡整个都陷入沉睡,而他们一听闻是九曜宫那位,纷纷不敢怠慢,匆匆束发穿衣赶来,看过怀青的状况后,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位承天运的青龙殿下,没有大伤没有大病,只是受了些寒,淋了雨,身子骨熬不住,才发的热,喝帖汤药,发发汗,一夜便能好转。
明叔听闻,大松了一口气。
小仙侍们凝重的脸色这也才有一些放松。
但御行却从始至终都坐在怀青床边,时不时为他掖下被子,贴贴他的额头感受热度,喂药时,他都是托着怀青的背,一勺一勺耐心送服,丝毫不管自己肩头的箭伤。
御行喜欢为怀青做所有事。
他知道青龙身边有专门服侍的仙侍,他知道青龙有惊人的恢复能力,他也知道青龙百毒不侵,但他就是无法看到怀青受伤。
那会疼,皮肉被撕裂,鲜血会流。
他自认为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保护怀青。
如字条上那样,保护好我的龙。
心口被揉搓的痛感似乎比那伤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还要剧烈一些。
明叔越看越心疼御行,提议他先去旁边的软塌上歇息一会儿,一切有他老头子来就可以。
御行却只淡声回答:“明叔,交给我吧,你也提心吊胆许多天了,怀青有我看着,你放心便是。”
明叔越看御行越顺眼,一张脸愈发慈祥,“结亲”两字就堵在他喉咙口,但最后还是忍下。
御行小公子和自家少主年纪都还小,而且自家少主似乎对御行小公子并无情意,谈这些事为时尚早,且再过两年,再过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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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青只觉这一觉睡得难受无比,全身酸痛难忍,偏生脑仁儿里又像有什么在搅动着,他时而蹙眉时而舒展,十分不安稳。
这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怀青睁眼,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液,睁眼却瞧见了眼底乌黑,眼球爬满血丝的御行。
怀青腾地坐起来:“御行,你怎么在这?”
御行深深地看一眼怀青:“看你死没死。”
怀青:“……”
扯淡吧你,你手还拉着我的手啊。
御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手出卖了自己,忙敛眸,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抽回自己的手,嘴唇微动:“这几日笔记我都已为你整理好……”
怀青静静等着他说完,甚至还戏谑地想这小孩儿最后保不齐要加上一句“闻霖君吩咐的”。
可御行话都没说完,怀青突然感觉身上一重。
只见御行双眼紧闭,嘴唇乌黑发紫,突兀无力地栽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
就好像有一口气撑着,只够撑到他醒来一样。
御行何时中的毒?
怀青慌了一瞬,低促喊道:“御行,御行?”
御行并没有对他做任何回应。
怀青迅速唤来仙侍,叫他们再把祝医请来。
这个等待的时间他企图给御行传递一些灵力逼出他体内的毒,但他运转灵力之后御行的情况竟然更加差劲,开始七窍流血,怀青顿时不敢再动,只为他擦干净了脸上的脏污血迹。
小仙侍们领命慌乱退下之后,怀青凝神,扫除杂念,勉强将自己头脑之中残余的晕眩赶走,解开御行的外衫,拧眉寻找御行中毒的痕迹。
这毒十分厉害,怀青找不到头绪,他只是发现御行血液似乎凝固了,僵滞在血管里,呈现一种难看的青紫色。
而所有的血管纹路,都朝向着御行的左肩方向。
御行中了哨箭,是那哨箭有毒!
他匆忙下床,心中暗骂御行这个蠢家伙。
自己中了毒竟不知道,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口,还傻乎乎地守他过夜。
怀青此刻出奇地冷静,他拉着御行的手为他传送灵力护住心脉,一边等待祝医到来。
御行是他青龙所护佑之人,天运也该偏向于他,不会有大问题的。
只是这毒……着实骇人,怀青也没有把握……
幸好有一位祝医所住之处离九曜宫颇远,前夜里明叔直接安排他在九曜宫住下,不过片刻,小仙侍便领着老祝医赶来。
老祝医上了年纪,连着被折腾两次,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但幸好腿脚还算利落,头脑没有发昏,掐着御行的脉搏诊断许久,长叹一声,重重地摇了摇头。
明叔听见怀青房里又出了事,迅速提心吊胆地赶来,一见是御行中毒昏死,明叔更加焦急,强撑着安排了诸多事项。
老祝医摇头之后,怀青的心一瞬间悬在了半空,不上不下:“看不出是何种毒吗?”
老祝医神色难辨:“不,恰恰相反,我已看出此种毒名讳、毒性、药理,老朽恰有解药在手……”
怀青蹙眉:“那您为何摇头?”
老祝医遗憾道:“老朽摇头是因为,这毒,拖到现在,便是有解药,也无用了。”
这句话,电光火石之间,像是点醒了怀青什么。
有一种毒,名叫绕魂丝,此毒再平常不过,仙乡那满地的不值钱小白花便是它的解药。绕魂丝多为妖物持有,毒性也不烈,很容易解。
但绕魂丝的致死率,在九成九。
它唯有致命一点。
中毒时,中毒者不会有任何察觉,一个时辰之内,中毒者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中毒,而且毒性低微,至多只会让人有轻微头痛。
中毒的一个时辰之内,可用解药解毒,毒消解之后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但这也是这个毒最为恶毒的一点。
在中毒之后最为关键的一个时辰之内,也是解药药性最好的时候,中毒者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已中毒,以至于错过最佳的救治时间。
而过了这一个时辰,毒性一旦发作。
——药石无医。
明叔听懂老祝医潜台词的那一瞬,脸色惨白,就连怀青,脚下都踉跄了一下,他忍住喉中腥咸,道:“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等死?”
老祝医躬身行礼:“老朽医术低微,还请殿下另寻高明。”
怀青不肯放他走,碧金双瞳逼视老祝医:“若我用灵力将他体内毒血逼出,生还可能有几成?”
老祝医低叹:“殿下,万万不可,此绕魂丝毒性酷烈,他的灵血接近凝固,你若以蛮力逼出毒血,只会逼得他全身血脉爆.突.炸.裂,万万不可。”
目送老祝医离开,怀青有些失神地跌坐在床上。
一连来了许多位祝医,都还是那套说辞,说御行毒入骨髓,药石无医。
周围的人如走马灯一样来了一波又一波,也接着一波又一波地走,怀青瞳孔稍有涣散,心中却在想:御行那家伙死到临头都在给自己叮嘱笔记的事,可真是闻霖君的好学生。
闻霖君?
他忽然记起,闻霖君有一次在课上讲过,极乐天有九重金莲,五千年生根,五千年露苞,五千年开花,足足等够一万五千年,取莲蕊,有催生仙骨,起死回生之用。
怀青猛地站起身,吓坏了刚来的这位年轻祝医。
怀青双眼亮得出奇:“你可知如何拖住一将死之人的性命?”
那位年轻祝医有些结巴,头一次被真龙之力注视,更加说话不利索,颤颤巍巍道:“可可可施针封住……”
怀青没有耐心听完,只道:“好样的,就这样,你给我拖住他的命,拖住十天,就算天帝亲自过来钓他的魂,你也要等到十天后我回来!若做不到,我拿你是问!”
年轻祝医被这阵仗吓坏,忙行礼,连声称是,再一抬头,却见这位青龙殿下,早已一溜烟没了人影。
不知是要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