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言很想见妈妈?”钟昊燃问。
唐思言很认真的点头,掰着小手指,“我已经有300分钟没有见过妈妈了。”
明知这小家伙根本没有时间概念,只是在信口胡说,但他还是笑了起来。因为他喜欢夸张的性格像极了他的母亲。
小家伙是个小话痨,见爸爸不理他,自己哼哼唧唧的,用不多的单词哼着一个不知所云的调子。
忽然,他眼前一亮,在钟昊燃怀里折腾起来。
他将他放到地上,小家伙立刻朝前面的白衣女人跑去。
女人穿了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一双白色的工作鞋。长袖挽起来,像是时刻准备工作一样。
“妈妈,妈妈!”小家伙兴奋地叫着扑进女人怀里。
女人熟练的接住他,抱起来。抬头望见钟昊燃和钟晴情也走了过来。
钟晴情走得很慢,刚才为了追赶钟昊燃显得脸色有些苍白。
因为连钟昊燃自己都没有发现,想要马上见到唐幼新的人,并不是只有唐思言一个。
“你慢一点。”唐幼新对钟晴情说。
钟昊燃此时也回过头去看女儿,钟晴情像个大人似的,安慰地冲他们笑了笑,然后慢慢走向他们。
几年前,唐幼新难产大出血。
她以为这是钟昊燃的安排,可一觉醒来,不知为何,他不仅没有让她死,还救了她。
唐幼新拥有一种极其罕见的血型,这也是她和钟晴情的心脏匹配率的原因之一。
钟昊燃为了女儿,专门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血液库,每个月都会从世界各地的捐赠者,或者买卖者那里更新换代这种稀有血液。
可是即便如此,也还是会出现短缺的情况。
钟昊燃对蕾的原话是,“她生完孩子后,将她秘密送到我的实验室。”
可是人如果死在了产床上,她就不好和他交代了。
于是,蕾急急忙忙的去叫了他。
但蕾没想到,他会用他那极稀少的珍贵的血救了唐幼新。要知道给了唐幼新,如果钟晴情突然需要……
那等于是在拿他女儿的命赌博。
蕾没有想到,但她更没想到的是,钟昊燃竟然交代她做那样的事。
唐幼新醒来后,没有见到天堂,没有见到恶魔,没有见到钟昊燃,她第一眼见到的是蕾。
她有点恍惚和不解。
蕾说:“唐小姐,我一直致力于研究一种新的手术方式,我和钟医生商量了一下,决定暂缓几年再让您和晴情做手术。
这样更能够保证手术的成功率。”
她听到这句话,说不出的兴奋。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一些。
转眼过了两年,唐思言两岁那年,钟晴情病危。
钟昊燃似乎已经等不了那个新技术了,于是再次征询她的意见。
此时的她,早已认命,觉得和唐思言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自己赚来的。
尤其当她每天看到陌晟言痴傻的样子,更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于是,她又坦然接受了。
可此时的钟晴情已经十岁,她懂得了很多事。包括无意间得知,唐幼新只是为了给她更换心脏而存在。
而在这三年的相处里,她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己真正的母亲。
钟晴情以死威胁,如果钟昊燃敢换了唐幼新的心脏,她就把自己换好的心脏撕开给他看。
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女儿怎么能说出如此可怕话出来,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性格开朗热爱生活的人。
可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她是一个忧郁的孩子,她所有的开朗和无所谓,都是因为他的父亲对她的在乎。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别的孩子没有区别,于是性格渐渐开朗。
她希望自己离开以后,父亲也可以快乐,所以她极力的表现出,对他“日思夜想”的那个照片里的女人的喜爱。
唐幼新一直都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尤其当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将心比心对钟晴情更加的好。久而久之,两人之间建立起了真正的亲情。
钟晴情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小的时候捡到一只流浪猫,那只猫被压断了脊椎,皮肉相连,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它了。
钟昊燃建议将它埋了,可她还是哭闹着希望可以带回家。
他拗不过她,就照做了。在他精深的医术下,小猫得救了,但它却陷入了比死更加痛苦的煎熬之中。
它没日没夜的叫,钟晴情不能哭,可是她又忍不住哭。
于是钟昊燃只好骗她说,明天一早就带小猫去找最好的宠物医生,然后它就会好了。
可是那天晚上,他却悄悄地给小猫注射了安乐。
当时的她还不懂得什么是安乐,只觉得父亲治死了自己的小猫,因此恨过他一段时间。
如今也是这样,他为了解救她的痛苦,就必须将痛苦建立在其它人的身上。
钟晴情绝对不允许他这么做。
后来她还是扛了过去,靠一个中医专家的祖传秘方,长期养着,竟神奇般地活到了12岁。
但12岁,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钟晴情知道,如果没有新的捐赠者出现,那么她的唐妈妈,她的妈妈,就又会成为她的牺牲品。
钟晴情走过去挽起唐幼新的胳膊,尽量表现的精神。
“妈,你今天去看言叔叔吗?”她问。
“去,怎么了?”唐幼新回答。
钟昊燃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脸上露出不悦。
就是想言叔叔,要见见他,我们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他忍不住开口打断。
钟晴情几年前被一个病人家属带进疗养院的狗追逐,机缘巧合受到了陌晟言的保护,陌晟言因此被狗咬伤。
那之后,他们两人之间就建立起了友谊。
再加上,唐幼新主动申请去了疗养院做护工,平时出于愧疚,和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情感,照顾陌晟言。
久而久之,钟晴情便也和陌晟言的关系变得很好。
钟昊燃不悦的看着他们两个。
他知道,陌晟言的智力只有六岁,性格稳定,没有暴力倾向。
但本能地,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这个人接近。
“我答应了给言言带巧克力饼干。”她冲自己的父亲吐吐舌头。
钟晴情虽然知道唐幼新的存在是为了帮自己换心,但是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渊源,钟昊燃不方便说太多。
钟晴情就当他同意了,将弟弟从唐幼新怀里接过来交到父亲手里,便和唐幼新手牵着手朝疗养院走去。
墓地距离疗养院并不算远,但她走得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唐幼新看出来了,让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休息,然后问:“你可以吗?要不我帮你带过去。”
钟晴情摇摇头,“今天是言言的生日。”
唐幼新一愣,在心里快速地计算着日期,怎么算,今天都不是陌晟言的生日。
她这才恍然清醒,她说的并不是真正的陌晟言,而是一个住着陌晟勋的灵魂,残疾、失忆,已经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陌晟言。
他早已不是他,而是一个全新的人。
唐幼新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过他的生日,大概是他和钟晴情之间的悄悄话。
这时,一点凉意落在唐幼新的额头上。
她抬起头看到方才阳光明媚的天气,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钟晴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唐幼新说:“晴情,东西我会帮你带给言言的,你先回去。”
她还有不情愿,唐幼新沉下脸来,“如果你感冒了,你父亲会更加担心的。”
她不再勉强,站起来从自己的蓬蓬裙上隐藏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包亲手制作的巧克力饼干递给她。
“告诉言言,明天天晴了我去看他。”
唐幼新点点头,送走了钟晴情,她快步往疗养院走。
即便知道自己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因为那个她疼惜的小姑娘而失去,但是唐幼新依然将每天都过得像普通人一样。
假装危险不曾存在,这大概是一种最简单的幸福了。
唐幼新今天是晚班,在门前打了卡,她开始查房。
陌晟言看到她很开心,一直像个小孩子似的夸张的冲她挥舞手臂。
傍晚,她又安排了疗养院里的病人吃了饭。等在厨房收拾好一切,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这才再次朝陌晟言的病房走去,她并非是刚刚想起钟晴情给他的饼干。
而是忽然觉得,她也应该送他点什么,于是在厨房做了一点。
今天既不是陌晟言的生日,应该也不是陌晟勋的生日。
可她已经很久没有给他过生日了,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再给他过生日了。
唐幼新推开房门,见到陌晟言坐在地板上,他的身边放了一些糖果小蛋糕之类的东西,正很认真的点着属于他的“宝藏”。
应该都是其他病人或者护士送的。
说也奇怪,他虽然是一个残疾人,智力也不高,但却十分讨别人喜欢。
总能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尽自己微薄的一份力。
而且他还十分爱笑,对每一个帮助过他的人笑,甚至后来,连给他扎过针的医生也笑。
他长得帅,即便看起来瘦削,但笑起来时依然很好看,所以他便很讨人喜欢。
又因为他傻,所以说的任何事都不会有人相信。所以又有一些心情苦闷的人,会选择来找他聊天。
就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