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郡王与李景熔率军到达北疆后,皇帝又派遣了抚远将军带领一部分兵马和他们会合。如此阵仗,让李景熔很是兴奋,几次请求率军先行,但都被安郡王一一驳回。
李景熔怎么也想不通,在没有出兵前,父皇就让他耐心等待,现在大军已经出动了,粮草也充足,兵多将广,为何还在这犹犹豫豫?
安郡王面对着越发急躁的大皇子,也是有苦难言。军营里的将士想的多是沙场建功,而皇上看中的则是最终的利益,如今皇令未到,谁敢妄动?
战场上是刀与剑的交锋,只要交战,便能分出胜负;而皇廷中一道道谕旨的下达,则是智与谋的博弈,看的是谁能把握时机。
九日后,皇帝派遣使臣带着前锋前往拜兀立。
李景熔知晓使臣此次前去不仅是交涉那么简单,还担当着探听消息的重?任,说什么都想跟着一起去,但却被皇上下旨拦截。经过这段时间,李景熔的耐心几乎已经告罄了。他无法理解安郡王的想法,更无法接受皇上的理由。
就因为他不是大将军,不是主帅,所以就无法号令大军行动;就因为他是皇子,是天皇贵胄,所以无法深入打探消息,这跟他想象的战场生活有太大的差距了。前方,他因为安郡王的多方制约而束手束脚;而后方,他的父皇则病倒在了亲征的路上。
……
皇帝拖着疲惫的身体与大臣们商议了军事部署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拿起奏折准备开始批阅,可是眼前却是一阵恍惚。
“咳咳咳……”他一手抵口,一手拉了拉身后的披风。党萧站在一旁,急忙端了杯茶给他递了上去,又小心地帮他顺着气?。
一阵咳嗽过了,皇帝拿起奏折,准备继续批示。
“皇上,保重?龙体啊!”党萧担忧地道。
“朕没事,你?先退下吧!”皇帝不理他,继续认真地研究着地图和奏折。党萧一边吩咐随侍们给皇上的大帐点灯,一边忙碌着皇帝的御膳和药物。
翌日,随扈大臣侍卫们都发现皇上的身体情况比昨日更差了,联名?上书,希望皇上能退回内地休养,却被他否决了。
“皇上,安郡王和抚远大将军已经会师了,您莫要担心,保重?龙体要紧啊!”看着皇帝站在大帐外,失神地看着远方的战场,党萧上前将披风给他披上,小心翼翼地安抚道。
“朕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老大这孩子。”
“皇上,大殿下英勇神?武,这次必定能沙场建功,您也莫要担心了。”党萧跟在他身后恭声安慰道。
皇帝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放到了远处。党萧呆呆地注视着皇帝的背影,那背影看上去那么孤寂无助……党萧揉了揉眼睛,敲打着自己的额头,暗想: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那可是皇上,怎么会无助呢!
皇帝的眼神在远处来回扫过,一边是战场,一边是京城,他所在的位置正好在两者之间。他向来觉得无论他身在何处,都能运筹帷幄,掌握各方的动态,因为他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但是此时他却没有了这样的自信,或许是年纪大了,人也越来越小心了。
皇帝握紧拳头,自嘲地笑了笑,御有四方的他竟然会感到迷茫?
“皇上,前锋营来报!”
就在皇帝出神的时候,有侍卫送来了李景熔的奏折。皇帝用凌厉的眼色看着那侍卫,半晌后,转身回到大帐,“进来回话。”
那侍卫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坐在主位上,皇帝拿起奏折看了一眼,没多久就“啪”地一声将奏折拍到桌上,吓得那侍卫急忙跪下。
“说,大皇子这什么意思!”
那边皇帝在质问着李景熔派来的侍卫,这边安郡王也来到了李景熔的大帐。他此时正在提笔写着些?什么,感觉到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安郡王,又继续他的事,惹得安郡王很是不满,一把?抢过李景熔的笔,李景熔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行礼,神?情倨傲地问:“不知道大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何事?”安郡王听着李景熔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你不听军命,擅自派兵去侵扰拜兀立,这会坏了大事的!”
“坏事?”李景熔挑衅道:“叔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战场,比的就是谁更厉害,谁更勇猛,谁的兵力更强。而你?呢,整天躲在军营里,这打的算是哪门子的仗?”
安郡王无奈道:“大皇子,我知道你?心急,但打仗要从全局考虑嘛。”
“全局考虑?我从来只知道兵贵神?速。”
“可皇上这次要得绝不仅仅是战争的胜利,而是……”
“叔父!大将军!”李景熔厉声打断了他,“这些?是皇上该考虑的事情,不是我们行军之人该考虑的事情,我们只需要确保战争的胜利就行了。”
“大皇子,”安郡王苦口婆心地道:“我们的一切行为都要以皇上的谕旨为准,你?这样冒然行动会破坏皇上的全盘计划,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谁来承担?”
“够了!”李景熔愤怒地吼道:“为什么你?总是说我会坏事?我们是领军之人,我们的眼里只有敌人,至于后方,父皇会有安排的。可是,你?知不知道,父皇的安排也是要以我们的奏报为基准的,如果我们无所作为,那么父皇又怎么会有更深一步的行为?”
“大皇子,你?——”安郡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挺直的身板,青年人的英气,如同蓄势待发的雄鹰,只是……
“哎,你?还太年轻了。”安郡王见说服不了他,叹息着转身离开。
李景熔看着安郡王有些?落寞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几乎让他想要喊住这位他一直看不上的叔父,但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
“安郡王?”巡营结束的抚远将军看着安郡王有些?失神的身影,急忙追了上去。
“湛将军啊,怎么了?”安郡王回头看着抚远将军急匆匆地向自己跑来,敛神?问道。
“怎么了?这是我该问你的吧,安郡王怎么魂不守舍的啊?”抚远将军仔细研究着安郡王的脸色,又看了一下安郡王的方向,小心的问道:“你?去见大皇子了?他给你?气?受了?大皇子怎么能这样,您好歹也是他的叔父啊。”
安郡王平时为人没什么架子,所以朝中的官员们和他说话也都比较随便,抚远将军又与他有旧交,此时说话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唉。”安郡王长叹了口气,将与李景熔的对话告诉给了他。
抚远将军听完,脸上浮现出赞许的神?色来,“没有想到大皇子是这么想的?直爽大气?,敢想敢干,真?是难得啊,不愧是皇上的儿子!”
“你?懂什么?”安郡王责怪道:“没有错又怎么样?你?别忘了大皇子是什么人?”
“皇上的儿子啊。”抚远将军不明所以。
“唉,大皇子是皇上的儿子没错,但是他首先是皇上的臣子,你?觉得他这种?不遵号令的行为还值得赞赏?”
“这个……”抚远将军看着安郡王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中思忖着到底该怎么表达,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正色道:“安郡王,我觉得你?有时候也太过于拘泥了,皇上毕竟是大皇子的父亲,父子之间也不必这么小心。”
安郡王望着远处的天边,低声道:“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皇上他首先是我们大家的主子,其次才?是大皇子的父亲,我的兄弟。大皇子若是一直这般任性放肆,我也难保他哪天会不会出事。”
抚远将军咧嘴笑了笑,“我看,安郡王你?是在羡慕大皇子吧,这些?天我也算是看出来了,你?也是想出兵的,大皇子那番话是你敢想却不敢说的吧?这些?年,你?谨记自己是皇上的臣子,小心翼翼地生活,其实也很累吧!”
“不许胡说!”安郡王瞪了他一眼,有些?感慨:“皇上也不容易。”
“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皇上不容易,”抚远将军满不在乎地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大皇子这样也挺好的,对于他来说,皇上只是他的父亲而已。”
“哎,只怕时间久了就是祸事了。”
“大皇子还小呢,”抚远将军意味深长地道:“年轻人就是可以肆意妄为,可以随意犯错,他们总会被谅解的,不是吗?”
“年轻人是可以犯错,可以被原谅,可是我们是皇家人,天家无小事,皇家的孩子是没有犯错的权力的。”安郡王斩钉截铁地道。
“安郡王言不由心哦,”抚远将军挑眉看着安郡王,“若你心中真如你?所说的这般,那你刚才?这番话可有跟大皇子说了?我猜没有。虽然你很想提醒大皇子,皇上首先是皇上,其次才?是他的父亲,但是你一定不会说出来,对吗?”
安郡王自嘲地笑了笑,看向远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