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你见不到了。”
妘娇不解地看向傅瑢璋。
傅瑢璋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这个噩耗,踌躇片刻,将她揽进怀里,缓缓道,“你母亲……已经逝世了。”
怎么可能!梦境那般真实!
妘娇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可傅瑢璋眸中的笃定,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眼眶一热。
蓦地,想起,三月之初,她第一次逃跑的时候,她在灵拓寺的后山,初次遇到上官韬,他?就像是在缅怀什么人……
“是不是,就是在灵拓寺的时候?”
“嗯。”
傅瑢璋话?音一落,妘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了记忆,但,这个梦境,让她无比清晰地记得与母亲的感情,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然而,当日,她明明就在那里,就近在咫尺,可是,她连一柱香都没上,更别提送灵和叩拜了。
向来恬静温婉的妘娇,第一次发难了,“你知道那个是我母亲,你知道我也在,你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啊?!”
面对妘娇的质问,傅瑢璋不知该如何作?答。
告诉她,上辈子?她被她的父亲当玩物,亲手送到了他?的榻上?
告诉她,他?曾拿着她的画像去试探她的父亲,但她的父亲认都不屑于认她?
告诉她,他?是怕她重蹈上辈子?覆辙,所以,在不确定她父亲是忠是奸之前,他?不敢贸然让她与之相认?
告诉她,他?害怕她离开?,只想将她锁在身边,所以,不敢让她与家人相认?
不管是何种缘由,他?让她错失与母亲最后的一次拜别,是事实,不容他抵赖。
两辈子?了,她都那样重视家人,为亲人哭,为亲人心绪不宁,甚至甘愿为亲人陪葬。
而他?,却像个怪物,不知道血脉相连是什么滋味……
见到傅瑢璋不说话,妘娇捶打着他?的心口,泣不成声。
“为人子?女,不能这样的,这是不孝啊。”
傅瑢璋沉默不语,揽着她,任她打。
为人子?女……
应该是什么样子?
人人都说他?,亲眼看着母亲尸首,无动于衷,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不孝不忠。
但,没有人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做。
哭吗?
他?在冷宫里哭哑了嗓子?,母妃没有醒来,也没有人来救他?的母妃。
哭了许久,妘娇才停歇。
“王爷,我想回家了,送我回?上官府,就回去一下下,成么?”
傅瑢璋垂眸看着她,须臾,才出声:“以后吧,不是现在。”
“就给我母亲上一柱香,就一柱香,也不成吗?”
妘娇泪眼婆娑,近似哀求。
遭到傅瑢璋再一次拒绝后,妘娇终于爆发了。
“为什么啊?父兄都来认我了,你都不给认,如今,就连一柱香,都不许我上?!”
“不是不许,是以后再上。”
“为何?”妘娇非常不能理解。
傅瑢璋没办法跟她解释,他?如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以后时机成熟,会告诉你的。”
说完,傅瑢璋吩咐人看好妘娇,抬步出了澜庭苑。
两人的争执,也不算激烈,却像是大吵了一场,妘娇的力气,像瞬间被掏空了一般,无力地坐在了塌上。
这算是他们最激烈的一次矛盾了吧。
她很不能理解傅瑢璋的所作?所为,但她也不想恶意揣测他?,只希望,再与傅瑢璋沟通多一次。
至于此番又被禁足一事,她倒也没放心上,毕竟傅瑢璋每一次的禁足命令,都持续不了多少天,他?都会心软解禁了。
然而,妘娇很快发现,他?这次是动真格了,她连澜庭苑都不许出了!
而她,也真的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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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瑢璋一出澜庭苑,就增加了上百名玄最精锐的玄龙卫将摄政王府护了起来,预防不测。
即将面临一场恶战,他?没有精力顾及妘娇,只有将她圈在他认为安全的地方,他?才能心无旁骛的应战。
可他也很清楚,这样做,妘娇会恨他。
恨就恨了吧。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
注定了他?两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心,注定了他?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上官铉。
他?以为,这辈子?提前了六年,他?是可以解决与她不可调和的矛盾,以为他?将上官铉控制了起来,他?没有机会接触凉王,便不会与凉王勾结,不危及社稷,他?便不需要处置上官铉,便能与妘娇和和美美的。
然而,上官铉的不臣之心,比他?想象中的要早,他?所作?的恶事,可能比傅瑢璋想象的还要多;他?的爪牙,深埋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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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的书房,苏翊斐、顾文轩已经在候着了。
“画像出来了么?”傅瑢璋一边问着,一边往上位的书案走去。
苏翊斐上前禀报:“出来了,经凉王的近侍辨认,何正阳确实乃经常追随在凉王身侧的幕僚,擅长催眠,沂州郡地宫里的一切,都是他出谋划策的。”
傅瑢璋这才刚将凉王培植的尤物暗桩端得一干二净,如今,却又有新的尤物暗桩出现,每个都有一样的纹身,就与凉王所用的手段一模一样。
要知道,尤物暗桩的培养,至少一到三年才能学成。
说明,他?操作?的棋子?,不止凉王一人。在凉王之外,也有人在培植这样的人。
只是,不同的是,这些新的尤物,并不像凉王当年的那样,提前很多年埋线,而都是新入府的,可见也都是后备。
凉王应当是他们操控的主力。
苏翊斐继续道,“此人乃沂河镇周氏的,养子明里是相爷的护卫,暗里是凉王的幕僚。”
“王妃当年失踪之时,一同失踪的侍卫何正耀,乃周氏的亲子。当时都以为他也失踪了,如今看来,他?早就死了,他?在将王妃送到沂河镇便重伤而亡了。
“何正阳与何正耀是兄弟,同时在相府当差,这是体面的活儿,却瞒着周氏与村民,只能说明,他?们干的不是体面的事,但不得而知的是,何正耀为何会与王妃一起,又是如何死的。”
“根据口供,凉王派人追查王妃的下落三年,一直未果。尤物暗桩均被灌过药物以及催眠,一般情况下,基本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如果王妃只是单纯逃了,不至于会引得凉王倾尽全力追查,除非王妃看见了或者拿走了什么东西。”
“如今回?头看,应当是王妃拿走了蘼思香。”
事实也如此,凉王想知道妘娇透露了多少给傅瑢璋,结果,还未探出来,就被傅瑢璋杀了。
也多亏了妘娇,他?们才得以迅速查出御灵散的原料与作用,迅速断了凉王的货源,避免了更多御灵散流入民间。
然而,如今倒下了一个凉王,还有另外一个。
这个比凉王要棘手多了。
傅瑢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案几,听着苏翊斐的推理,他?一言未发,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苏翊斐继续讲着,“何正阳所用的催眠之术,正好是郯国皇室秘术,进一步佐证了,他?与郯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已派玄龙卫去郯国,待取得郯国太子?的画像比对,便可知他的身份了。”
“如今御灵散屡禁不止,不少百姓家破人亡,尤其南边已经出现民不聊生的情况,郯国似乎也在深受其害,却又无力禁|药,依属下之见,源头极有可能出现在郯国……”
一直静默不语的傅瑢璋,罢了罢手,“何正阳不是主谋。凉王筹谋此事近十年了,而十年前的何正阳,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毛孩,凭什么取信凉王?”
“源头未必就出在郯国,你先去查一查,如今流传市面上的御灵散成分是什么?”
之前不是已经查过了么?苏翊斐一怔,“王爷怀疑,如今的御灵散,成分不是蘼思香?”
如果是这样,这便解释了,为何他?们已经控制了源头,御灵散还是屡禁不止。
他?怀疑源头在郯国,却没想过,御灵散有可能已经换了的成分!
事不宜迟,苏翊斐即可命人取来近期缴获的御灵散,端到了顾文轩的面前。
“兄弟,靠你了。”
顾文轩一直未曾插话,见到此情此景,不免暗叹了一声,“御灵散一事,虽急,但也急不过老臣们罢朝啊!王爷是不是更要关注朝中危机多一些?”
“太后留在普陀山祈福一事传出,朝野纷纷都在传,您是为了挟持太后,为夺位筹谋了!”
“上官铉等一帮老臣,联名?弹劾您意图谋反,先立幼帝是为了将来禅位于您;更是四处走动,煽动文人,制造舆论,如今朝野讨伐摄政王之声不绝于耳,有些将领已经开?始动摇了。”
“不必理会。”
傅瑢璋不甚在意地往紫檀白玉圈椅一靠,“声罪致讨,是他们的套路,也是他们声东击西的计谋。”
他?把持朝政多年,怀疑他?的人也不少,顶多都是小打小闹。
如今,这些事情,却像是有组织一般,桩桩件件,同一时间爆发了。
如若他每一件事都分散精力去应对,对方打哪里,他?就反击哪里,便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不如透过表象,看本质,研究背后之人,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再蛇打七寸,方能一击即中。
御灵散的危害,才是无穷的。
小则毒害民众身心,大则削弱国防战斗力。
另外,世风日下,滋生罪恶,民生问题丛生。长此以往,大翟分崩离析,不过迟早之事。
背后之人的目的,在大翟,不在傅瑢璋。
经傅瑢璋这样提醒,顾文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
他?迅速端过装着御灵散的木盒,从药箱取出刮刀,开?始刮粉,研究了起来。
此时,卫暝来了。
“王爷,王妃命属下送东西来给您。”
傅瑢璋一见,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起来,“呈上来。”
端眼一看,居然是一个香囊与两个平安符。
卫暝回?禀道:“王妃说,这是太皇太后赐的,她不敢留,让属下转交给您。”
拿起香囊和平安符,傅瑢璋查看了一下,放到鼻尖嗅了嗅,熟悉的檀香味传来,他?脸色顷刻大变。
“快,派人彻底清查王妃从普陀山带回?来的所有物什,所有都要严查!一个都不许漏。”
“王爷,怎么了?”
苏翊斐也上前接过香囊,正欲研探,被傅瑢璋摁住了手,“小心有毒。”
香囊的味道,傅瑢璋再熟悉不过了。
上辈子?妘娇亲手给他?特制的香囊,便是这个香味。
正是这个香囊,要了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都是要铺垫的,就走了一波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