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过后,甜润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庄园,桃树上的?翠绿小毛桃,还挂着几滴小水珠,透着几分青涩的?娇俏。
窗外一轮银月挂高空,清辉如洗,阵阵清风裹着柔润透进了屋子里来?。
傅瑢璋吩咐了人准备热水。
清月一众侍女麻利端了上来?,正打算伺候妘娇,傅瑢璋却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小姑娘的?眉睫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睫毛湿漉漉的?,宛如昨日?被骤风骤雨侵袭了的?水芙蓉。
细细汗珠,沁在?她的?额头,几缕青丝湿漉漉贴在?她的?脸颊,瞧着都可怜兮兮的?。
这个样子,怕是也不好入睡,他轻轻喊了一声,“来?,擦一下。”
感?觉到被人扰了清梦,小姑娘无力地推了推他,尾音娇颤,带着哭腔,“困……”
傅瑢璋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应了应,“嗯,知道了。”
天?色也不早,傅瑢璋迅速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
一身?爽利的?妘娇,一着床,下意识就翻身?进了被窝,习惯性地将自己裹成了蚕蛹状,就沉沉睡了。
上辈子,他似乎都不曾在?意过这些细节,他只管自己,倒头便睡了,从来?没有管过妘娇是怎么样的?。
妘娇都是自己去净室清理的?。
她向来?爱整洁,哪怕累得眼睛都睁不开,都要爬起?来?去清洗了才肯睡下。
上辈子,她都是自己拖着打颤的?腿,去了净室。
听到动静,模糊间,傅瑢璋间或看了一眼的?,但他没有放心上。
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没有他去伺候人的?。
别说他折腾了一整夜,就连力道,他也没有轻过一分。
然而,今夜,他听着她的?啜泣,在?昏暗中,他停下了动作,透着微弱的?光,凝视着她的?眉间,才发现,她是真?的?很疼。
饶是铁石心肠的?傅瑢璋,心也软了。
只一回,就放过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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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蒙亮,傅瑢璋便接到了呈报,有重要政务,必须他亲自回去处理。
简单打点就上路了。
妘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马车里,正在?回京的?路上了,一脸懵然。
才想起?,他们出来?已?经一月有余,也该回去了。
这些日?子,傅瑢璋也没有空闲过,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回京都可能?会更便利一些。
妘娇身?子娇弱,初经人事,全身?的?酸疼让她依旧缓不过来?,在?马车颠簸便一路睡过去。
到了晌午时分,妘娇才缓缓醒来?。
途径驿站,一行人准备在?此落脚,用个便饭再赶路。
卫暝迅速打点好,傅瑢璋带着迷迷糊糊的?妘娇落座,准备用膳。
妘娇没精打采地坐着,一动不动。
还要半日?才能?回到京都,不用膳半路会饿,见妘娇还是很乏的?样子,也不指望她会吃多?少,傅瑢璋端起?碗,给她喂了一口饭。
一旁的?卫旦瞪大了眼。
傅瑢璋见妘娇乖乖张嘴,就像她养那只萌宠,一下子找到了投喂的?乐趣,喂得更起?劲儿了。
妘娇本来?也饿,就是有些乏力,不想动,就着傅瑢璋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也将一碗饭吃完。
见她吃完,一副餍足慵懒的?模样,他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凑在?她耳畔,“王妃这身?子骨,弱不禁风,本王得多?锻炼锻炼……”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有意无意咬在?了“锻炼”二字上。
妘娇懵了懵,他锻炼,对她的?身?子骨又?何帮助?
须臾,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说的?锻炼,是指什么,身?上的?血液带着滚烫,瞬间往她脸颊倒灌。
见他还要再说什么,她红着脸一把捂住了他嘴,生怕他又?说出了什么羞人的?话。
傅瑢璋抓下了她的?小手,捏着她的?指尖,刚咬了一口,外头传来?了一阵哀求哭声。
玩闹的?动作顿了顿,夫妻二人齐齐望了过去,见到一对婆孙似乎要进来?讨要一碗饭,被侍卫拦住了。
隐隐约约听到,老妪刚丧子,家中就剩下婆孙二人,那孩童才七八岁,婆孙两人无依无靠,来?讨一口吃的?。
妘娇见了,动了恻隐之心,起?身?想要出去看一看。
傅瑢璋将她拦住了,“不必你亲自去。”
说着,傅瑢璋眼神示意了一下守在?一旁的?卫旦。
卫旦领命,接过妘娇装了满满一大碗的?饭菜以及一袋银两,便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卫旦见那孩童神色有异,神色惊骇,迅速拔了护刀,刀起?刀落。
这厢的?妘娇,听到“哐”一声,碗盏落地的?声音,只见卫旦走到婆孙跟前,下一瞬,便拔了刀,一刀刺向了那孩童,再紧接着,又?给了老妪一刀。
婆孙瞬间倒在?血泊了,再也没有动弹。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又?太血腥,妘娇整个人都怔住了,眼前满是触目惊心的?一幕,顿时腿一软,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傅瑢璋神色大变,迅速伸手接住了她。
妘娇浑身?颤抖,推了推开扶着她的?大手,缓缓地转了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傅瑢璋,“她只是要一碗饭,你何苦要她命?怎能?这般残忍?”
是他把卫旦喊过去的?,若没有他的?命令,卫旦怎么会动手术杀人?
说着,她泪水滚落而下,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道水痕。
“本王要她的?命?”
她眼中的?失望与?恐惧,刺痛了傅瑢璋。
一如当初,他杀了挟持她的?黑衣人,她也是这般眼神看着他。
原来?她都是这般看他的?。
在?她眼里,他就是个残暴不仁、滥杀无辜的?暴君。
“难道不是……”
妘娇还未说完,就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阵兵器打斗声。
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很多?黑衣人涌了出来?,隐在?暗处的?玄龙卫纷纷现身?。
双方厮杀了起?来?。
驿站里的?衙役,原本恭敬的?嘴脸,忽然变得凶狠起?来?,抽了刀剑,径直向傅瑢璋与?妘娇刺来?。
傅瑢璋急忙将妘娇护到了怀里,拔剑毫不留情地向那些伪装成衙役的?杀手刺了过去。
妘娇吓得急忙闭上了双眼。
一时间,刀剑撞击之声,不知哪方人马受伤的?惨叫声,桌椅倒地的?声音,充斥在?妘娇的?耳朵里。
她以为自己会被血腥吓倒,然而,她脑子里却闪现的?,全是方才傅瑢璋心痛的?眼神。
她好像误会他了。
许久。
打斗声终于停了。
她神情恍惚,在?晕晕乎乎中,被傅瑢璋带出了驿站。
路过那对婆孙的?尸体旁时,她见到了那小童手放在?腹部的?位置,正是握着一把小小却极其锋利的?刀刃,似乎还未来?得及拔|出来?,就被当场杀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是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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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瑢璋冷着脸,将她抱上了马车,他没有上车,立在?了车外。
妘娇被那些血腥的?画面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心口的?惶恐还未缓过来?,坐在?马车里,心有余悸。
很快,外头的?动静,小了很多?。
听到卫暝与?卫旦过来?向傅瑢璋禀报:“王爷,现场已?清理完毕。”
听到傅瑢璋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这回是傅瑢现的?人,还是傅琰的??”
语调里尽是漫不经心,仿若方才那些人不是来?杀他,是来?问候请安一般。
卫暝道:“是凉王。属下查验过了,这些人虽刻意做了伪装,化去标识,武功路数也做了改动,但依旧能?辨识。很确定,不是上回射伤您的?那帮人马。”
两人还讲了什么,妘娇没再听进去。
只有几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上一次伤他的?人,居然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皇帝,而这次企图杀他们的?人,是凉王,听这语气,不是一回两回了。
所以,他的?这些亲人,一个个都想要他的?命吗?
在?这养伤期间,她不止一次见傅瑢璋命人督促小皇帝要学习课业,那些批阅了的?奏疏,都用朱砂笔做了细致的?备注,命人送回宫让小皇帝学习。
他对傅琰的?悉心教?导,她都看在?眼里。
还是在?明知那个人一心想要自己的?命的?情况下。
他依旧一心辅佐他。
妘娇心疼不已?。
心疼傅瑢璋。
方才她都没问清楚,就直接质问他,他心里该多?痛?
想起?他那刻的?眼神,妘娇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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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瑢璋忙完,一进马车,就见到妘娇泪流满面。
他目光顿了顿,她就这般介意他杀人吗?
介意,他也改变不了了。
如果他心肠不硬,他早已?做了垫尸底的?那个。
如果他手段不狠辣,他护不住傅琰的?江山。
这些年来?,他杀人如麻,注定了他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他满手的?血腥。
傅瑢璋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上还残留着杀手的?血迹,自嘲地笑?了笑?。
连走近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心地善良,对谁都有怜悯之心,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住他这样的?人。
他从小过的?日?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年从冷宫里出来?,他才四岁,偌大的?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容不下他这小小的?身?板,是他的?皇兄傅瑢珏,在?继位后,一次又?一次护住了他。
他十?四岁那年,继位没多?久的?傅瑢珏,那位置还未坐稳就驾崩了,传位给刚出生没多?久的?傅琰。
傅瑢珏临终前,要他护着傅琰,护着大翟的?江山。
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有显赫的?母家作为后盾,没有实权,怎么守护傅琰,守护大翟?
这些年,他就为了这一句承诺,硬撑了下来?。
满手尽染血腥。
傅琰想要他的?命,全因他这些年做得太狠,势头太猛,感?受到威胁了。
但他无所谓,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只做他要做的?。
这些都是他抹杀不掉的?过去。
如果她现在?开口,让他放她走,他又?该如何?
见到他进来?,却没有向她靠近,妘娇哭得更凶了。
傅瑢璋深呼吸了一下,不想再刺激她,转身?欲走之际,感?觉到袖口被拉住了。
他喉结滑了滑,不想听到她求他放了她的?话,又?不止该怎么开口。
逼仄的?马车里,传来?了他压抑低沉的?嗓音,带着妥协的?意味。
“下次不会了。”
不会再让你见到这些血腥。
妘娇缓缓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哽咽着,“我不该那样说你。”
“嗯。”傅瑢璋平静地应了一声。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她知道了这些人想要杀他,他只是自卫反杀,才觉得误会了他。
如果见到他不问原因,也杀了对手以绝后患之时,她便会知道,他就是她所认为的?、种残暴不仁的?人。
这不会是他最后一次杀人。
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异常低落,妘娇圈着他腰的?手,紧了紧。
“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