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接下来她会发生的可怕遭遇,又想到不明不白死去的周氏。
她情绪再也绷不住,绝望到崩溃,啜泣声越来越大,最后泣不成声,
姣好的面容,泪眼婆娑,如被风雨蹂|躏的海棠花,堪堪欲碎。
梦里梦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她,傅瑢璋心口一紧,敛了敛心绪,松开了她,起身,冷眼定定看着她。
上辈子,她只有在被他压在身下一次又一次狠狠欺负的时候,才会哭。
那样情形下的哭,让他欲罢不能,只会让他欺负得越狠。
眼前,她这样的哭,每一滴泪都像滴在他的心坎,滚烫滚烫的。
上辈子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从不知道,女人哭起来,这么揪人心的。
劫后余生的后怕,让她压根刹不住眼泪,依旧哼唧哼唧哭着。
见她完全没有要停的节奏,傅瑢璋心头一阵烦郁,不耐烦地唤了一声:“卫暝。”
妘娇被他冷冷的嗓调吓得眼泪一收,憋着不敢再哭,生怕惹烦了他,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来。
卫暝即刻进来,“主子。”
“备马车,回京!”
“回主子,马车早已备好,即刻可以启程。”卫暝回道。
“把她带走。”
傅瑢璋抬手,指了指她。
饶是淡定如卫暝,再一次看清楚妘娇的脸时,依旧震惊不已,他们找了三年的人,居然是真的存在的。
也只怔讼那么一瞬,卫暝即刻缓过神来,向妘娇行了行礼:“姑娘,这边请。”
躲过一劫,妘娇不敢再有半分挣扎,生怕惹怒了他,没有好果子吃。
不一会,她略略洗漱后,便战战兢兢上了马车。
让她窒息的是,傅瑢璋也坐了进来。
她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般,每一根毛孔都处在警备的状态。
好在傅瑢璋也没搭理她,上了马车,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便闭目养神了起来。
妘娇大气不敢出,安安静静躲在马车角落,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宽敞的马车里,放置着一张紫檀木案几,案几放置着数碟精致茶点,座位上铺着细软的弹墨抱香软垫,奢华而雅致。
大队伍缓缓而行,比妘娇想象中要慢一些,可她希望能再慢一些。
回京都,等待她的是什么,她不敢想象。
更何况车上还杵着一个气场迫人的男人,她完全都不敢阖眼,强撑着精神防备着。
一打瞌睡,她就狠狠掐自己的大腿一把,虽疼得她暗暗咬牙,倒也提神了不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疲惫到了极点,依旧不敢放松。
她偷偷瞄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才发现,他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可惜,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累?”
傅瑢璋突然出声,冷沉的嗓音,吓了她一大跳。
妘娇猛地摇摇头,扑闪扑闪着一双诱人水眸,屏住气的模样,像一只萌蠢的小白兔。
“距离京都,尚有四天的路程,你确定四天都不睡?”傅瑢璋依旧没有睁眼,话里话间,讥讽意味十足。
原来这么远啊?妘娇心下一沉,这才半日,她已经疲惫不堪,怎么撑得住四天?
可他就在身旁,她真真不敢阖眼啊。
傅瑢璋蓦地睁开了星眸,倾身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怀里一带。
她一个不稳,跌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上半身的动人曲线,与他精瘦遒劲的身躯紧密相触,毫无缝隙。
坚硬的胸膛,磕得她的下巴直疼。
“在防着本王?”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
妘娇倒吸一口气,猛地摇了摇头,“没、没……”
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紧紧绷着,像极弓起腰竖着小尾巴的狸花猫,就差呜呜叫出声了,他轻笑了一声,逗弄似的轻轻咬了一下她粉嫩可餐的耳垂。
“若本王现在要了你……”
你以为反抗得了?
“不要。”妘娇身子轻轻一颤,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又被他死死按在了怀中。
鼻息全是他清冽而醇厚的阳刚气息,她耳尖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酡红云霞瞬间飞上了她的姣容。
她不自觉地往后后挣了挣扎,试图脱离他的怀抱,奈何只能微微拉出一点儿距离,小手趁机抵着他硬实的胸膛,又羞又怕,“民妇已嫁作人妇……”
一听到嫁作他人妇,傅瑢璋莫名的烦躁了起来,脸色顷刻沉了沉,逗弄的心思顿时歇了,不耐烦地将她摁到了一旁坐垫上,“闭嘴。”
“立即给本王闭眼,睡。”
傅瑢璋也闭上了眼,掩住了眸底满满的疲惫。
妘娇不敢反抗,乖乖闭上了双眼,一会又悄悄睁开,想瞅准时机,挪一下位置,远离他。
主要是,他的气场太强大,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她是真不敢阖眼放心睡啊。
明知道防备无用,明知道他若想动手,她根本反抗不了的,但还是做不到高枕无忧。
感觉到她的动静,傅瑢璋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妘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也没敢动。
半晌,大手一托,抬起了她精致小巧的下颌,逼着她与他对视,“不愿意睡?”
粗砺的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摩擦着她方才磕红了的地方,眸光暧昧又炽热,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本王有的是法子……
“我睡!”
生怕他做出什么来,妘娇顿时像入定了一样,慌忙闭上了眼,闭得紧紧的,就连小粉拳也握得紧紧的,捏了满手心的汗。
长而密的睫毛不停颤动着,像为了逃命而拼命煽动翅膀的小雨蝶,彻底暴露了她的慌张。
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听话。
爱睡不睡,不睡累死便就地埋了。
傅瑢璋冷冷扫了她一眼,懒得再管她。
昨夜整整一夜,他被梦境折磨得他精疲力尽,就连这一路,他但凡闭眼,脑海里全都是她自缢的那一幕。
他甩都甩不掉。
疼得连呼吸都不畅。
从前都没试过,醒着闭眼也会出现这些画面,并让他越来越窒息!
他忽然意识到,似乎是在遇见她以后,便开始加剧的。
他就该离她远远的,省得被她折磨得人都快疯掉了,偏偏他做不到。
重活一世,更加不可能放手!她就是死,也得跟他死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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妘娇即便闭着眼睛,也不敢睡,在强撑着精神。
一缕缕清冽的龙涎香,继续萦绕在她鼻尖。
这都是他的味道。
她躲不开,只好僵着身子,窝在他身旁,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身旁的人。
她几次欲睡又暗暗打起精神。
一定是紫金狻猊香炉里龙脑安神香作祟,让人昏昏欲睡。
这般想着,妘娇终于顶不住,还是昏睡了过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身旁就传来了妘娇均匀的呼吸声,傅瑢璋转头看了一眼,她抱腿卷缩着,白皙滑腻的小脸,在日光映衬下,能看到细细的小绒毛。
恬静娴雅,倒有几分乖巧。
虽已是春日,依旧有几分寒意,他淡淡扫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裳,本不想管她,见她又缩了缩身子,他沉着脸拉起了身旁的毯子。
许是他倾身靠近带了热量的缘故,睡梦中的人儿,警觉地往一旁躲了躲。
这是得多防备他,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傅瑢璋嘲讽地“嗤”了一声,冷眉看了一眼手上刚摊开的墨竹羊毛薄毯,随手砸到了她身上,没轻没重的。
睡梦中的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不一样的温暖铺天盖地而来,扯着薄毯将自己盖个严实。
马车依旧平稳地奔驰着,他靠着车壁,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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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傅瑢璋睁开双眼时,日辉已经从马车的这一边车窗,挪到了另外一边了。
有那么一瞬,他有些茫然,很快,他反应了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时,他神情复杂地看向了身旁的女人。
方才,他竟一觉无梦,安安稳稳睡到了自然醒!
三年来,头一遭。
看着看着,他发现了她面色似乎有异样,伸手往她额头一探,烫手得很。
“妘娇!”他将她揽了过来,轻轻唤了唤。
怀中人儿像一滩水似的,摊在他的怀里,面色潮红,呼吸粗重,似是很难受,时不时低吟了声。
一声声难受的闷哼,像小猫儿一样,可怜兮兮。
“卫暝!”傅瑢璋喊了一声,语调中带了几分他自己都不察觉的急切。
“主子。”卫暝掀开了车帘,恭敬地应道。
傅瑢璋本想命他找郎中,见到四周皆是葱郁大树,不见人烟,改问道:“此处是何地。”
“禀主子,还在沂州境内,预计要下半夜才能到达淮阳郡,才有落脚的地方。”卫暝答道。
下半夜?妘娇已病得不省人事,马车颠簸若继续折腾到下半夜,没个休息,恐她撑不住。
“就近寻个地方驻营落脚。”傅瑢璋环视了一圈,此处偏僻,入夜后驻营,若遇到毒瘴猛兽,便危险重重。
卫暝迟疑了片刻,才道:“再往前走一百里,便是灵拓寺了……”
快马加鞭都要两日才到京城,为了迁就妘娇,换乘马车,脚程自然比原来慢了一倍。
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住人又近的,就只有淮阳山上的灵拓寺。
可灵拓寺,乃傅瑢璋的禁忌。
听到灵拓寺三个字,他微微顿了顿,低眉看了怀中人一眼,她似乎越发严重了。
“即刻前往灵拓寺。”
“是。”
一行人赶到灵拓寺,便已入夜。
云灯大师一见傅瑢璋,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单独辟出一座禅院出来给他们落脚。
经过一番打点,终于将妘娇安置妥当。
所幸,灵拓寺的主持云灯大师略懂岐黄之术,为妘娇诊脉,不过是惊吓过度,又染了风寒,喝了药,好好休息,等发汗便能好了。
卫暝端来了熬好药,傅瑢璋亲手给她喂了,她虽哼唧哼唧的,倒也配合,喂到唇边的药,悉数吞咽了,比醒着时,乖巧多了。
喝了药后,她终于彻底沉沉睡了过去。
傅瑢璋一言不发地看了她片刻,才出了禅房。
灵拓寺虽地处偏僻,却是大翟朝数一数二的大寺庙,常年香客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灵拓寺之所以闻名,在寺庙之北,乃云灯大师开辟的陵墓园,专门收纳一些无法葬入家庙的人。
傅瑢璋的生母容妃便葬于此。
宫妃自戕乃重罪,容妃的死,不仅连累整个容氏家族被株连九族,就连她自己都不得葬入皇族妃陵。
傅瑢璋恨极了母亲的懦弱和不孝不慈,这么多年以来,未曾来拜祭过。
哪怕他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没有一个人敢提给容妃修陵的事。
他立在禅院,听着不远处出来了诵经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唢呐声和哭丧声。
又有人入葬了。
大翟的民俗,夭折的、横死的不得葬入祖坟,可这些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死者家人都期盼他们能入土为安,得一方安息之地。
云灯大师此善举,让这些死者得以安息,不知慰藉了多少家属,可谓是功德无量。
若是在上辈子,傅瑢璋是不屑一顾的,任何人的生与死,又与他人何干?谁还管生前身后事。可经历过妘娇之死,他似乎隐约能体会到了这些家属之所愿。
正是曾经经历过她的死,如今面对着这样的妘娇,明明在眼前,抓又抓不住的缥缈感,他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无措。
他望着禅院壁画上的三世佛,讥哂一声,“知道了前世、今生和来世,又当如何?”
晚风徐徐,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有壁画上的鎏金题字在石灯笼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万法不离方寸。①”。
似乎在回答他的疑惑。
“主子。”卫暝走了过来,喊了一声。
“何事。”
“相爷及其家眷也在寺中,今日是上官夫人下葬的日子。”
妘氏死了?
傅瑢璋眸色一凛,下意侧首向妘娇休憩的西禅房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