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婚那日,李纨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人从床上捞了起来,先是换上喜服,绞面的时候疼的她差点把人推开,不过后面的事情就要轻松许多了,她只管坐在那儿,就算是闭上眼睛也没有人会管她,都各自忙活着。
素云碧月两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贾家那边迎亲的人还没来,李纨收拾好了就坐在那儿等着,陆陆续续的边有人进来给她添妆。
李纹李绮两姐妹跟在李婶的身边进来,李纹就悄悄的凑到了李纨的身边来,拉了拉李纨的衣袖,李纨早就发现了这个小不点,顺从的偏过去,李纹在她耳边道:“姐姐,你嫁过去是不是就能见到薛蟠了?”
这小丫头还记着薛蟠呢,小小年纪记仇倒是记得挺久的。李纨心里觉得好笑,又偷偷的道:“你放心,我如果看见了,一定帮你出气。”
“好。”李纹高高兴兴的应了。
李纨笑了笑,听着旁边的人夸她今天很漂亮,又说什么夫家好,说贾珠好,左右今天在这房间里面说的都是一些好话。她听着慢慢就觉得有些困了,索性身边有人时不时的提到她两句,她这才没有真的睡过去。
等到了时辰,贾家那边迎亲的人到了,李纨才被人扶着往外面去。
一切都是有人在旁边提点着,所以李纨不必操心许多,从上花轿到了贾家拜堂,最后被送到房间里,李纨隔着红盖头看着外面,只朦朦胧胧的看见一点,也看不清楚这房间的摆设。
有心想要动一动盖头,但刚刚一动就被素云阻止了:“姑娘,这个时候可不能动这个。”
李纨想了想到底还是停下了,旁边又传来另一人的声音:“你这丫头,如今还称呼什么姑娘,改称呼大奶奶了。”
素云微怔,忙道:“记住了。”
那是李夫人千挑万选出来,极为信任的管事妈妈,往年都是在李夫人身边伺候着的,素云碧月两人自然不敢顶撞。
李纨倒是觉得没什么,不管是称呼姑娘还是大奶奶也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而已,若是其余的人称呼有错还有可能是故意的,素云碧月这两个丫鬟不过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不能动也看不到外面,李纨渐渐的就觉得没什么精神,闭上眼睛轻巧的打了个呵欠,就这个坐着的姿势就睡过去了。
贾珠过来时,已经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因他大病初愈,倒是有许多要灌酒的人,都被贾珍他们给挡了去,贾珠总共也没喝多少,只身上留了淡淡的酒香,但眼神清明,步子稳健。
贾珠进了房间,就见丫鬟婆子都安安静静的守在一边,绕过屏风后才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盖着盖头看不见容貌,但那张脸他见过。
不过他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贾珠就在屏风旁边站定,看了一眼屋内的人,淡声道:“都出去。”
“大爷,这还有……”喜娘试着出声,但话刚刚说到一半,贾珠忽然就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淡淡的,可剩下的话喜娘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愣愣的站在那儿。
“你要说什么,继续。”贾珠道。
喜娘将后面还要做的事情说了,见贾珠也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忙引着贾珠先是挑开了盖头,又饮了合衾酒,这些事情全都做完之后喜娘拿了赏钱这才出去了。
屋内其余的人也跟着出去了,还体贴的关上门,贾珠去一边坐下,眸光含着打量,将李纨上下扫了一遍。
李纨也在偷偷的看贾珠,她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改怎么开口才好,刚刚在盖头下其实是睡着了的,这会儿刚刚睡醒脑海中还是一团浆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安静。
贾珠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打破一室沉寂:“先前在金陵时,你说的那桩生意如今并未做成,你如今想必心里不大舒服。”
李纨知道他是在说退婚的那件事情,抿唇道:“不舒服倒是没有,当时那件诗情我已经做过了,不管是对是错,既然是做过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用挂心,生意不成也有生意不成的过法,何必为了那点事情不高兴呢。”
“嗯。”贾珠点了点头:“你倒是想得开。”
话音刚落,贾珠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面色泛红,好似下一刻就要把心刻出来一样,李纨没想到刚刚还在好好说话的人忽然就这般严重了。
而且……
她记得贾珠的身体已经差不多了吧,至少不会再如此了,莫不是还有什么其余的病症是她没有发现的?
心里有这样的担心,李纨到底是忍不住,忙去桌边倒了一杯水过去递给贾珠,然后给他顺气,动作娴熟,还道:“我听说你的身体已经大好,怎么说着说着就咳起来了?是不是今日太过劳累了?”
贾珠感觉到李纨的手落在身上是,背脊微微一僵,就连咳嗽的声音都停顿了一下。只是李纨这会儿心里正想着事儿呢,根本就没有发现,再加上那停顿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贾珠很快便压下那被人触碰的不自在。
“大抵是吧……”说话的声音无比虚弱,贾珠又道:“我知你不愿嫁过来看,今晚分开睡吧。”
李纨微微一愣,随后就爽快的答应了:“好。”
虽然她是觉得贾珠很漂亮啦,睡睡也可以啦,但现在看来贾珠很明显是还在介意退婚的事情,那就不睡了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没事了吧?”
贾珠喘了一口气,慢慢的停下来:“无事。”
“那就好。”李纨松开手退后两步,看着贾珠憋红之后慢慢恢复正常的脸色,在心里暗戳戳的想着是不是她忽略掉了什么,或者今天晚上等贾珠睡着了再看看?
想到这里,李纨快速的镇定下来,现在天色还没黑,并不是睡觉的时候,再等等吧。
于是贾珠随手从旁边拿了一本书过来看,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李纨也不直到到要做什么,打量了一圈这房间里的摆设之后就靠在窗边闭上眼准备再眯一会儿。
两人都淡定的很,新婚该有的小尴尬和羞涩一点都没有。
贾珠看了一会儿书,忽然觉得房间里太过安静,下意识的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见她已经靠在那边睡着了。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漂亮又安静,倒是十分耐看,贾珠的心里存了其他的心思,目光锐利,仿佛是要从她的身上找出什么突破点。
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贾珠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等外面天色彻底暗下来,李纨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叫了素云碧月两人进来,将备好的热水抬进来,她和贾珠打了声招呼就去后面洗漱去了。
贾珠后面去,他不用素云碧月两人,连东一东二都没能进去。
等洗漱完,李纨还记得刚刚贾珠说两人要分开睡的事情,等着贾珠出来问问究竟怎么睡呢,就见贾珠出来后自顾自的往床上去了。
李纨眨了眨眼,让素云她们先出去了,然后看了一眼被贾珠占据的大床,自己拿了一床被子放到塌上,躺进去把自己裹着了。
夜渐渐深了,贾珠呼吸平稳,喜烛静静的燃烧着,李纨在被子里摸了摸手串,想了想却什么也没有做。
贾珠的身体大致上是没什么问题了的,如今隔得这么近,她其实也不确定贾珠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如果让贾珠发现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于是她转了个身便闭上眼准备睡觉了。
贾珠确实是没有睡着,他试探过李绬之后,便更加怀疑李纨,刚刚在她面前故意露出虚弱的样子,若是真是她暗地里出手,晚上必然会趁机做些什么,可等了这么许久,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或者,是他想错了?
这背后出手的,是另有其人?
一夜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次日李纨醒过来麻溜的把多出来的被子塞回去,然后又装作刚刚起来的样子叫人进来。
贾珠从头到尾神色淡淡的看着她装模作样。
收拾好之后两人一道儿出去,连和贾珠并肩走着,到了正堂之后见过老太太,还有贾政夫妇,贾家的长辈还有晚辈,今天都在这儿的。李纨一一拜见过来,收了些礼物,轮到小辈的时候又一一将先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东西送出去,轮到薛蟠的时候,李纨多看了两眼这皮猴子。
至今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了什么,让小妹时时刻刻惦记着。
薛蟠接了东西,又看见贾珠还站在一边,想起大哥哥的警告,乖乖的喊了一声:“谢谢嫂嫂。”
然后便异常乖巧的坐在那儿不说话了,连感觉到了薛蟠好像有点怕贾珠的样子,忍不住往贾珠的脸上看了一眼,可见贾珠并没有要生气的样子,也弄不清楚薛蟠究竟是在怕什么。
等从这边出来之后,贾珠说是有事便直接离开了,李纨领着素云碧月回去,刚刚穿过垂花门,就听见后面传来贾元春的声音:“嫂子等等我。”
李纨停下脚步,贾元春紧走几步上前,挽着李纨的手笑着道:“我想和嫂子说说话不知道方不方便?”
她是瞧着哥哥不在才跟过来的,刚刚在里面她看着,好像哥哥嫂子之间怪怪的,她不好多问什么,但只是找嫂子说说话并未不妥。也是怕嫂子刚刚嫁过来并不熟悉。
“自然是方便的。”李纨笑着应了一声,就看见贾元春后面,薛蟠也跟着过来了,薛蟠身后并没有带着人,看见贾元春的时候还楞了一下,然后站直了身子,喊了一声:“姐姐。”
薛蟠眼珠子转了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内心苦恼,看来今天是没机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