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环山而建的窑镇,稀稀落落的宅子散落在山脚各处,余辉给整个镇子打上了一圈橙红色的光影,似极了纯天然形成的一把神奇的扇羽。

泥坯砌起来的墙面,四面八方皆是开裂的细缝,斑驳泛黄的墙面早已老旧。

乔芽从床上坐起身子,看着直直掉落细屑的墙角,微微发神。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她还在海边,只不过和未婚夫争执了一下,却不小心被他推到海中。

这么快就得救了?

现在国家的搜救技术越来越牛掰了,她心想。

“女儿,你终于醒了,咳……爹爹可能不行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一一。”

???

她刚才只注意她现在身处的环境了,没瞧见屋内墙角处摆放了张由泥土堆砌起来的“床”。

说话的是躺在“床”上一位瘦削如柴的老者,此时他正半靠在泥坯墙上,他身穿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满头白发,面色蜡黄,似乎看上去命不久矣。

唉?

“女儿?”

不对劲啊,海上救援队不可能把她错认成亲人吧?

她应该只是昏迷了!只是在做梦!她安慰自己。

她慌张地揉了揉眼睛,重新睁眼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只得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头。

看到这副装扮,老人又亲切地唤他女儿,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莫非她…穿越了?

“女儿啊,爹也没什么留给你的,咳咳…”老者重重咳嗽了两声,缓了两口气才接着说:“爹盘算了一下,早些年攒了一些家当,家里有一只羊,还有一块地,一片池塘,虽然家产不多,但也不至于让你们饿肚子。你去帮爹把那个藏在陶罐子的地契还有池契拿过来。”

老者伸出枯长的指尖指了指泥坯屋内的柜子下面,示意乔芽过去拿。

乔芽忖度了片刻,觉得自己应该搞清楚状况,这才拢了拢身着的宽厚袖子,走到柜子下面蹲下,果然从陶罐里拎出两张废旧发黄的纸。

看到上面画着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文字,她的心中“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设想不假。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声,脑袋里嗡嗡作响,前两天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穿越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成真了。

她逐渐开始接受这个事实,反正在现代她的生活也是一地鸡毛,她早就不想活了…

“女儿啊,一一还小,如果等爹走了,你们支撑不下去,就去隔壁乔镇找爹的伯兄乔武,我已经捎信过去与他说明了情况,他自会收留你们的,这些你收好。”老者将地契纸张往她面前送了送。

乔芽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双眼红扑扑的直点头接过。

碰到老者冰凉的双手,乔芽泪眼婆娑,没想到眼泪也跟着刷刷的直流下来。

“还有女儿啊,一一的爹爹…你真的想不起来是谁了吗?眼下没了我庇佑你们,连个撑家的男丁都没有,我怕你们娘俩日后日子不好过啊…”老者轻轻的拽住乔芽的小手,等待她的反应。

乔芽愣了两秒,一一是谁?一一的爹爹又是谁?

连她自己是谁她都不知道,当然不可能知晓老者口中的一一和一一的父亲是谁。

见她默了半晌,满头雾水的模样,老者也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将瘦弱没几两肉的拳头重重锤在床板上,叹了一口气,

“唉,罢了,真是孽缘啊!”

正当她沉浸在怎么一穿过来唯一亲人就没了,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的悲伤时刻,一枚圆咕隆咚的不明物体跑了过来。

乔芽放眼一看,是个胖嘟嘟的男娃娃。

男娃娃甜甜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一对好看的小酒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时滴溜溜地转动着,胖嘟嘟的小脸上也满是灰尘,头发此时正乱蓬蓬的,活像个喜鹊窝。

“祖父,呜呜呜,你不要一一了嘛?”

男娃娃过来就扑倒在了地上,拽着老者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

刚才他在隔壁院玩的时候,听见王婶婶说祖父要离开一一和娘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会回来。

他急得糖糖都没吃就急忙跑回来了。

原先还忍着泪的老者见可爱的乖外孙突然跪倒在自己面前,一时间老泪纵横,他捂住胸口困难的吸了吸鼻子,伸手触了一下小鸟窝,

“一一啊,你要乖一点,祖父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你不许惹你娘生气,得乖乖的哈。”

男娃娃不解的朝他眨眨双眼,“祖父,一一和娘,要要去!”

男娃娃约摸三岁那般大,是以,说话说的并不利索。

老者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一乖,那里只有祖父能去……一一以后要认真做学,考取好功名,让娘享福知道吗……”

说完,老者骤然间一口气直接上不来,痛苦的哽咽几声,便往下直直倒了下去。

“祖父!娘……一一怕怕。”

小小的人儿见疼爱自己的祖父如此难受,又突然阖上了双眼,似睡着了一般,他一边哭的稀里哗啦,一边紧紧扯了扯乔芽的手掌。

看到老人油灯枯尽,还要一直与自己交代后事

疏忽间,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乔池。

在现代,她也有一位爱自己的父亲。

父亲辛辛苦苦为她建立起的商业王国,竟然到最后被自己的未婚夫一手遮天,父亲被他蒙骗入狱不说,现在这个渣男竟然也要狠毒的杀了她还有她的孩子。

她阖了阖双眼,想起以前的种种过往,她竟然觉得离开了那个伤心地也好,这样心就不会痛了。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上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她应该好好把握。

还未等她有反应的时间,一道道记忆突然如洪水般倒入她小小的脑袋中。

现在她穿越的这个身体也叫乔芽,乔芽母亲老早就和人跑了,是以,她从小就跟着父亲营生。

乔芽五岁前生了场大病,醒过来身子就突然变得有些异常,身富一身怪力,但自那以后她隔三差五就会无缘无故发烧几天,但奇怪的是,只要烧一次,好了以后她身上的力气便又会大一成。

这不,前两天乔芽又莫名烧了起来,乔芽的父亲,也就是刚才那位已故的老者乔安伯,对女儿这种常年以往的独特病症已经见怪不怪,是以,女儿又突然的发烧,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况且他已卧床多日,他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也是无力回天,眼下,他应该将自己的身后之事处理妥当,好让乔芽和乔一在他走了以后能有个依靠。

但不成想,原身这次因为身体异常疲惫,烧的却没回过神来,直接一命呜呼了。

后来才有了乔芽的穿越。

乔芽心头顿时涌上一股酸楚,如果老者知道,原来自己在世的女儿也随他去了,他该多难过啊。

乔芽咻了咻红彤彤的鼻头,歪头看了身边微微发抖的喜鹊窝一眼,

这个男娃娃原来就是原身的孩子乔一,还是个连爹都没有的可怜娃娃,关于父亲这一个记忆,她从脑中仔细搜索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任何踪迹。

天哪,这该让她如何是好。

她在现代虽说已经怀孕了,但不至于蹦出来这么大的娃娃,她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她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至少算受了乔安伯巨大的养育之恩,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扶养这个孩子成年。

至于乔安伯为什么会突然离世,原身留下来的记忆是——

乔安伯前些年办了一个茶庄,由于他能干,且人缘不错,总是愿意帮乡里乡亲搭把手,所以自打他开了农庄起,附近家家户户用的茶叶都从他这里购入,酒楼用他的茶叶做成砖茶或者茶饼供人品尝,药铺购入作为中药引子,邻里邻居作为日常饮品使用。

没过两年,日子果然红火起来。

殊不知——

到底还是惹了那些红眼的人。

一个月前,正值茶忙季节,疏忽之下,乔安伯被奸商吴大锤哄骗购入了一批有毒的茶叶,吃死了附近几个村民。

在这个年代,乔安伯可是犯了大罪的人,当天就被抓到牢房关押了起来,谁知吴大锤买通了狱卒,对乔安伯滥用刑法。好在知府也算是个两袖清风,能干的人物,过了两日便查出了真正的凶手吴大锤。

乔芽救出乔安伯的时候,已然一命只剩下半命。

这不,乔安伯一病就病了一两年,家中存的些家当也都用来买药花的所剩无几,没办法,没银子了,原身只得自己上山采药给乔安伯治病,可随便采来的草药哪里管用,没过几个月,乔安伯便拖垮了身子,已是无力回天。

乔芽没想到,原身竟是如此可怜的人儿,她在现代,虽说心苦,但也不至于为钱财而发愁。

她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她一定要替原身好好的活下去,替她把孩子扶养成人。

由于乔芽不清楚这边的情况,乔芽只是带着乔一简单的为乔安伯料理了后事。

虽然听乔安伯与自己所说,没了依靠可以去找隔壁镇的乔大伯,但乔芽并不想贸贸然过去。

她还是打算先在此地看看情况再说,如若能够找到可以填饱肚子的行当,她和乔一也不至于饭都吃不上。

多亏了隔壁王大嫂的帮忙,乔安伯的后事才算处理妥当。饿了一天,王大嫂想要留可怜的母子俩吃顿家常便饭,但乔芽不想她刚到这个世界就欠人恩情,而且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总让人这样帮衬,总也不是个办法。

她便带着小乔一悄悄回到泥坯房中。

疏忽间小家伙的肚子“咕咕”直响起来,小乔一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娘,饿。”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乔芽看的直呼心疼。

她都忘了,她是大人一天不吃还能挨得住,可是小家伙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饿着了孩子。

之前在现代,她含着钻石钥匙出生,家里不仅有家庭医生时时呵护,连饮食起居都有专门的营养师处处照料,是以这种民间疾苦她是想也没想过。

还好乔父是白手起家,从小就给她灌输独立的思想,她十四岁便出国留学,简单的饮食起居这些,她还算能够应付,后面乔父又为了锻炼她,让她从酒店底层开始做起,对于美食行业,也算小有成就。

她拉着小乔一,不疾不徐的走到厨房。

这可能也不能称为厨房,也就是在他们住的地方,用石头在墙角糊了一个灶出来,下面侧堆了两块黄石,上面架了一口破旧的陶罐子。

陶罐子边上摆放一麻袋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细柴火。

乔芽皱了皱眉,麻袋里估摸着是放着大米。

她伸手探进去,统共能数的清的粒数。

这么少怕是连小家伙都吃不饱,看来明日她得想办法去找点吃食了,照这样下去,不出几日,两人就得活活饿死。

在她思索的时间,边上的乔一对着麻袋咽了咽口水,憋的小脸通红。

她豁然间想到,如果傅澜不推她和孩子入海,下个月她的孩子也该呱呱坠地了。

“一一,那我们先煮点粥凑合一下,可以吗?”她收起难过的情绪,蹲身摸了摸乔一的小脑袋,笑得一脸温柔。

乔一舔了舔小嘴上流下的口水,昂着小脑袋一本正经的说道:

“一一乖,一一不饿。”

乔芽鼻腔中顿时犯了酸,多懂事的孩子啊。

“一一不饿,那娘饿,一一和娘一起吃饭饭,一一吃的肚皮饱饱的,娘才开心。”

小家伙可能受乔芽这句话影响,心情一下子也欢快起来,他腆着肚子摇了摇,还做了几个手势佯装吃的饱饱的。

乔芽从麻袋中拣出十几粒出来放在一边,剩余的部分则都倒在了陶罐子里,然后在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点点水倒了进去。

不出半个时辰,米粥便做好了。

乔芽从刚才拿地契的架子上,抽出一个小碗,将陶罐子里的米粥全数倒了瓷碗中。

幸亏乔一年纪小,个头也小,胃口并不大,吃了一碗便饱了,不然几十粒米哪能做多少米粥出来。

待小乔一吃完,摸了摸圆溜溜的肚皮,乔芽才将另外数出的十几粒大米倒进陶罐里,开始生火开煮。

末了,她端着那碗尽是水的,只能称作为米汤的米粥,长长的眼睫毛扑烁几下。

明日没了唯一一顿吃食他们又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去隔壁乔镇找那个她从未见面的乔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