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嫁人前,池青昭困在内宅,池世昌对妻女严防死守,除了去寺里上香,她没机会踏出池府的大门。
池世昌从不与她们说起外面的事情,而废帝一死,天靖帝坐了龙椅,一朝天子一朝臣,池世昌身为旧臣,自身难保,对本朝新起来的王侯新贵攀不上关系,池青昭更是一无所知。
傅寒铮要她带着云姬,池青昭反而松了口气。
“多谢侯爷。”池青昭甜甜的道了谢,拉了拉傅寒铮的衣袖,“侯爷坐下歇一会儿。”
傅寒铮垂眸,墨蓝色的袍袖上纤细的手指白得晃眼,晃得他晕乎乎的坐了下来。
“天热,侯爷吃些西瓜。”池青昭一招手,丫鬟立即送上一碗冰过的西瓜,“我去取点东西。”
洁白如脂的甜白瓷碗里,一颗颗红艳艳的西瓜球,傅寒铮拿起勺子舀了一颗,入口清凉,显然是用冰镇过,在这暑日里,吃上一碗,既清甜解暑,又不会让汁水脏了手。
一碗西瓜球吃完,傅寒铮面色柔和下来,池青昭这里比他的书房舒适多了。
窗前高几上放着一个青瓷盆,盆里养着几朵荷花,吹进来的风带上了荷花的香气。就连坐着的椅子,都比他书房里的软。
傅寒铮眼眸一暗,这屋子也是他的,既然池青昭服了软,他不想再孤零零的去睡书房的硬床。
池青昭拿着盒子回来,就见傅寒铮一双长腿大喇喇的搁在小杌子上,上身仰躺着,姿势不羁,一脸惬意。
听到脚步声,傅寒铮看向她,黑眸蕴笑,声音暗哑,“过来。”
池青昭愣了一瞬,不明白她就是去里间取了个盒子的功夫,傅寒铮的冷面冷眼怎么不见了,换成了这么一副勾人的模样。
心口猛跳几下,池青昭悄悄的深吸了口气,打眼一扫,丫鬟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过来。”傅寒铮哑声又说了一遍,见池青昭眼神游移,他更愉悦了。从申王府回来的这几日,傅寒铮独自睡在书房,每每思及池青昭挂着泪可怜兮兮的说她疼,他心里就涌上浓浓的挫败。
他似乎又在池青昭面前丢脸了,而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
挫败之下,傅寒铮竟使人去买了些□□,他曾经不屑一看的东西,誓要一雪前耻。
池青昭头皮发麻,傅寒铮看着她的眼神不对,她转身就走。
“砰”一声,傅寒铮起身太猛,踢翻了腿下的小杌子,他长臂一伸,抓住池青昭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身前。
池青昭被傅寒铮一拽,脚下不稳,一头栽进他怀里,夏日衣衫单薄,她清晰的感受到紧贴着的肌肤的炙热,以及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
傅寒铮的意图昭然若揭。
池青昭心跳很快,控制不住的慌乱,幸而神志没混沌,还记得傅寒铮的阴晴不定,忙用双手挡在胸前。
她手里还捏着个两掌大的木盒子,随着她的动作,盒子打在傅寒铮身上,这点磕碰于他如挠痒痒一般,他嫌碍事,伸手欲拿,“拿着这东西做什么?”
池青昭险些忘了她手里的盒子,经他提醒,顾不得擦拭鼻尖沁出的汗珠,忙不迭的打开盒子,露出两排挤挤挨挨的小香包。
傅寒铮双手掐在她腰上,像是得了新玩具的顽童一样比量着她的腰有多细,抽空瞥过去一眼,“怎么打开了?扔了。”
“侯爷,你闻闻。”池青昭举高手,将小香包凑到傅寒铮鼻子下。
一股呛人的味道钻入鼻孔,傅寒铮嫌弃不已,“什么东西?还不扔了。”
池青昭双手抱得更紧,开口邀功,“这可是好东西。这些日子蚊虫多,虽然有纱窗挡着,还是有钻漏子进来的。前几日,云姬送来个方子,按着方子配了艾草等,能避蚊。我试过了,真有用。我想着侯爷在书房里睡,院子里草木繁茂,蚊虫少不了,特意缝了十多个香包。侯爷回去挂在床帐上,保管今晚免受蚊叮之苦。”
“给本侯在书房里用?”傅寒铮神色不虞。
池青昭似乎毫无察觉,弯眸甜笑,点着头给自己邀功,“是啊,侯爷,这都是我亲手缝的呢。侯爷晚上肯定能睡得香甜。”
傅寒铮一口气哽在胸口,一腔绮思烟消云散,语带讥讽,“夫人真是贤惠。”
“谢侯爷夸奖,”池青昭笑得温婉贤良,“当日侯爷所说的话,青昭时刻牢记心头。”
“夫人甚好。”傅寒铮气笑了,咬着牙说:“甚是贤良。”
说完,他抬脚就走。
气走了傅寒铮,池青昭放下盒子,放松的倒在藤椅上,双手掩面,无声的大笑。
又一次目睹侯爷怒气冲冲的离开,小梨没听到夫人喊人,她便老神在在的守在外面,见的次数多了,她习惯了,不再紧张兮兮了。
西院里,云姬得到消息,水媚的眼眸柔媚的流光一转,幽幽一叹,又妖又媚,侍候她的小丫头看得红了脸,“云姨娘,这是好事啊。”
云姬眼角余光看到,招手让小丫头过来,指尖点着她的额头,妖娆的笑,“你懂什么?”
小丫头的脸越来越红,不敢看她。
云姬吃吃的笑,愈发起了逗弄的心思,“我美吗?”
小丫头一个劲的点头。
云姬笑个不住,既诧异又觉不可思议,她见惯了男人的垂涎的眼神,也见多了女人憎恶又嫉恨的眼神,进武威侯府前还从没想到会有女人觉得她美,并用平和的眼神看她。
尽管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这个没见识的憨丫头,一个是夫人。
艳色无双,沦为玩物,云姬年少气盛的时候,恨透了那些拿她寻欢作乐的男人,她巧施手段,弄得不少人倾家荡产甚至身败名裂前程尽毁,到最后不知是谁玩弄了谁。
这也给她招来了不少仇怨,可她不在乎,年少鲜妍之时,自有权贵相护。至于年老色衰,那时云姬更不在乎,她没想过能活到年老色衰。
然而,年华易逝,等她过了二十五岁,看着一茬茬的水当当的小姑娘,她恐慌了,她不想死,她想继续活着。
也算她运气好,四面受敌、孤立无援之际,遇到了武威侯傅寒铮,暂时得了庇护。然云姬知道,傅寒铮其人铁石心肠,她若无用了,他不会救她。
“这世上的男人,靠不住。”云姬染得艳红的指甲抵在唇上,笑得妖冶,“不知女人是不是靠得住?”
......
转眼到了赴宴之日。
傅寒铮骑着马,池青昭带着扮做婢女的云姬和小梨坐上了马车,一路去了越王府。
天靖帝虽嫔妃不少,膝下子女众多,但对于发妻许皇后很是爱重。许皇后生有三子,当年嫡长子一出世,彼时还是晋王的天靖帝就上表请封嫡长子为世子。越王是许皇后的第二子,长得最像天靖帝,且身强体壮、弓马娴熟,为天靖帝夺位立下不小的战功,天靖帝对这个儿子宠爱异常。第三子是许皇后年过四十生下的老来子,许皇后疼得眼珠子一样。
而长子虽一出生就封为世子,但身体文弱,无法上阵,天靖帝坐上龙椅后,拖了近半年,才下旨册封其为太子。
这些事情,在天靖帝一朝的近臣中不算秘密,池青昭要赴越王妃的宴,傅寒铮自然要告诉她这些事情。
“其实,许皇后膝下还有一位泰顺公主。”云姬打探出池青昭对泰顺公主一无所知,心里对招蜂引蝶的武威侯一哂,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泰顺公主虽然不是皇后生的,但自小养在皇后膝下,皇后待她如珠似宝。泰顺公主性子跋扈,夫人还请尽量避开。”
池青昭微微颔首,记在了心里,虽然她并不认为会和泰顺公主起什么冲突。
到了越王府,只见王府门前停了诸多车马,看这架势,越王妃邀请的人不少。
“请武威侯夫人上轿。”
池青昭下了车,坐上了越王府的轿子,云姬和小梨等人在旁随侍,一路到了后花园。
越王作为天靖帝最宠爱的儿子,赐给他的王府占地极广,后花园还圈进了一片湖,引了活水。池青昭下了轿,跟着越王府的引路丫鬟走了片刻,听到一阵阵娇声呖语。
“王妃,武威侯夫人到了。”
越王妃听了丫鬟的禀报,对着围在身边的夫人们笑了笑,风风火火的走了过去。
乍一眼看到池青昭,她不由得晃了晃神,暗想真是个美人儿,可惜是个苦命的,嫁给了那个宠妾入骨的武威侯,还惹着了泰顺那个刁丫头惦记。
池青昭虽觉得越王妃的眼神怪怪的,还是先行了礼打了招呼。
越王妃一面打量,一面回了礼,笑着说了两句话,一转眼,看到池青昭身边的丫鬟,笑容一僵,她认得云姬。
池青昭纳闷不已,怎么越王妃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怪,那是怜悯?池青昭都想揉揉眼睛,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又有客人到来,越王妃身为主人,要去迎一迎,她命丫鬟带池青昭入席,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瞥,离开。
越王妃走了几步,更是同情池青昭了,好端端的嫡妻,头一次赴宴,身边却寸步不离的跟着夫婿的宠妾,这也太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