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第一百九十四章

孟瑾棠冒着?雨往外疾奔,她身法展开,整个人几乎化成了一道淡青色的流云,耳边风声呼啸,竟显得有?些凄厉。

方才虽然仅仅跟李非儒过?了两招,她却已经受了内伤,胸腹间凝结着?一股滞涩之意,幸好孟瑾棠已是宗师境界的高手,真气在周天窍穴内全?速流转,方才的伤势没有?继续恶化,反而逐渐有?种舒畅之意。

孟瑾棠瞥了身边的“暗卫”一眼,好奇:“温公?子怎么会在那里?”

顶着?张朴素暗卫脸的温飞琼回答:“不过?是心血来潮,突然间想试一试,像李庄主这样的高手,能不能瞧出我乔装上的破绽。”

孟瑾棠:“……”

懂了,又是行?为艺术。

孟瑾棠思忖温飞琼话?中的意思,觉得他似乎所知不少,试探道:“那位李庄主到底是什么人?”

温飞琼笑:“原来孟掌门不知道么?”

孟瑾棠顿了下,若有?所悟:“原来李庄主是血盟会中人。”

——毕竟除了无情剑之外,她也?就跟血盟会那边的仇恨值高一些。

温飞琼颔首,悠然道:“孟掌门慧眼如炬。”

两人一路纵掠,一路交谈,气息俱都平稳异常,若是仅听声音的话?,就像是面对面坐着?聊天。

温飞琼想了想,补充道:“在下所知虽然不多,但也?晓得李庄主在血盟会中地位极高,纵然不是盟主,也?是副盟主。”

孟瑾棠:“温公?子若还算是所知不多,那旁人又算什么?”

温飞琼轻笑了一声,道:“不瞒掌门,血盟会曾经拉拢过?温某,若是不透露些讯息出来,又怎能得显出诚意?”

孟瑾棠似笑非笑:“李庄主倒不怕温公?子把血盟会中的机密透露出去。”

温飞琼大笑:“温某跟谁有?交情,就算知晓得再多,又能向谁透露?”摇了摇头,“血盟会想要笼络维摩城,我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这点推心置腹的气魄若是没有?,不若趁早金盆洗手,退隐山林得好。”

檀无栾被两人带着?疾行?,开始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不过?她也?是江湖中出类拔萃的高手,加上被孟瑾棠及时塞了丹药,最初的那阵失控的感觉过?去之后,经脉中的疼痛也?在随之减弱,雨丝从空中飘落,触及她身上的真气,又被纷纷弹开。

孟瑾棠看了檀无栾一眼,心中稍稍安慰了一些——护体真气能够自动运转,就证明她的状况还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不过?也?必须尽快找地方打坐调息。

温飞琼那边却又不同,短短数月未见?,他周身气息愈发幽深莫测,雨丝拂在衣衫上面,沾衣不湿,顺势飘下,像是片片落花。

山脚下人烟密集,守卫重重,但三人的急掠之速竟没有?因此?稍稍减缓,他们直接越过?关卡,似乎半点不将那些守卫瞧在眼中,奔至何处,警哨声就响至何处,高高的楼台上,数不清的利箭飞落下来,像是瀑布字峭壁上倒挂悬垂,但那些利箭还没触及孟瑾棠身边三尺之距,她便已瞬息不见?。

孟瑾棠不是没想过?躲在山城之中,但她心中升起?一种异常鲜明的直觉,仿佛在被李非儒觑破行?踪的那一瞬间,新罗山城便成了一刻也?不能多停留的龙潭虎穴。

山城中的守卫被他们惊动,下意识就想要追击阻拦,但面对这样高明的身法,守卫连看清楚对方身在何处都勉强,又如何追踪得上?就算当真要找孟瑾棠等人麻烦,也?得劳动“长?相思”里的人出手。

新罗山城外头就是石寿府。

檀无栾是鱼叟的弟子,娴熟水性,孟瑾棠看了她一眼,以目光相询,要不要从水路走,却见?檀无栾缓缓摇了摇头。

——檀无栾其实并不确定,但越是武功高强之人,直觉就越是精准,在今日之前,她每次看见?河道,都亲切得像是回家一样,可如今再一看,虽然河道上依旧满是行?船,凉风习习,微波浩渺,但这熟悉的一切,却莫名变得可怖了起?来。

孟瑾棠轻轻一拉檀无栾的手臂,转道向荒无人烟之处轻掠而去。

他们固然是雄踞一方的高手,内息浑厚充沛,但长?久依靠轻功奔走,难免消耗过?剧,温飞琼飞身而起?,从过?路人那边抢了三匹马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马背上的乘客便如腾云驾雾般跌了下来,这些人方才站定,还未来得及挺身追击,就感到迎面传来锐利的破空声,心下大骇——方才那些人抢了马去不算,怕他们不依不饶,竟然还发了暗器打算灭口。

心中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只见?无边的雨丝中,金芒微闪,数枚“暗器”自空中落下,正巧便落在他们的手心里,这些人定睛一瞧,发现竟是一把黄金打造的飞镖。

*

三人纵马驰骋在荒野之中,两边人烟渐稀,远处山峦,近处丘陵,都笼罩在雨线之中,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荒废的破庙。

孟瑾棠一勒缰绳——其实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但檀无栾的伤势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就连她自己,也?必须赶紧调息一番不可。

温飞琼随她们进了破庙,少年人立在门口,瞧着?孟瑾棠帮檀无栾疗伤,片刻后道:“李非儒一向谨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二?位没有?泄露秘密的打算,一定要杀你们灭口才放心。”

孟瑾棠:“那你呢?”

温飞琼想了想,笑道:“我若不跟他作对,看在维摩城的份上,他也?不是非要杀我不可。”面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气,“二?位受伤了,温某却没有?,如今便先行?一步。”又道,“可要在下带什么话?回去?”

听到无情剑打算一个人脱身的消息,孟瑾棠与檀无栾竟都没露出什么讶异之色——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同生共死的深厚情谊,以前纵有?合作,也?多是被形势所迫,今日对方在危机关头,选择伸手拉了檀无栾一把,而不是拔剑捅她们一下,已经算是出乎孟瑾棠的预料。

檀无栾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没有?。”

所有?她能想到的顾虑,师父也?都能想到,所以并没什么话?值得托人千里迢迢往建京那走上一趟。

孟瑾棠想了想,道:“那有?劳温兄带个话?到掖州去,既然我现下还没有?弟子,掌门之位就由师弟接任。”顿了顿,道,“我杀了血盟会之人,自然算血盟会之人倒霉,若是血盟会之人杀了我,也?算我学艺不精,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上阵亡,叫他们不必替我报仇。”

温飞琼听完两人的话?,温凉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一转,轻笑一声,转过?身,毫无留恋地没入了无边的雨帘当中。

看着?温飞琼的身影彻底消失,檀无栾侧过?身,望向同伴:“你跑不掉么?”

孟瑾棠回忆李非儒的身手,在心中估计了一下,若是非要走的话?,她大约能有?两三成机会,见?檀无栾询问,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你听。”

雨丝绵延无尽,苍茫的雨声之外,已经有?闷闷的马蹄声传来。

孟瑾棠笑道:“我现在抓紧时间调息一会,待会遇上敌人,还能有?些把握,若是闷头赶路,被追上时,气力精神都落在下风,那就当真只能是死路一条。”

檀无栾微微颔首,闭上了眼,她的心境本就无限接近于?古井不波,就算明知目前处于?生死关头,也?迅速意守丹田,进入了入定状态。

孟瑾棠则凝视着?破庙外的雨。

她的呼吸本来因为受伤而出现了明显的断续感,此?刻又渐渐恢复到了原先那种绵绵无绝的状态,青衣少女伸出手,从随身包裹中轻轻掣出了一柄长?剑。

这柄剑名叫“承影”,稀有?度同样为橙色,但属性比之前那柄好上一些,孟瑾棠看着?它时,依稀有?种天光云影正在剑身上缓缓流过?的错觉。

雨声越来越响,雨丝打在屋檐上,顺着?破洞漏下,更衬得这座破庙里面寂静异常。

檀无栾尚未收功,孟瑾棠忽然抬起?眼,望向门外。

她感到一阵极其可怖的压力正在缓缓逼近,对方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想以此?带给孟瑾棠心灵上的震慑。

破庙外,李非儒正站在雨幕当中,他知道自己的两个敌人就在里面,却只能察觉到檀无栾一人的准确位置。

并不是李非儒的判断有?误,而是孟瑾棠刻意将气息外放,使得整个人似于?破庙融为了一体——就像当初她在客院那边,无法察觉李非儒到底在何处一般。

纵然立场相对,李非儒也?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寒山掌门在武学上如此?惊人的学习模仿速度,假以时日,对方或许当真能成为江湖中的第一高手。

李非儒静静立在雨中,他盯着?破庙的门口,不知看了多久,一滴雨水打在他的折扇上,水珠还未溅开,他便已经人影不见?。

黑色的雨云在天空上翻涌,大雨倾泻而下,就在李非儒一脚踏入破庙的瞬间,一道剑光似乎从天外飞来,照亮了他的面孔。

这一剑的轨迹流畅无比,其中似乎隐含了某种剑道至理,让人觉得这一剑就该一直刺落下去才好,境界几乎臻于?无懈可击的圆满之境。

然而即使是这接近于?毫无破绽的一剑,李非儒依旧稳稳地接了下来,他手中折扇似轻实重地抵在长?剑的剑尖之上,发出闷雷般的巨响。

双方一触即分?。

李非儒没有?后退,孟瑾棠也?并不撤剑回防,剑光化作数不清的落英,自上而下源源不断地飘坠下去,刹那间,小小的破庙被激荡的剑风所充斥,雨水本来正自屋顶的漏洞中下落,但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被向外弹飞。

李非儒惊然发觉,孟瑾棠剑上的内力比方才更深厚了一些,忍不住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留了一手,想将自己诱到此?处,再行?搏杀。

他敏锐地注意到,寒山掌门的面色本来苍白?如霜雪,如今则是苍白?如玉。

李非儒并不清楚,这是《琢玉功》在起?效。

孟瑾棠就算有?系统相助,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内功提升到能令李非儒感到惊异的地步,但她长?期受寒毒困扰,经脉中的真气会自然而然地分?出一部分?,用来压制毒素。

正常情况下,她一旦撤去这部分?内力,过?不多久就会被毒素反噬,但孟瑾棠强行?使自己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就像当日在地宫中,与天下阁主等人战斗一样,在这种状态下,《琢玉功》会自行?开始修复受损的经脉。

天地间风雨如晦。

破庙中,长?剑第一百六十七次劈在折扇上,孟瑾棠的剑法时而像流风,时而像水月,浓重的杀气掩在清逸流丽的招式之下,愈发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在战斗过?程中,孟瑾棠《弱水九转》的心法越练越熟,结合上《流云飞絮》的身法,数次于?不可能的时机将致命的攻势化去,李非儒武功明明高过?她许多,如今居然一时拿她不下。

身为血盟会中首脑人物?,李非儒当然不是孤身前来拿人,但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甘心主动出声唤人过?来围杀这两个小辈。

孟瑾棠学过?的剑法极多,剑招从简到繁,应有?尽有?,但在李非儒眼中,却显得过?于?冗杂。

剑尖的一点光芒有?若流萤,光华忽闪忽灭,由实转虚,再由虚转实,李非儒拨扇如风,扇上的劲风一下比一下浑厚,到了最后,孟瑾棠再不能以轻御拙,无数剑光凝成一线,像是一道在雨云中闪过?的青白?电光,重重劈在对手的折扇上头。

双方浑厚的劲力不断相碰,就像浪潮连续击在大坝之上,每一下都力重千钧,却没有?发出半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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