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番外·小时候】2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正文【番外·小时候】2

兰月以为自己捅了这么大篓子,肯定要遭到全班同窗的报复了。她惴惴不安地过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来到班里的时候,见边巍正在和孙胖斗蚂蚱,围了一圈的人在瞧。

没有人找她麻烦,也没有人搭理她。兰月在座位周围仔细瞧了瞧,并没有什么故意吓人用的小动物。他们这是怎么了?这么大一件事,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夫子来了,他们把蚂蚱扔到窗外,乖乖上课。课间的时候,兰月以为边巍会有点什么动作,可令她奇怪的是,小霸王一直兴高采烈的讨论着自己的蚂蚱,根本就没提昨天挨打的事。

秦立也是寒门子弟,不过一般的寒门学子都有点唯唯诺诺,他不一样,敢说话。快上第二堂课的时候,边巍说的败了兴,他就趁机说道:“边巍,听说你家的甜竹林是咱们苏城最大最好的,四月里的甜笋最好吃了,明日休课,能不能让我们去你家林子里挖甜笋呀?”

提到好吃的,小家伙们都来了兴致,纷纷附和着说也要去。边巍满不在乎的把手一扬:“行啊,都来吧,说好了,要来就都来,我让管家准备好午饭,咱们一起吃,多热闹啊。”

“好啊,好啊!”众人拍手称快,可以去山林里撒着欢儿的玩耍,有谁不乐意呢?

兰月不知道他说的都来是否包括自己,不过她很想去挖甜笋。这个季节的菜蔬很贵的,像甜笋这么好的菜在野外早就被抢光了,只有私家园林里有剩余的。糖比盐贵,可是甜笋晒成干儿就能当糖用,放在菜里、粥里都好吃。

放学之后,同窗们都走的差不多了,边巍收拾好书包正要往外走,却被兰月扯住了袖子。“边巍,我也去你家竹林里挖甜笋吗?”

边巍诧异地看她一眼:“不是说好全班的吗,我连你的饭都打算好了,你不想来?”

“不是啊,我很想去的,可是我以为你不乐意。昨天,你因为我挨了打……”兰月嗫嚅道。

“嗨,不就打了几下戒尺么,这算什么大事?你就一起来吧,咱们一个班的在一起玩一天,多好玩啊。”边巍已经把昨天的事情忘了,欢欢喜喜地拉起兰月的小手一起往外走。

兰月可不想这样被他牵着手走,赶忙抽了出来:“你先走吧,我的书包还没收拾好呢。”

“行,那我走了,明天你一定来呀。”边巍笑嘻嘻地离开了,兰月看着他的背影莞尔一笑。

娄慕台到门口来叫兰月回家的时候,就见她正站在那里傻笑。转头望一眼刚走到庭院中的边巍,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兰月,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

兰月背上书包飞快地跑了出来,跟着房东哥哥回家。“慕台哥哥,明天我们全班都要去边巍家的竹林里挖甜笋了,我已经两年没吃到甜笋了,乡下野竹林里的甜笋根本就抢不上,以前还是我爹爹去挖来的呢。”

娄慕台点点头:“边巍虽然是个小霸王,不过也是个仗义的,现在年纪小,难免调皮些,以后就好了,说不定他会成为你们班的顶梁柱呢。”

兰月此刻也觉得边巍人不错,起码够豁达,不会因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

回家跟娘说了挖甜笋的事,芸娘也很高兴,给兰月找了一个小麻袋,让她多挖点回来。第二天一早,兰月吃饱了饭,就把小麻袋卷成一卷,用绳子捆了,拎上一把小镐头,早早地去学堂门口集合了。

富家少爷们不会在意几个甜笋,他们只是想单纯的玩而已,都是两手空空的嬉笑打闹,让自家小厮拿着铁锹和篮子。

和兰月一样自己抱着工具和麻袋的,都是寒门学子,其中秦立抱的麻袋最大,可见是要大干一场的。兰月悄悄往秦立身边凑了凑,这样会显得自己的麻袋小一点。

边巍带着两个跟班边小五、边小六来到门口,见大家都来齐了,高兴地大手一挥,挖笋大军朝着城外走去。小男娃们自然不肯规规矩矩的走,一路上嬉笑打闹,到了郊外的时候,已经喊的嗓子都干了。

这是自家大少爷第一次宴请同窗,管家不敢怠慢,早早地等在了庄子门口,见小爷们来了,点头哈腰地请大家进去。竹棚里已经备好了茶点,都是极为精致美味的。小男娃们一拥而上,连手都不洗,就欢快地吃喝起来。

兰月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糕点,茶也特别香,吃着真过瘾!只不过,这些人喝茶都是饮牛一样的,没有慕台哥哥那么优雅。

吃饱喝足,小男娃们撒腿跑进竹林,起初大家兴致都很高,抡圆了镐头、铁锹比赛,看谁挖的又多又快。边巍连着挖了五个甜笋出来,扶着铁锹瞅瞅众人,哈哈大笑。“我家的甜笋还是听我的话,看我挖的多快。”

两个跟班赶忙跑过来收起五个甜笋:“这可是咱们家大少爷亲手挖的甜笋呀,拿回家给老太爷吃,老太爷肯定特别高兴。”

胖乎乎的孙滂挖了三个就累的满头大汗了,在青草地上一坐,剥开一个甜笋吃了起来:“真甜呀,我年年吃甜笋,却都没有这个甜,你们快尝尝。”

一听这话,几个富家公子都不挖了,坐在草地上剥甜笋吃。兰月望了他们一眼,又看看专心挖甜笋的秦立,决定跟着秦立学,先挖够了再吃。

秦立感受到了旁边的目光,转头一瞧是兰月,就低声说道:“兰月快挖,别管他们,咱们挖够了回家吃,一会儿他们回去的时候,咱们就不能留下挖了。”

兰月点点头,高高扬起小镐头,努力挖笋,很快就装满了半麻袋。她擦擦额头的汗,继续干活,却没想到,吃了几口甜笋,闲着没事的边巍又来找她的事儿了。

庄子上有一条彪悍的大黄狗,跟别人都不亲,就跟边巍亲。他去把狗牵了来,想吓吓兰月。你不是不怕小动物嘛,这次让你见个大的。

他牵着大狗撒着欢儿跑过来,快到兰月身后的时候,就撒开绳子把狗往前一推:“大元帅,去。”

大黄狗欢快地冲向兰月,围着她跑了一圈,停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兰月刚把一个甜笋放进麻袋里,看看自己快要装满的袋子,很是满意。蹲久了忽然起身头有点晕,忽然看见身边站着一条黄狗,恍惚间竟以为是兰家庄的邻居王奶奶家的大黄,就抬手摸了摸狗的头顶。

许是被她摸的很舒服,大黄狗竟然一脸享受的模样,仰起头配合着她的动作,还乖顺地摇起了尾巴。

边巍在一旁气的,双手叉着腰,使劲儿瞪眼,指着狗鼻子大骂:“你个大叛徒,白喂你肉吃了。”

兰月这才发现狗的主人跟在后边,这不是自己认识的大黄。她收回手来,可是那条大狗却像是没被摸够,竟然凑上前来,用狗头在兰月腿上蹭。

这下边巍气的就差七窍生烟了,走过去牵起绳子,把狗拽回笼子里,吩咐小厮饿它两天。虽是被大叛徒气个半死,却也没影响边巍请客的热情。中午这顿饭十分丰盛,十几个孩子坐了满满一大桌,吃的嘴角流油,直打饱嗝。

兰月一边吃一边觉得可惜,可惜娘不能来,真希望娘也有机会吃一顿这么好的饭。吃饱喝足,大家欢欢喜喜地回家。秦立背起自己的大麻袋,吭哧吭哧走的特别带劲。兰月就不行了,她年纪小,身体又弱,即便麻袋比秦立的小了好几圈,可背在她身上就显得特别大。从后面看,几乎看不见人了,只瞧见一只麻袋自己在走路。

边巍实在看不下去了,吩咐跟班边小五帮兰月背着。兰月自然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毕竟人家肯白给这么多甜笋,还管一顿饭,已经特别不好意思了。

“兰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不让小五背,这些甜笋你就留下吧,不给你了。”边巍板起了脸。

秦立赶忙在一旁打圆场:“兰月,这么好的事你还不赶紧从了,你要是特别乐意背,就替我背吧。”

兰月只能乖乖的把麻袋交给小五,羞涩一笑:“谢谢你啊,边巍。”

边巍得意的笑笑,心里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他也要跟着去兰月家瞧瞧,若是她家特别困难,以后就不欺负她了。若是一般人家,条件还是可以的,以后就继续拿她寻开心,毕竟学堂的日子太难受了。

到了两扇红漆大门前,兰月真诚地鞠了个躬,感谢边巍和帮自己背麻袋的边小五。边巍抬头望了一眼三间青砖大瓦房,心里头笑了,看来她家也不算太差呀,还是可以继续斗智斗勇的。

芸娘见兰月背回来整整一麻袋的甜笋,赶忙接了过去,既高兴又心疼:“你怎么挖了这么多呢,是不是把肩膀都勒红了?”

“没事儿,是我同窗家的小厮帮忙背回来的。我只负责挖,不过挖这些笋也没费太大的力气,他们家林子里的甜笋特别多,还没被挖过,可好挖啦。”在偌大的山林里,她那一小麻袋甜笋并不显眼,可回到自家的小厨房里,就显得特别多了。。

母女俩剥了笋皮,洗净甜笋,趁着鲜嫩就吃起了生的。兰月刚刚吃过饭,还不饿。芸娘可是饿坏了,吃着鲜嫩多汁的甜笋特别解馋,满脸欢喜:“我家小月真能干,还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让咱们白挖这些甜笋来。”

兰月知道娘亲一向舍不得吃好东西,把好的都留给自己。此刻见娘吃的高兴,她心里也非常欢喜。可是不知为什么,芸娘吃着吃着就落下泪来。

兰月赶忙安慰母亲:“娘,您别哭呀,您要是爱吃,等咱们吃完了这些,我跟边巍说说,再去挖几个来,他应该也能同意的。”

芸娘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泪,说道:“你爹那个穷命鬼,这么好吃的甜笋,他却吃不到。”

提起爹爹,兰月也想哭。她咬了咬唇,哽咽着说道:“娘,我前两天做梦,梦见爹爹了,他说很快就回家来。”

芸娘坚定的点了点头:“对,咱们要相信你爹,他肯定会回来的。来,小月,咱把这些甜笋晒成笋干,慢慢吃,够吃一年了。等这些甜笋吃完的时候,你爹肯定就回来了。”

母女俩把一麻袋甜笋清洗干净,切成薄片在院子里晾晒,芸娘还特意做了两大盘香烤甜笋锅贴,让兰月给吴婆婆和娄慕台送过去。

忙活了一中午,芸娘该去绣坊上工了。兰月乖乖的端着两大盘子甜笋往后宅走,既然要路过慕台哥哥的房子,那就先给他一盘吧。

兰月进门的时候,娄慕台正在默写一本书,听说她和同窗们玩的开心,他也真心的替她高兴。

没有和他多说,兰月赶忙端上另一盘到后宅找吴婆婆。吴婆婆正在屋里裁布料,看样子是要给旁边的小娃娃做衣裳。两岁的葛小班在床上呼呼大睡,身上盖着一个薄薄的小被子,露出圆圆的小脑袋,特别可爱。

“婆婆,这是我娘做的甜笋锅贴,给您送来一盘尝尝。”兰月乖巧一笑。

吴婆婆放下手中的剪刀,拿起一块尝了尝,连连点头:“真好吃,外焦里嫩,甜水还挺多。婆婆尝了一块就够了,你拿回去吧,留着你们慢慢吃。”

吴婆婆知道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自然不肯从他们嘴里抢吃食。

“没事的婆婆,我们家还有好多呢,我今日去我同窗家里挖来的,挖了一麻袋。”小姑娘颇为自豪的挺起了胸膛,一张娇俏的小脸儿映着午后暖暖的阳光,特别好看。

吴婆婆笑了,爱怜的摸摸兰月的头:“小月真是个能干的好孩子,只可惜是个小男娃,要不然我们家还真想留下你当媳妇呢。不过男娃有男娃的好,长大以后能挣钱养家,能保护你娘。你娘为了养活你可不容易,以后得好好孝敬她,知不知道?”

兰月认真的点点头:“嗯,我知道。婆婆您忙吧,我去找慕台哥哥念书了。”

“好,小月真乖。”吴婆婆送她走到门口,瞧着她欢快的走去娄慕台的屋子。

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兰月的《千字文》已经跟上了夫子的进度,目前正跟着娄慕台学《三字经》。有《千字文》做比较,学习《三字经》就显得比较简单了。

就着桌子上的一盘香烤甜笋锅吧,两个人边吃边学,偶尔打趣两句,时光轻松而快乐。

吴婆婆抱着葛小班进门的时候,正好是背完了一段《三字经》,中间休息的时候。娄慕台在喝茶,兰月在吃甜笋。

“你们俩帮我看会儿孩子,我那衣裳还差两个袖子就做完了,这小家伙睡醒了,非要拉着我往外跑,就是不肯让我缝完那几针。”吴婆婆把葛小班交到娄慕台手上,转身就往外走。

“婆……”小男娃不肯乖乖留下。挣扎扭动着扑向外婆。

兰月一见,赶忙拿起一块甜笋锅巴给他:“小班,这里有好吃的,快吃啊!”

葛小班一见有好吃的,这才安静下来。二人一个抱着,一个哄着,小男娃乖乖地吃了起来。兰月见他一边吃一边蹭,把两个脸蛋儿都蹭脏了,就用自己的帕子轻轻柔柔的帮他擦。

“兰月,等你将来有了孩子,肯定是个慈父。”娄慕台抱着孩子,笑吟吟的看着兰月。

兰月抬起头来,与他坦诚的目光对视一眼,干笑了两声:“嘿嘿!也许是吧,我觉得你肯定也是啊,你看你抱着孩子多有耐心,他肯乖乖让你抱就不错了,以前在兰家庄的时候,邻居王奶奶家的小娃娃都不肯让我抱的。”

刚夸了一句葛小班,小家伙就十分不给面子的在娄慕台怀里扭来扭去,像是挣扎着要下地的模样。

娄慕台只得把孩子放到地上,想带他到院子里去玩一会儿,可是没等迈步,“哗”的一声,小男娃直接在地上尿了。

娄慕台怕他尿了裤子,抢步上前,蹲在地上抱起他两条小短腿儿,让他尿的更方便些。

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眨眼之间,兰月没搞清楚状况,就弯下腰探头去瞧。这一看,刚好看到个小班撒尿的样子。他穿的是开裆裤,看的特别清楚。

兰月不是没见过穿开裆裤的小男娃,只是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直接面对,还是第一次。她白净的小脸腾的一下红了个透,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

葛小班撒完了尿,挣扎着想落地。娄慕台却不肯撒手,朗声喊兰月:“兰月,你看看他拉粑粑了没有?屁股是干净的吗?”

虽然只是一个两岁的小娃娃,可兰月真的不想看……

可是不看又不行,只能硬着头皮把头凑过去瞧了瞧:“是干净的,你把他放下吧。”

“兰月,你脸怎么这么红?”娄慕台好奇问道。

“没……没有啊,没什么,是我被太阳晒的。对对,就是太阳晒的,我去河边洗把脸啊。”兰月落荒而逃。

小家伙不肯在屋里闷着,迈开小短腿儿,追着兰月的脚步往外跑。一直跑到了露台边的台阶上,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娄慕台笑呵呵的抱起他走下台阶:“兰月,你洗完脸,帮他洗洗屁股吧。”

洗屁股……

兰月愁得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索性脸都不洗了,抢过葛小班抱着,哼哼唧唧的说道:“我不知道该用多大劲儿,怕弄疼了他,还是你给他洗屁股吧。”

娄慕台也没多想,就掬起一捧水,认真的帮葛小班洗屁股。洗完之后,发现兰月的小脸儿更红了,可是这个时候红日偏西,他们蹲在房屋的阴影里,并没有被阳光晒。

兰月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生怕被神童哥哥追问。他聪明过人,还怕他一下子看穿自己。好在葛小班调皮,回到露台上撒腿就跑。二人赶忙去追孩子、哄孩子,没有人再关注她绯红的脸色了。

第二日去学堂上课,兰月发现全班同窗更加和气可亲了,毕竟课下在一起玩耍,和课上在一起念书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她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看来以后可以轻轻松松的念书了。

可是,她高兴得太早了。

消停了两个月之后,百无聊赖的边巍又开始琢磨坏点子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兰月从来不去茅房啊?”同窗这么久,边巍从来没见兰月去过茅房。

一到课间,小男娃们三三两两的勾肩搭背去茅房是最常见的事情,可是大家确实没见兰月去过,于是孙滂贡献了一个坏主意。

第二天上课前,边巍带来了两大包糕点,请全班的同窗一起吃。兰月知道他仗义疏财的性格,也没多想,就跟大家凑在一起吃了两块儿,边巍看她吃的少,还特意多塞给她几块。

没下课就有人忍不住了,跟夫子请了假,飞快的往茅厕跑。兰月也觉得自己肚子咕噜咕噜的,她用双手按住肚子,咬牙忍着。

终于,时辰到了,夫子宣布了下课,转身出门。兰月捂着肚子就往中院跑,却忽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扭头一瞧,竟是边巍和孙滂追来,吓得她没敢直接进后院的茅房,而是跑进甲班去找娄慕台。

兰月先看了一眼班里的人数,三名学子都在,看来那茅房应该是空着的了。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娄慕台的袖子:“慕台哥哥,我肚子疼想去茅房,可是边巍和孙滂跟了来,好像要干坏事的样子,你能不能帮我守着门口,别让他们进来。”

娄慕台看她满脸焦急,额头都冒汗了,自然满口答应。跟着她出了门,站在茅房门口帮她守着。

边巍一瞧机会来了,绕过娄慕台就想往里冲,可是就算他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终究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娃,娄慕台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年郎了,比边巍高了大半个头。他一把抱住边巍,厉声喝道:“你干什么,里面已经有人了,你去前院。”

边巍自然不肯,嘴里嚷嚷着:“不行啊,我忍不住了,现在就要去,你快让我进去啊!”

娄慕台死死抱着他不撒手,使劲往前一推,就把他推出了几步远:“我不会让你进去的,你要去就去前院。”

边巍转头瞧了眼孙滂,焦急的喊道:“胖子你干什么呢?快拉住他呀,不然我怎么进去?”

谁知孙滂的肚子忽然一阵绞痛,哎哟了一声,撒腿就往前面跑:“边巍,我让你少放点巴豆,你这是放了多少呀?我受不了了,要赶紧去茅厕。”

边巍气得一跺脚,直起了腰,指着孙滂的背影怒骂:“你个没出息的,谁让你吃那么多,你要少吃两块不就没事了吗?”

兰月这才明白,原来是边巍故意下的巴豆。这小子太坏了,肯定是因为没见自己上过茅房,觉得蹊跷,才故意想出了这么一个坏主意。幸好有慕台哥哥帮自己守着门,要不然……

回到学舍里,兰月狠狠的瞪了边巍一眼,十来天没有搭理他。

不过日子久了,这点小仇恨也就慢慢淡忘了。打打闹闹间过了几个月,再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临近中秋,苏城来了一个专门演皮影戏的小戏班子。皮影戏是孩子们的最爱,班主也很聪明,直接把摊子摆在了学堂附近。

放学之后,大家都看到了皮影戏的棚子,赶忙跑回家吃晚饭。等夜幕一落,这边锣声一响,就牵着自家的大人来这里看戏了。

这出戏演的是哪吒闹海的故事,神气的托塔天王,鼓着大肚子的李夫人,活灵活现的哪吒,还有一条恶龙,小男娃们看得特别起劲儿。

第二天到了班里,大家还在兴高采烈的讨论昨天的皮影戏,只见边巍啪的一拍桌子,蹭地一下站在椅子上:“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昨天小爷已经把皮影戏摊子买下来了。今天放了学,咱们就去摊子上随便玩儿,咱们自己演。”

这一下大家都激动得手舞足蹈,纷纷抢角色,这个说要演黑龙,那个说要演托塔天王,却没有人说想演哪吒,因为大家都知道,主角肯定是边巍的。

可是人们没想到的是,边巍并不想演哪吒。

“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我才不想演呢,我要演就要演他爹,托塔李天王多神气呀!”一边说着,他从椅子上跳下来,端着自己的沉香木笔筒当宝塔,在屋里大摇大摆的走了起来。

“好好好,太像了,你演的太像了!”众人拍手称快,兰月也好奇的瞧着他,却没有说话。

可她即便不说话,还是吸引了边巍的注意,就在那家伙走到夫子的讲桌前,转身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兰月,笑嘻嘻说道:“兰月你给我演媳妇吧,你看你白白净净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就适合演人家媳妇。”

小男娃们哄堂大笑,兰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啐了他一口说道:“呸,谁要给你演媳妇,像你这种满肚子坏水儿的,将来肯定打光棍,有人乐意嫁给你才怪,我要演观世音菩萨。”

边巍把手里的笔筒摔在了兰月的桌子上,瞪着一双虎目,不服气的说:“我告诉你兰月,你要真是个小姑娘,我还非娶了你不可,让你天天跟我作对。”

“谁跟你做对了,分明是你总跟我过不去。”兰月也不示弱。

“算了算了,小爷懒得跟你计较。孙胖,你来给我养媳妇吧,就你那肚子,跟怀了个哪吒差不多。”

小伙伴们哈哈大笑,高高兴兴的等着今天的课结束。

夜幕降临,大家都跑去皮影摊子那儿看边巍他们演戏。虽然他们只是举着个小人儿在那里瞎胡闹,在孩子们的眼里看来,也觉得很有意思了。

其实兰月心里特别喜欢皮影戏,她真的想演观音菩萨,可是边巍还记着她不肯给自己当媳妇的仇,就把“观音”扔给了秦立,让他来演。

边巍扬起脖子挑衅的看着兰月问:“最后问你一遍,要不要演我媳妇儿?”

“不要。”兰月响亮的喊了一嗓子,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众人的哄笑声,兰月能听到不少人都在奚落边巍。说他无人肯嫁,将来要打光棍了,说他太坏,没人能看上他。

兰月知道边巍是个爱面子的人,那些话虽然只是小伙伴们开玩笑的,可边巍肯定会生气,会觉得脸上挂不住。可她也生气呀,上次被他下巴豆的气还没消呢,凭什么给他演媳妇?

兰月气呼呼的回了家,正要去河边洗脸,就见娄慕台站在露台上,正在月下练箫。箫声低沉婉转、如泣如诉,听之让人沉醉。他的身影挺拔如竹,墨色长发披散,美的有若天上谪仙。

兰月不知不觉的走到他身边,惊扰了旁边的练萧人。娄慕台转头看一眼兰月,本来没打算停下吹奏,可兰月的表情让他着实有些纳闷,就放下玉箫,轻声问道:“兰月,你怎么了?跟谁生气了?”

“哼!还能有谁,自然是边巍呗。他把皮影戏的摊子买下来了,想让我给他演媳妇,我才不演呢。若是有了这档子事儿,将来免不了被他们说笑,以后人家还怎么嫁人呢?”兰月沉浸在自己的气愤之中,无法自拔。

娄慕台惊讶的眨了眨眼,脑海中千回百转:“兰月,你是说嫁人吗?你要嫁人?”

兰月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耿直说道:“对呀,我当然要嫁……”

她忽然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瞠目结舌的瞧着娄慕台,满脸尴尬。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转过头看向水面,胡乱找话搪塞:“我的意思是说,别人嫁给我,要是,大家都知道我给别人当媳妇儿了,以后还有哪个姑娘肯嫁我?”

其实在娄慕台看来,一时口误并不算什么,倘若兰月没有如此窘迫、如此着急的解释,或许他还不能肯定心中的猜想,可是兰月越是红着脸急着解释什么,他就越发觉得自己不是在瞎想。

那天看到穿着开裆裤的葛小班,兰月的脸就红了。让她给小娃娃洗屁股,她也不肯。而且兰月从不去学堂的茅厕,这一点让他的同窗们都起了疑心,才有那次边巍故意下巴豆,想跟她一起去茅厕的可笑事件。

莫非……难道……看来是真的!兰月不是长得像个小姑娘,而是真的是一个小姑娘!

他的父亲远走西北已经两年多了,如今她和母亲离开兰家庄,来到城里,把她扮成一个小男娃,的确要方便得多。而且她的娘亲想让她进学堂念书,那就只有装扮成男娃这一条路了。

看透一切的娄慕台没有多说什么,只认真的点了点头:“兰月,你说的对,不能给他演媳妇儿的。他那么坏,总是故意欺负你,以后你但凡要出恭就来找我,我帮你守着门,免得他们做坏事。”

兰月满肚子的气脑和不安,在神童哥哥的安慰下,很快就平静下来,欢喜的朝着他一笑:“慕台哥哥谢谢你,你真好,要是我们班的同窗都能像你一样好,就太幸福了。”

娄慕台看着她如花般的笑脸,心里暗暗想着兰月穿上女装的模样。一双翦水秋瞳温润水灵,鼻尖儿小巧挺翘,小嘴红润润的,额头的美人尖让这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显得更为精致。这样的小姑娘,的确美得不可方物。

次日到了学堂,兰月和边巍互相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各自落座上课。兰月只是不想理他,可边巍却咽不下这口气。

这一场冷战足足持续到了腊月,眼见着快到学堂放年假的时候了,边巍打算放假前狠狠的治她一回。

不肯让我演你男人是吧?好,那我就演一回你爹。

这日午后,兰月正在娄慕台的书房里默写《三字经》,忽然听到外面的院门被人拍的山响。吴婆婆带着葛小班去别人家串门儿了,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娄慕台自然要走去门口开门。

“兰月、兰月,快开门呀!”孙滂把门敲得山响,正想酝酿一下满脸焦急的表情,却见两扇红漆大门一开,娄慕台从里面走了出来。

娄慕台一直被人们称作神童,是三元学堂里的风云人物,孙滂自然认得他,只是没有想到他会从兰月家里走出来,莫非边小五带错了路?

“那个……神童哥哥,这是兰月家吗?”孙滂挠着头问道。

娄慕台点了点头,沉稳答道:“是,你要找兰月,我去帮你叫她。”

兰月没想到孙滂会来家里砸门叫她,当娄慕台告诉她的时候,便晕晕乎乎的站了起来,去门外见孙滂。

“兰月,有个人在土地庙门口扭了脚,走不了路了,他让我来叫你,那人说是你爹。”这一路上,孙滂已经把词背熟了,连个磕巴也没有,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可是没想到,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把兰月定在了原地。她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孙滂,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焦急问道:“孙滂,你说什么?有一个人说是我爹?”

孙滂被她异样的反应吓的有点儿不知所措,磕巴道:“是,是啊,他他他自己说的是你爹,我也不知是不是。”

“是的,肯定是的,我爹回来啦!太好了,我爹回来啦!”兰月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扯住孙滂手腕就往前跑:“土地庙在哪?快带我去。”

孙滂没想到自己的任务完成的如此顺利,见兰月轻松的上了钩,他反而心里有点愧疚了,可是兰月扯着他跑得飞快,也不容他多想,只能陪着她一路飞奔,一口气冲到了土地庙门口。

“爹……爹您在哪儿啊?我是小月亮,我是小月亮呀!”兰月激动的冲进门去,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爹在这儿呢。”一个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兰月看到墙角的稻草堆动了动。

她惊喜的扑了过去,双手狠命的扒着稻草,嘴里激动的喊着:“爹呀,你快出来呀!”

“好,爹出来啦!”稻草堆猛的一散,伸出来两只手,紧跟着就露出了边巍的脑袋:“哈哈哈,小月亮,看着爹是不是很眼熟啊?”

兰月惊呆了,难以置信的盯着边巍,讷讷问道:“我爹呢,他在哪儿?”

边巍笑得肚子都疼了,这只傻月亮,竟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拍着胸脯笑道:“你爹在这儿啊,你不是要找爹吗?来,你喊一声爹,我马上答应。”

兰月的一颗心一下子沉到了冰窖里,却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扭头看了看四周。土地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这里空荡荡的,只是一间破屋子,除了这堆稻草,根本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所以,这里并没有自己的爹爹。

“边巍,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看没看见我爹?”从刚刚的狂喜到现在的绝望,兰月眼里氤氲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没想到兰月会是这样的表现,不就是发发坏,扮演下她爹,占她一点小便宜嘛,不至于哭成这样吧?这一年来,他和兰月之间的小摩擦不断,却也从没见她哭过。更不知道她哭起来的时候,这么让人心疼。

兰月皱巴着一张小脸儿,双眉紧锁,狠狠的咬着唇,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却不肯哭出声,双肩一抖一抖的,瞧着特别可怜。

再怎么说也是同窗之谊,她又是自己的前席,边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好像做的有点过分了。

“兰月,我……我没看见你爹呀,你爹找不着了吗?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一个玩笑罢了。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兰月彻底怒了,狠狠的扑上去,掐住了边巍的脖子:“我跟你拼了!”兰月借着惯力压在他身上,双手被他掰开,就攥成了牢牢的小拳头,噼里啪啦的往下砸,也不管是脸还是脖子,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边巍根本没想到,兰月爆发的时候就像一头浑身炸毛的小狮子,拦都拦不住。措不及防之下,脸上身上都挨了几拳,不过他终究比兰月壮实,反应过来之后就牢牢的抓住她手腕,让兰月动弹不得。

此刻的小姑娘已经失去理智,骑在他腰上,只想疯狂的揍他。可是两只纤细的手腕被他抓住之后,拳头落不下去了,情急之下她低下头,一口咬在了边巍下巴上。

我咬死你!

“啊……”边巍惨叫一声,拼命甩头想甩开这只疯了的小狮子,可是兰月咬的太狠,两行贝齿似乎嵌进他肉里去了,甩都甩不出来。

原本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孙滂,此刻已经吓傻了,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兰月还有如此彪悍的一面,吓得他连上前劝架都忘了。

守在院子里的边小五和边小六听到了少爷的惨叫声,意识到事情不对,赶忙冲进土地庙。就见兰月不要命一般趴在少爷身上,狠狠的咬着他。

两个小厮都吓了一跳,赶忙冲过去拉开兰月,扶起自家少爷。

边巍的下巴上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牙印儿,有几处地方已经有破了皮,正在流血。边巍抬手抹了一把,看看手上鲜红的血迹,大口的喘着气,怒吼道:“你疯了兰月,你是疯狗变的吗?小爷从小就跟人打架,从来没挂过彩,你竟然让我挂了彩,看我不打死你!”

兰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并没有因为边家两个小厮进门就往外跑,此刻她已是完全豁出去了。就算被人打死,她也绝不后退,今天非要跟边巍拼了不可。

土地庙门口飞快的冲进一个人影,挡在了兰月面前,正是他们都认识的娄慕台。“你们果然是骗兰月过来的,我还以为你们同窗这么久了,不会再欺负兰月。却没想到干这么缺德的事儿,从家里把人骗出来。”

娄慕台说得义正词严,边巍孙滂一时无话可讲。兰月刚刚和边巍拼命的时候已经不哭了,此刻有人护着自己了,反而鼻子一酸,又掉了金豆子:“慕台哥哥,边巍他竟然冒充我爹。我这几天一直梦到我爹回来了,这才信了他,没想到他这么坏,我恨死他了。”

边巍不服气的挺直了脖子,扬起还在流血的下巴:“我坏还是你坏?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就跟疯狗一样,差点咬死我。”

娄慕台转回身,抬起手轻轻柔柔的帮兰月擦了眼泪。“兰月,我知道,你爹离家三年了,你特别盼着他回来。边巍这个玩笑开的重了,他不了解你家的情况,伤了你的心,你别理他,咱们回家去吧。”

他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轻柔,却也十分清晰,让旁边的边巍和孙滂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人同时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兰月的父亲不在家,已经离家三年了,兰月正日夜盼望着爹爹回家。

娄慕台牵着兰月的手腕,离开了土地庙。边小五和边小六赶忙带着少爷去医馆上药,一个个愁得龇牙咧嘴,要是让老太爷瞧见少爷挂了彩,还不得把他们这两个跟班打死?

好在边巍并没打算让家里人知道此事,听孙滂说他去敲门的时候是娄慕台开的门。边巍就纳闷儿了,怎么他们两个人会住在同一个家里呢?兰月的父亲也是跑丝绸的苏商吗?为什么三年都不回家?

心里头有太多的疑问,他不想这么早回家。天色刚刚擦黑,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他想干脆去兰月家瞧瞧,跟周围的邻居打听一下,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

其实兰月脸上也挂了彩,虽然边巍没有故意揍她,可二人争执之间也有一拳打在了兰月的额头上,微微肿了起来。

娄慕台找出专治跌打损伤的紫药水,轻轻的帮她涂抹在额头,一边涂一边柔声问道:“疼吗?要是疼你就稍微忍一下,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此刻兰月却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疼不疼,她的疼在心里:“慕台哥哥,你说我爹今年会回来吗?你那么聪明,读了那么多书,你是不是也读过那种算卦的书啊?你帮我爹卜一卦,看看是吉是凶?”

娄慕台帮他擦完了药,一边收拾药瓶,一边温声宽慰:“兰月,你放心吧,自古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和兰婶子都是好人,兰叔在外面肯定没事儿,将来一定会回来的。”

兰月明白,他只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这样的话她爱听,每听一次就觉得爹爹离家越来越近了,所以她和娘总是这样互相安慰对方。

芸娘回到家,正要做饭,忽然看到兰月额头上的一块青紫,纳闷问道:“你跟人打架啦?”

兰月诚实地点了点头:“刚才我的同窗孙胖来了,说我爹叫我去土地庙,我以为……”

没等她把话说完,芸娘惊喜地抢白道:“真的?你爹回来啦?”

兰月瞧着娘惊喜的表情,心里更加难受了:“娘,您听我说完,我爹没回来,是他们骗我的。边巍竟然冒充我爹,我就跟他打起来了。”

芸娘满心的欢喜,忽的一下子就全没了,垂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检查兰月的伤势。

屋里的气氛十分沉闷,母女俩谁都不说话,各自心里都揪的很难受,只盼着兰山峰能突然出现在眼前,解除他们的担忧。

正在此时,门口响起了吴婆婆的声音:“芸娘,有人找你,是西北回来的商帮,说是小月爹的朋友。”

陆芸娘和兰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商帮回来啦,真的是商帮回来了吗?是不是爹爹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了?还是爹爹晚回来一会儿,先让他们来报个信?

兰月飞快的跑了出去,芸娘紧随其后,母女二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大门口,果然看到了几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范贵,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呀,你大哥呢?”芸娘激动的腿都站不住了,双手扶住门框,才勉强支撑住身子。

范贵看看母女俩激动地模样,惭愧地低下了头:“嫂子,我对不起你们,没照顾好大哥,他……”

芸娘一听腿就软了,双手没扶住门框,一下子瘫坐在台阶上。兰月一见娘亲这样,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跑过来抱住娘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却拉不动,就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范贵:“你快说,我爹到底怎么了?”

“大哥他……被胡人抓走了。”范贵垂头丧气地把那天晚上胡人闯进凉州北沙镇,抓走一群人做奴隶的事说了。虽是没有亲眼瞧见他被抓走,可是自那一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大哥是个特别聪明的人,一路上倒买倒卖竟然挣了二百两银子。幸好前一天晚上,他把一百两银子给了我,说是所有的钱不能放在一处,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让我把这一百两银子千万给你和孩子带回来。这是银票,嫂子,我说的都是实话,大哥他估计还活着,可是我们不敢去胡人的地盘找。也许过上几年,他就回来了。”

范贵走后,娄慕台帮忙搀扶着陆氏走回屋子,吴婆婆和小吴氏好言相劝。

兰月默默走出门,坐在露台上,傻傻地看着天上明月。娄慕台轻轻走到她身边,拿起草垫子放在旁边,抱起她放在草垫子上:“地上凉,我可以坐,你要注意身子,别生病。”

兰月转头依赖地看向娄慕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慕台哥哥,你读的书最多,你说,我爹到了胡人手里,还能回来吗?”

“能啊,当然能!胡人又不是吃人的野兽,他们抓人不过是做不给工钱的仆役罢了。我听说京城里也有很多波斯商人、天竺高僧,说不定你爹还能因祸得福,认识几个胡商,找到一条挣钱的门路呢。”娄慕台信誓旦旦地说道。

兰月嘴角一翘,笑了起来,眼泪却还止不住:“慕台哥哥你真好,你说的话,我信,我都信!我爹肯定会回来的,不然,就没有人叫我小月亮了。”

娄慕台抬手温柔地帮她擦掉泪珠,柔声哄道:“我会叫你小月亮呀,我以前遇到一个天竺高僧,跟他学过胡语,我教你,等咱们长大了,如果你爹还没有回来,我陪你去西域找他,一定能把他找回来。”

“真的吗?你要是肯去,一定能找到的。”兰月对神童小哥哥的能力绝对信得过。

娄慕台帮她把碎发抿到耳后,看着被热泪洗过的精致小脸儿,笑道:“对,一定能找到的,小月亮不要难过,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

兰月笑笑,毫不客气地把小脑袋倚在了少年的肩上,抱着他的胳膊继续看天上明月。忽然发现,有一个温暖依靠,跟自己独自看月亮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慕台哥哥,靠着你好暖啊,真想这样一直靠下去。”

“好啊,那就永远都给你靠。小月亮,墨子曰:志不强者智不达。只要我们一直相信愿望可以实现,一直去努力,总有一天,我会让我爹看到凭自己的能力也能成功,你会找到你爹,咱们俩所有的心愿都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