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三皇子李景烨的事情,一向?走温情路线、兄友弟恭的几个皇子们突然有了点人人自危的意思了,行为言谈均不似之前?那般随意,也就出了李景煜和?李景焰两个和太子关系好的还算是安稳些,其余皇子都谨慎了不少。
可是即便如此,皇帝似乎还是不打算就此罢手,事情却似乎朝着愈演愈烈的方向进行。
书房内。
皇帝召见了李景焕、李景煜和?李景煊三人,商讨今年祭祀祈福的事宜,其间提及祈福的道观白云观似乎有些年久失修,皇帝便命李景焕给重修白云观拟个章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景焕欣然应允了,其余两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异议。
只是说到事情结束的时候,李景煊顺嘴提了一句:“要?是翻修白云观的话,儿臣倒是认得白云观的一位道人,道法高深,倒是可为新观主。”
李景煜一向?是提防着李景煊的,平时也派人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知道他之前?似乎曾经偷偷召这道人问卜前?程,只觉得他似乎是有所异心,因此心里总是有些膈应。想到此,他也不由地说了几句:“就是不知五弟是如何识得这道人的,怎知他有真本事?儿臣看此事不可如此草率。”
他此话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无非是不想李景煊处处想出风头,想警告敲打他罢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言语间怀疑讽刺的意味太浓了,皇帝的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怎么?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就学会了疑心兄弟、心胸狭窄吗?”
李景煜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引起了父皇如此多的猜想,赶忙下跪认错,李景焕也是一惊,连连求情。
李景煊见?状先是不着痕迹地看了皇帝一眼,似乎是在判断眼前的形势,然后立刻下跪,替李景煜开脱。
经过三人的轮番劝慰,皇帝的怒气这才渐渐平息下来,最后也只是警告了一番,并未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处置。三人连连磕头谢恩,战战兢兢地退出了书房。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李景煜才遭到了斥责,李景煊即使是沉默着走在两人身边,气氛依旧有些许的尴尬,他也是识相的人,见?状也就找了个借口,不再与两人同行,提前?沿着其他的路线回府了。
李景焕默不作声地走在李景煜的身边,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斥责李景煜,明明之前?贵妃过世的时候皇帝还温言劝慰,生?怕李景煜太过伤心了,怎么突然之间态度变了这么多?但是不管怎样,如今还是要先安慰四弟才是。
“四弟,二哥知道你一直怀疑五弟,也知道你是为了二哥好,但是今日父皇雷霆震怒你也看到了。父皇最不喜我们兄弟猜忌,所以如今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你就是真的怀疑五弟,也应先查查清楚再做定夺不迟。”
李景煜苦笑一下:“查?若是父皇知道,怕又是一番责难了。”
“四弟……”
李景煜打断了他:“疑邻盗斧,父皇如今对我有所不满,我就是再怎么也是于事无补,二哥,你不必为我操心了。”
“怎么会呢?”李景焕急了,“只要你去找父皇认错,向?父皇表明态度,父皇肯定不会这样揪着这件事不放的。”
李景焕不明白,但是李景煜心里门儿清,他也是当过帝王的,父皇如今这番做派是什么意思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无非是想要一方面为太子清除可能存在的威胁,一方面他做坏人,让太子做好人,以便收服他们这群兄弟。
父皇宠爱太子,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他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些除了太子以外的儿子们在父皇的心里竟是如此的地位。看来如今他也不必担心老五对二哥的威胁的,以父皇目前的行动来看,老五受挫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很可能比他和?三哥更严重。
父皇毕竟是这么多年的皇帝,不论是手段还是城府,他们这些当儿子的还是差的多啊。
李景焕感觉到他的情绪不稳,瞪了他一眼,“四弟,二哥怎么不知道你竟是如此软弱,只是挨了顿训斥而已,便如此一蹶不振了吗?”
李景煜叹了口气,二哥自幼饱受父皇恩宠,如何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处境啊。不过他也知道二哥这是为了他好,所以也只能做出一副想通了的模样,恭敬地道:“多谢二哥开解,等父皇消气了,弟弟自会去找父皇解释的,二哥不必忧心。”
李景焕也总算是松了口气,“那便好。”
李景煜也说话算换,随后便趁着一次议事,特意留了下来,向?皇帝诚恳地承认了错误,并做了好一番检讨,“儿臣这几日面壁,知道自己大错特错,还累父皇生?气,实在是不孝至极。五弟与儿臣是兄弟,血浓于水,待儿臣也是一向?恭敬,而儿臣却对五弟疑心慎重,实在不应该,如今而成的臣更是追悔莫及。以后与兄弟自当诚心相待,肝胆相照。”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当日发作李景煜本也不是为了李景煊之事,他也知道郑贵妃死后追封皇后,李景煜的地位总是尴尬的,按照他的想法,应该会寻个由头把他彻底打落谷底,以免日后威胁到太子之位。但是这孩子自幼与太子亲近,有没什么野心,他也不忍如此,所以也就这样借机敲打一番,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好,既然他特意来解释,自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些检讨之词,听与不听也没什么分别。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领会兄弟之间以诚相待,朕颇欣慰。”
皇帝说完又安抚了几句,还赏了些东西,便叫他回去了。
李景煊那日亲眼目睹了李景煜因他而受到责备,之后李景煜去找皇帝检讨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他那里。
接到消息的李景煊浅浅地抿了口茶,让来人自去领赏,自顾自地沉默了许久后,才喃喃自语地道:“问卜前?程之事何等保密,怎被四哥知道了去?还有父皇,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上还习惯性地带着笑,眼中却微微露出了些杀气。
良久,李景煊收了笑容,轻轻撂下茶碗,眼神直直地盯着门口,又轻笑出声:“不管怎么说,这算是个好消息。”
虽然说那日李景煊和?李景煜两人还能借口分别,避免了许多的尴尬,但是令人毕竟每天都要一起上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偶遇总是免不了的。很快,没过几天,两人都要去宫里给皇帝请安的时候,在回廊下碰着了。
李景煊远远看到了李景煜,也不好避开,便直直地上前?见?礼,“四哥。”
李景煜脸色淡淡的,“五弟。”
其实李景煜心里对李景煊也没什么成见?,前?世今生?加起来他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总不至于真的想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因为一些小事就耿耿于怀。何况他也知道,此事父皇不过是借了李景煊这么个由头罢了,就是没有他也有别的事情,左右是躲不过去的,他也不至于因此对他有什么意见。
而且依照他的猜想,李景煊与他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所以他见?到李景煊甚至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李景煊倒是不知道他这么多的心理活动,只是见他如此冷淡,只当他还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心里不舒服,“弟弟看四哥气色不大好,可是最近累着了?还是仍旧怨弟弟?四哥恕罪,弟弟那日并非故意的……”
李景煜表情未变,“多谢五弟关心,我无事。”
李景煊看对方似乎真的很平静,仿佛那日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般,心中更是好奇,四哥是郑贵妃的儿子,除了太子,他就是天之骄子,可却心甘情愿地跟着太子,如今受了这样的委屈,竟然毫不在意,这实在是不同寻常啊!
“四哥还真是忠臣,即使这样还没一句怨言,此等胸襟,弟弟实在佩服。”
两世在朝中、宫中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李景煜早已修炼成了一项技能,去掉话里的一切修饰词、语气词、冷嘲热讽、阿谀奉承,只提取话中的主干。于是此时李景煊的话在他听来就是:你为什么还不造反?
李景煜被自己的理解吓了一跳,狐疑地看了李景煊一眼,低声道:“父皇是君,我是臣,自然要听训,难道五弟不是如此吗?”
李景煊被他的话一噎,一向?伶牙俐齿的人此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能讪讪地道:“是啊是啊,弟弟自然也是如此,不过我只是个寻常的俗人,即便是心中想着忠君爱国,无端端地受了斥责也会觉得委屈,不似四哥这般心胸开阔。”
这样一番话下来,总算是把话圆了回去,不然让人家听到了,还以为他有什么异心呢。
不过李景煊如今也算是知道了,自己这个平时闷声不响的四哥,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漏的主儿啊,最后只能含糊地说了句:“四哥要是无事的话,弟弟府中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罢转身快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