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无以为会在林芝的眼中看到惊讶,或是疏远、厌憎。
可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她眨了眨眼,勾起他垂在胸前的一缕雪发,笑了,那一刹那仿佛春日桃花开了满枝满树。
“所以你有这样漂亮的头发。”
竟是毫不?意外的模样。
张若无身体微僵。
她早就知道了。
“你是什么?时候……”
林芝道:“第一眼见到你便有了猜测。”
她一直都知道。
张若无攥紧了手指。
张若无的心口发热:“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你从未伤害过我,为何要怕?”
“有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从秘境回来后,我时常梦到一个男孩。”
“我看着他从三岁到五岁,生活除了修炼便是躺在白玉池里,任由鲜血流逝……那个人是你吗?张若无。”
林芝盯着他的双眼,手隔着法袍贴在了他的胸口,那里曾有一道长而狰狞的伤口。
“你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都是来自此?”
张若无垂眸,只觉胸口滚烫。
“是。”
迎着林芝纯稚充满信任的目光,忆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手,指尖缓慢生长出细如雨丝的花茎和洁白的钟形花朵,熟悉的香味弥漫。
见?到曾在崖下?救她一命的优昙婆罗在张若无的指尖绽放,林芝有些惊讶。
“那一日,在崖底的是你?”
“你当时伤重,我不?得已也化出了原形……”
林芝的眼光很是新奇,她轻轻抚摸着指尖生长的小花,觉得这一切有些神奇。
一股陌生的战栗席卷全身,张若无难耐地闭了闭眼,眼尾发红,眼下的朱砂痣红得愈发灼眼。
他克制着陌生的反应,轻声道:“当时我没有意识,但大概能猜到,为了修复你的身体和经脉,在你身上扎根的时间过久,我们共享了一部分的感官和记忆。”
“所以说我梦到的那些,都是你曾经经历过的?”
林芝收回手,眼神有些冷。
难怪一开始遇到的张若无总是一副十分虚弱失血过多的模样,常年被人这样放血,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个人是掌门吗?”林芝回忆起那人的身形,似乎能和张子明对应上。
当初回到门派,张若无也是和他一起闭关……
在梦境中,她曾见到张若无喊他父亲。
“真?是畜生,他该死。”林芝骂了句脏话。
“我们感官相连……”
张若无的声音温和得仿佛诱哄,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她已有些听不清,林芝只是莫名感觉困得厉害。
他揽住林芝下?落的身体,将她抱在怀中,以一个极亲昵的姿势。
更多雨丝般的花茎从他的手中生长,蔓延至林芝的脖颈。
洁白如玉的花朵团团簇拥,仿佛织绒的围脖。
春夏衣衫薄,林芝身上的衣衫滑下?去一截,露出精致的锁骨,花茎缓缓探入衣衫。
沛然的灵力分解成无数细丝注入林芝的身体,本体近半的优昙婆罗花顺着灵力一同缓缓没入她的丹田,团绒锦簇,护住了她丹田内的内丹。
无数纤弱的花朵缓缓消失。
张若无把她滑下?肩头的裙带往上提了提,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如凝脂一般的肌肤。
仿佛被烫到一般地收回手,隔衣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她新添置的大床上。
盖好薄被,低头望着她恬静而淡然的睡颜,心头滚烫。
大手按在床边,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
他面色微红,缓缓低下头,落下克制的一个吻,蜻蜓点水般沾之即离,仿佛是什么?庄重的仪式。
张若无平复着因为失去过多灵力而略有急促的呼吸,脸上如火烧一般滚烫,眼尾晕红。
他喉头滚动,声音干哑地说道:“洞幽剑派的人心思不?正,并非良人;若我此去之后还活着,便可长久地护你……你不?要再找旁人了。”
帐中没有回应,林芝呼吸绵长。
张若无掩好床幔,回身到案前,将乾坤袋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摆好,又解下自己腰间云纹扇骨的金色小扇子放在最上面。
招了招手,一直在窗外探头探脑的大花提着根茎小心地走了进?来。
“前辈……主人她……”
张若无淡声道:“之后你每五个时辰为她织造一个美梦,确保三天内她不会醒来。”
他划破指尖,一滴血飞出,准确地落在大花伸出的叶片上。
大花浑身为之一振,感觉一股精纯的灵气直冲天灵盖,比之前濡湿在土地里的血液够劲儿多了!
“这是你的报酬。”
大花殷勤地蹦跳着在前面给他引路,还亲“手”给他开了门,若是它头上的花能做出表情,此时一定是一个极谄媚的笑容。
“前辈下?次再来玩儿啊!”
张若无走出门,身后落下一道复杂精深的结界笼罩了整处宅院。
大花看着门前突然出现的屏障,蹦跳着往前,伸出叶片戳了戳,屏障又柔软地回弹了回来。
它歪了歪头:他们好像是被……关起来了?
它回到林芝的卧房,提着根茎扎根进林芝特意给他买的小花盆里。
望着熟睡的林芝,它的叶片随风摇摆得十分快乐。
主人是主人,前辈是前辈。
虽然前辈企图用血收买它,但是它是个刚正不阿的好植物,是不会和他一起做这种同流合污的事情的!
主人要是醒来了,前辈事后问起,它一定如实说。
“你让我五个时辰补一个幻梦,可是主人没到五个时辰就醒了呀。”
大花的叶片摇了摇。
今天也是一个正直向上的好植物呢。
……………………
林芝醒来时天色已晚。
她望着垂下?的床幔,有些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了床上的。
她刚才不?还在和张若无说话吗?
“主人,你突破结丹期啦?”
林芝抬眼看去,大花在窗台上摇得起劲,让人疑心细弱枝干能否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一副嗑嗨了的模样。
她皱了皱眉,内视丹田,原本近乎凝实成液体的灵力此时已经团成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丸子,在丹田中匀速旋转着。
她……结丹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这修为怎么变得好像做梦似的。
“前辈走的时候,让我每隔五个时辰给你织一个梦,让你睡上三天,但是我没有听噢~”大花一副邀功的模样。
“前辈还造了一个结界把我们关起来啦~”
大花扭了扭,“但是他还是给你留了很多礼物的,主人就不要生气了。”
想到前辈给它的那一滴血,大花还是决定为他说些好话。
林芝尚且有些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
她想不出张若无这样做的理由。
她下床,看见?案前堆得高高的盒子,其中大部分都刻着奇珍阁的名字,还有一部分是一家成衣店的。最上面摆着张若无从不离身的金色小扇子。
林芝拧眉,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林芝:“系统,明霄宗起火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系统:“还早吧,约莫是阎鸣准备突破元婴期时候发生的事……阎鸣现在才刚刚结丹呢。”
林芝:“不?对,我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昨天张若无的表现太奇怪了……云里雾里地说了些话……”
她拿起那一枚金色小扇子挂在腰间,匆忙走向门外。
此时那金色小扇子却晃了晃,里面传出张若无的声音。
“这是可以用来传音的信物,不?论在何时何地你都可以找到我。”
“刚醒来时,不?要急着走动,多休息,以免引起疼痛。此时的症状和当时在飞舟上我的症状是一样的,你只需要用同样的药就可以缓解疼痛……”
疼痛?什么?疼痛?
林芝此时除了感觉耳目变得更加灵敏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她注入一丝神识沉入信物中,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丝毫回应。
林芝不?再犹豫,起身往院外走去。
院外被张若无布下?了一层结界,和大花说的不?同,不?是为了困住她,是用作保护之用。
里面的人虽然出不去,却不会遭到结界的反噬,外面的人想进来却会遭到结界的攻击。
林芝在洞幽剑派学到的都是阵法入门,只能解决一些简单的阵法,可眼前的结界已经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
此时,一只纸鹤从结界外飞了进?来,落在她的手心。
“出事了林道友!”
“主峰突然起火,掌门失踪了,门派正是一团乱,人心惶惶的时候,张师弟突然提出要叛出宗门,已经被执法堂带走了!”
主峰起火。
果?然提前了。
林芝回忆起原著中的描写。
曾经恢弘壮阔的山门被付之一炬,赤红的异火燃烧了整整三天三夜,绵延数里,无人能将其熄灭。
异火映照着天光,将天际染成了一片血红。
修真界诸门虽然已经及时驰援,但已经无济于事,门中弟子长老死的死,伤的伤,曾经风云一时的掌门张子明也神秘失踪。
曾经迅速跻身四大宗门之流的修真界巨富明霄宗从此刻起将划上一个句号。
书中未曾提到张若无只言片语。
但他从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林芝急得有些上火。
忙碌了一天的小黑此时才停下?休息,累趴在林芝脚边,看着她的神色有些不?解。
“在明霄宗只顾着看丹术相关的了,早知道也看点阵法的!”
林芝用尽记忆中破阵的手段,但眼前的结界丝毫不动。
大花摇了摇,“前辈应该不会关咱们太久呀,他走的时候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还把那把凶巴巴的剑拎走了……”
阎鸣的剑?
神兵利器唯有异火可炼化。
林芝回忆起张若无曾经说过的话。
林芝暗骂了一句,心中更加确定张若无一定是遭受了什么?刺激,想要与明霄宗玉石俱焚了。
白天看着还好好的一个人,此时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小黑看着林芝的神色,往前走了两步,见?她没有提出异议,才用头顶着结界,往前鼓起好大一个包。
林芝拧眉。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困了他们许久的结界,如水波一般散开。
小黑昂首挺胸,模样神气十足。
大花十分捧场:“哇,好厉害。”
林芝此时才想起,原著曾写过小黑曾带领着阎鸣破解了很多奇诡的阵法,是一个天生的破阵主。
她丢给小黑一瓶丹药,“报酬。”
院门外,可以遥遥看见?天际的火光。
林芝攥紧了衣角。
“我们走。”
大花缩小成环缠在她手上,小黑也变成极小的模样蹲在她的肩头。
林芝迎着微凉的夜风,心中想:若是让她捡到还活着的张若无,一定把他好好拴在身边,别再随处跑了。
病患就应该好好呆着。
作者有话要说:花朵是植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