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在窗外的桃枝上叽叽喳喳地叫,妘娇缓缓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想起傅瑢璋的伤要换药,她连忙坐了起来,一看,不见了傅瑢璋。
摸了摸身侧的位置,已经凉了。
她心头一慌,环顾了房内一圈,见傅瑢璋正半躺在外间的罗汉榻上,侧首批阅奏疏。
见他无碍,妘娇暗暗松了一口气。
再仔细看他,埋首的样子,认真笃定?,时而蹙眉,时而抿嘴,似乎遇到棘手的事了。
重伤如斯,依旧要为国事操劳,妘娇心头漫上一阵心疼。
她静静地打量着他,他的眼眸细长,睫毛却又浓又密,轻微遮瞳,若是正面看,冷感十足,透着冷漠和沉稳。
但他的侧颜,线条柔润,完全想不到,看起来很冷硬的一个人,却有一个线条很好看的侧脸。
她正出神看着,一道淡淡的嗓音,从外间传了进来,不急不缓,过分?的好听:“好看么?”
妘娇像是被人抓包了一般,脸瞬间似火烧,正欲转身走,就听到他说:“过来。”
闻言,妘娇身子一僵,好一会才慢吞吞转身,眉梢轻抬,就看到他又向她招了招手。
躲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妘娇一走近,他就将人扯在了怀里。
她身子轻巧,轻轻一拉,很轻易就将她拉了过来。
人一入怀,傅瑢璋低头就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猝不及防就被亲了一口,妘娇急忙用手背挡住了唇,不让他更进一步。
晶莹透亮的杏眸,只看了他一眼,便红着俏脸,慌忙转移了视线,掩去了眼底难以抑制的慌乱。
傅瑢璋就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上吻了吻,“怎么?只许你偷看,不许本王偷亲?”
妘娇听出了他语调里的戏谑,越发端不住脸,微微一挣扎,从他怀中溜走了。
被他这一番打岔,她都忘了问他伤口怎么样了。
见她娇羞模样,傅瑢璋也没有再继续逗弄她。
方才扯她进怀的动作,幅度并不小,伤口扯得发疼,傅瑢璋连吭都不吭一声,面上看不出异样来。
比起那些年日夜梦魇与痛不欲生,这点痛,根本算不得痛。
如今,活生生的她,就在他的身边,就算心脏被剜,他也无所畏惧。何况,这次的箭伤,还?是偏离了心脏,没有伤中要害,算是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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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妘娇洗漱好,两人才一同用早膳。
见吃得差不多了,傅瑢璋才道,“今日回门,如今这情形,断断回不了门了,本王命人摆了宴席……”
三?朝回门啊,是要回娘家呢?
可她连家里有什么人都不清楚,何谈三?朝回门?
妘娇掩下了眼中的失落,抿嘴轻轻一笑,“王爷安排就好。”
等到了晚间,妘娇才知道,回门宴就摆在桃花亭。这宴席,并非只有他们二人,还?有其他人。
除了苏翊斐、顾文轩,还?见到了端阳,妘娇心头的不快,一下全都散开了。
婚前,多亏端阳常常来妘府与她作?伴,一个月下来,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说的闺蜜。
此番,为了回门宴热闹一些,傅瑢璋便派人接了端阳过来。
确实如傅瑢璋所料,妘娇一见端阳,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挣开了他的手,向端阳走去。
傅瑢璋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怔愣了片刻。
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她撇下了!
当场他就想立即将端阳给送走。
沉着脸的傅瑢璋,快步上前,将?妘娇牵走,径直往桃花亭走去。
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妘娇在懵然中,就被牵走了。
“哎……”
听到后头传来了端阳抗议,傅瑢璋回头冷冷地瞟了端阳一眼。
见到端阳即刻噤声,被他冰凉的眼神一扫,冷不丁就打了个冷颤,再也不敢上前。
傅瑢璋淡淡收回了视线,捏了捏手心中温软的小手。
小小的一只,柔若无骨的触感,却瞬间充盈他的手心以及心房,宛若握住了人间最美的韶华。
妘娇抗拒不了傅瑢璋,对被撇下的端阳,很是过意不去,频频回头,眼神里全是歉意。
端阳环视了四周,见没有其他人留意她,便对着妘娇眨了眨眼。
正巧,桃花亭的纱幔被风吹起,正在亭台中央的顾文轩,正好见到了端阳这俏皮的模样。
灵动活泼,与平日端雅的模样,大相径庭。
顾文轩的心口似乎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乱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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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行?人便到桃花亭,苏翊斐、顾文轩等人已经在等候了。
一到入席,妘娇没想到会见到了上官韬,愣了愣。
上官韬终于见到了他费尽心思寻了三?年的人儿,也怔住了。
心头百感交集,整个胸腔像是被塞满了棉花,胀胀的,却又软软的,眼眶微微泛红。
许久,才哑着嗓子,问了三?年来他最想问的话,“你……王妃,可还好?”
除了妘娇与端阳,其他人皆知上官韬与妘娇的关系,对他的反应,并不诧异。
对于这个当初没有救自己的男人,即便明知当时的情形,他压根不是傅瑢璋的对手,妘娇的心里,依旧有些不太舒服。
所幸傅瑢璋并非歹人,万一他是恶人,如今她过的,便是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妘娇淡淡地笑了一笑,微微点头,算是应了他的问候,客套又疏离。
上官韬见她反应这般冷淡,心底泛起了一阵苦涩。
当时若知晓,她就是他的妹妹,他便是拼了命也会救的。
终究他还?是没有救。
不怪她心里有怨。
回门宴得喜气洋洋的,哪能是这样的气氛?苏翊斐见这样情形,急忙招呼大家尽快入席。
这场宴席,倒也和和乐乐。
有苏翊斐在,一般气氛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除了傅瑢璋受伤不能饮酒外,顾文轩与上官韬都被苏翊斐灌了不少。
妘娇想着要照顾傅瑢璋,即便给她上的是桃花酿,她也还?是滴酒未沾。
反倒是端阳,端庄地坐着,不多话,聘聘袅袅的模样,手里的酒盏倒是没有停过,一小口一小口,慢慢轻酌。
桃花酿喝着甘甜顺口,但易上头,后劲儿也足,不知不觉中,端阳便喝下了整樽。
顾文轩在席间,几?次有意无意看向了端阳,脑海里,全是方才她俏皮的模样。
夜空的一轮明月,已经爬上了高空。
一场宴席下来,最清醒的,就数滴酒未沾的傅瑢璋夫妇了。
顾文轩向来克制,没喝太多,虽有醉意,意识却还清醒,其他人都已经醉醺醺。
散宴了以后,便各回各房了。
见端阳走路都有些不稳了,妘娇正要命人将?端阳送回房,便听到傅瑢璋淡淡地道:“请宣王送端阳郡主一趟吧。”
妘娇:“?”
不仅妘娇不解,顾文轩有些不解,但还?是领命,转身对一旁的端阳道:“端阳郡主,请。”
见端阳身子有些摇摇晃晃,勉勉强强站得稳,顾文轩有些担忧。
想着男女大防,顾文轩只微微抬了抬手臂,递了过去,让端阳扶着。
端阳看了一眼递过来的手臂,咽了咽喉,恨不得一把抓了上去,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伸手。
我要端庄,要矜持。
端阳默念了好多遍,才将?目光从他的手臂收了回来。
压根都并不知道,自己醉醺醺,像螃蟹一样的走姿,已经没法端庄了。
更不知道,她默默念叨的那些话,已经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一字不漏地传进了顾文轩的耳朵里,一开始顾文轩怔了怔,一会,便笑出了声。
顾文轩顺着她,没有走近一步。
两人就这样,以不远不近的诡异距离,往庄子走。
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端阳在险些摔到之际,顾文轩心急之下,还?是扶住了她。
手臂传来了他指间的温度,让端阳脸颊蹭的一下发烫了起来。
他身上的竹松香窜进了她的鼻尖,浑身被男人的气息笼罩着,还?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男人,端阳已经控制不住心跳了。
微醺的脸颊,绯红如火,她不自觉地向他的怀中靠了过去。
顿时,暖香入怀,顾文轩身子僵了僵。
顾文轩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柔软香甜的唇瓣,印上了他的唇。
他整个人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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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众人便离开了挑花庄,傅瑢璋与妘娇留了下来养伤。
在苏翊斐他们离开之?前,端阳早早就醒了,醒来了以后,发现自己正扒在了顾文轩的身上,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事情后,吓得直接就跑了。
顾文轩醒来,发现已经不见了端阳,脸色瞬间都青了。
外头的苏翊斐,一个劲儿地催促顾文轩尽快上了马车,没有留意到向来温润的顾文轩沉着的脸,都可以挤出墨汁来了。
上官韬比众人更早离开了桃花庄,但他没有回京都的上官府,而是进行?了伪装,去了凉王府。
不管苏翎月的目的是什么,最起码,此刻他们要做的事情,殊途同归。
对于上官韬的决定,前晚两人已经深谈过,傅瑢璋没有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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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桃花庄便恢复了宁静。
虽然没有喝上桃花酿,但妘娇还?是被那股清香甘醇味道吸引了。
她决定自己动手酿。
经过采花、清洗、晾晒、浸泡、封存,一番折腾,终于完工。她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一小排酒埕,等足月,便可以饮用了。
等待的日子,总是无聊的,她想要再邀端阳来做伴,却被傅瑢璋拒绝了。
没多久,就收到了上官韬托人送来的一只毛色棕白相间的小松鼠,瞧着莫名有一些熟悉感,妘娇一眼就喜欢上了。
有了这只小松鼠作?伴,加上在桃花庄的日子,惬意逍遥。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月余过去了,桃花已经谢了了,结出了毛茸茸的小桃子。
就连庭院里的温汤,也换成了沁清的温泉水,池子里种?满了荷花。
通过暖泉,提前两三个月催开了荷花,整个庄子,瞬间更有意境了起来。
傅瑢璋的伤口,也逐渐痊愈。
得知傅瑢璋再也不用药,妘娇喜上眉梢,想起之?前酿的桃花酿,便命人取了来,庆贺一番。
晚膳后,如往常一般,夫妻二人就在桃花亭里的软塌上赏着花,石柱圆几?上摆着一些小吃食,两人相酌对饮。
说是对饮,其实就只有妘娇一个人在喝,桃花酿甜腻,男人们一般都不爱喝。
见妘娇兴致这么高,傅瑢璋倒也没有拦着她。
桃花酿粉泽剔透,桃花的清醴香气与酒香碰撞融合,瞧着就可口。
也不知是酒醉人还是景醉人,妘娇贪杯,便喝多了两杯。
傅瑢璋见她又拿起酒樽往杯盏里倒酒,急忙握住了她的手,“再喝你就醉了。”
“桃花酿,怎么会醉呢?”
妘娇无辜地眼神,不解地看着他,像极了她养的那只小松鼠的小眼睛,纯净又呆萌。
偏偏她又长了一张极妍绝美的脸。
且纯且欲。
傅瑢璋眸光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他的伤早就好了,他本想等回王府,他们的新房,再补她一个合卺结发礼与洞房花烛夜。
此刻,他的旖旎心思被勾起,心头似乎有一头被压抑许久的小猛兽,在蠢蠢欲动。
桃花亭外更深露重,纱帐袅袅,随风飘曳轻舞,亭外若隐若现的荷香,飘了进来,惬意醉人。
不知何时,乌云悄悄遮了映月,飘起了蒙蒙细雨,天地宛若铺陈了一层朦胧的蝉纱。
妘娇见了,眸光一亮,月夜荷塘赏雨,这是诗集里才有的画景啊。
“啊,下雨了。”明亮水眸裹着止不住的雀跃,往亭外一指,回头对着他莞尔一笑,“王爷,看。”
“嗯。”傅瑢璋漫不经心地应着,看她的眼神却是直勾勾。
她润泽的唇瓣,潋滟如桃花瓣,深深浅浅,裹着桃花酿香甜,分?外诱人。
傅瑢璋喉结动了动,灼热的眸光锁在了她的唇上,许久才道,“桃花酿好喝吗?”
“好喝。”妘娇认认真真地点了个头,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傅瑢璋,似乎在说,真的好喝,不信你试试。
“是吗?那本王试试。”
说着,弯身覆上了她的唇,一寸一寸入侵,慢慢品尝着这世间最醉人的芳香。
呼吸逐渐变得灼热,傅瑢璋费了好大劲,才松开了她。
“好喝吗?”
见他停了动作,醉醺醺的妘娇,还?以为他是尝了桃花酿,很认真地反问了他。
水眸蒙上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想极力?看清他的容颜似的,一下又一下眨着,眼底的光华流转,欲语还?休似的。
“嗯。”傅瑢璋喉咙微痒。
抬手抚了抚她微肿的唇,倾身吻了吻她的长而密的睫毛,哑着嗓子问她。
“知道本王是谁吗?”
“知道。”
他的唇又往下了几?寸,诱惑似的,问道:“是谁?”
“夫君。”
听到她笃定?的回答,傅瑢璋的胸膛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跃而出,不再多言,他弯身拦腰抱起了她。
紧接着,吩咐了一声,“退下。”
外头的桃树一阵飒飒响动,随后迅速恢复了安静。
傅瑢璋就着软塌,倾身而上,轻轻捏着她的下颌,与她的视线对视,再一次问她,“再看清楚,我是谁?”
妘娇醉意颇深,眸光微醺,但意识还?是有的,许是酒气壮胆,她抬起了指尖,点在了他的眉心,指尖顺着他的鼻梁,缓缓往下滑,轻轻笑了他一声,“夫君啊。”
这一声夫君啊,像是某种?指令。
傅瑢璋随手灭了石柱圆几?上的烛火。
霎时间,四处阆夜无声。
傅瑢璋微凉的唇瓣,覆了上去,唇瓣相印。
亭外夜色阑珊,烟雨蒙蒙。
菡萏染上了薄薄的雨珠,清润晶莹,柔光若腻。
荷塘里飘起蕖香阵阵,芬芳旖旎。
妘娇唇角的轻吟,被傅瑢璋悉数吞了去。
不知何时,夜风逐渐疾起,吹得纱幔飞起,像滚滚浪涛,一层又一层。亭外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没有停歇的迹象。
荷塘的水芙蓉似乎承载不住这磅礴大雨的力?量,在暴风雨中不住地颤抖,找不到着力?点。
妘娇意识朦胧间,望向了纱幔之?外的风景。
豆大的雨滴,顺着荷叶的纹路,滚珠一般,倾泻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云层散开……
中天之?上,躲在云后的皎洁银盘,终于露了脸,光华依旧,肆意泼洒在天地间,清辉万丈。
荷叶尚有少许雨滴逗留在上面,在月光映照下,染上点点湿润晶莹。
初承雨露,妘娇在傅瑢璋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压根没有心思再去观赏那一池雨中荷塘月色……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狂魔/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