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妖族的标准来看,掩月的血脉并不出色,磨磨蹭蹭地修炼了一百年才勉强筑基。其中固然有他一直疲于奔命的缘故,但掩盖不了事实。
百年筑基不意味两百年就能结丹,修仙一途本就逆天而行,越往后越是举步维艰。
若是保持现在的速度,掩月想要成为通天彻地的大妖,至少需要五千年。
还得是他的寿数能有五千年。
沈媚烟冷漠地想着。
能让一个原本五千年才能渡劫的小妖,千年便可成为一统妖域的妖皇,需要的已经不是大机缘,而是天道垂怜了。
也就是说——
“情劫的效果,竟然如此惊人?”怎么她之前就没有。
“你觉得你需要吗?”系统反问。
沈媚烟认真地想了想,遗憾道:“私以为不需要。”
合欢宗以情入道,最后却要无情以出,某种意义上和无情道很像,但他们并不会像无情道那样对七情六欲避如蛇蝎,而是投身其中,与火共舞。
但一不小心,也会玩火自焚。
合欢宗开宗立派上万年,得道飞升者,不过寥寥数人。
沈媚烟能修合欢道至渡劫,所谓的情之一字不能说完全参透,至少也可以说□□不离。
系统为那几位潜力股精心准备的情节,于她来说并无太多助益,起码沈媚烟自己是这样认为。
在第一道天雷正式落下前,掩月爬出了洞穴,落在玉山下的无名深湖中。
刹那间水面沸腾,蒸腾起绵绵不绝的滚烫白气。
很快,伴随着震天彻地的雷声逼近,玉山之上的天空黑云翻滚,遮天蔽日,压城欲摧,让人的心情也随之下沉。
即便是筑基期的雷劫,也足以异变一方天地。
为掩月护法的沈媚烟坐在飞流直下的白瀑后面,同对方只隔着一道水帘。
引气入体,炼气化炁。而后辟丹田,筑灵气,结金丹,凝元婴,出窍合体,渡劫飞升。
如果说炼气是用以区分凡胎仙体,筑基,才算是修仙一道的真正开始。
沈媚烟做为“人”时的天资和掩月半斤八两,凑齐了金木水火土的五系杂灵根,指骨太柔不宜弹琴练剑,辗转多个宗门皆被拒之门外,直至来到了合欢宗。
前代掌门亲自见了她一面,只一面,便说她是修合欢道的好苗子,于是才有了后来的“掌门首徒沈媚烟”。
或许不止是合欢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三千大道,皆是如此。
没在往事中沉湎太久,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石破地动的巨响过后,玉山的一切慢慢归于平静。
沈媚烟掐指一算,掩月这次渡劫只费了半日,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
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和水珠,她站起身,想飞下去看看对方的情况,不料才站直身子,整个人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紧接着眼前一黑,她的精神到了极限,霸道地让她陷入了昏睡。
在此之前,沈媚烟只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虚弱,却不知竟然会弱到这种地步。
才化形离开桃花树身半日,灵魂便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她过去还觉得勉强摸到了炼气的边儿,现在看来,是她高攀了炼气期了。
这样下去,她强烈怀疑自己压根活不到二十年。
意识在一片漆黑中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沈媚烟才重新感觉到四肢的存在。
她睁开眼,惊讶地发现——洞里怎么变这么黑了。
白瀑后的洞穴,虽然曲折幽深,但内壁布满各色晶石,在日光和月光的照射下五彩纷然,颇有几分洞天福地的模样。
而现在,她的眼前只有全然的黑。
沈媚烟尝试着动了动树枝,身体却猛然一紧,被什么用力抱住,然后是一个有些委屈的声音:
“你沉睡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同时,黑暗中出现了两团拳头大小的紫光,明明灭灭,她立即就认出那是掩月的眼睛。
筑基后的他比之前生生大了十倍,占据了洞中几乎全部的地方,也不知他是怎么从那道狭小的洞口挤进来的。
直到占满视线的黑色慢慢缩成一个拖着多条尾巴的面团儿,沈媚烟才惊觉,掩月无师自通了变幻之术。
不止是缩小自己的身形,还费劲扒拉地把那条猫尾巴变没了。
从一首八足,变成了一首七足。
仿佛是知道她在找什么,掩月故技重施地将剩下的七条触手缠过来,既是在哄她开心,又继续渡了些灵气给她。
沈媚烟沉睡的三四日里,桃花树枝叶尽垂,花落满地,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渡完雷劫的掩月上一刻还在为自己变强了开心,下一秒就被她吓得把好不容易变没了的猫尾巴掉了出来。
他这一生,几乎从未得到过什么,除了眼前的这一朵桃花。
如果上天连这唯一都要夺去,他……
一簇连掩月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郁火,自神魂暗处升起。
——他就小心再小心地将桃花吞入腹中,带着她去往四方天地的尽头,万物难生的归墟冥海。
此后的千万年里,他们血肉相溶,白骨相依,谁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沈媚烟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沦为妖皇陛下最爱的一道小点心,此时的她,正趁着掩月在向她渡灵气,小心翼翼地顺着这股灵流,进入了对方的丹田。
浩瀚的灵力扑面而来,几乎将她这艘小船打翻。
蕴养金丹元神的丹田是修士最大的命门,又与识海相连,因此不会轻易让他人闯入,即便是结了仙契的道侣。
掩月在她初进来时也表现出了本能的抗拒,但很快就放松了身体,分出一缕灵气,勾着她在自己的丹田遨游。
太大了。
沈媚烟头一回知道,筑基修士的丹田,也能像展翅的鹏鸟一般,宽广到一眼望不到边。
只可惜,他的丹田绝大部分地方都是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神识在那里寸步难行。
掩饰住内心的惊讶,沈媚烟从掩月的丹田离去,对方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出来老远,末了还缠着她的衣角不肯撒手。
“果然是飞升潜力股。”沈媚烟向系统感慨,用从系统那儿学到的新词。
普通的筑基期修士,丹田能有个一间屋子大小就已经很不错了,掩月这简直能称为一方小天地。
至于沈媚烟自己,她做为一个高攀炼气的小妖,本不该有丹田,奈何体内寄宿着一个系统。
也多亏了它,她才能勉力运转心法,施展一些法术。
沈媚烟向掩月解释了自己昏迷的原因,掩月在听时的神情依旧是呆呆的,也可能是对于他来说,用这样一张脸做出表情有些困难。
“我会变得更强。”强大到桃花不必再这样为他费心。
“花花……”他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既非栖息在渚水一带的小妖,也不是那晚追杀过他的人。
对方收敛着周身灵力,却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踪,坦坦荡荡,似是在向藏身山河间的某位示好。
沈媚烟不太希望对方示好的对象是他们,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就比如她多年前在秘境救了身中情毒的剑尊,是单纯地有些馋人家身子;冒着风险救下小妖皇,也是怀揣着“让你吃吃爱情的苦”这种任务。
敌动我动,敌来我跑,她当即决定……让掩月先跑路。
这位不请之客的修为他俩皆看不穿,估计至少也是个金丹,而她才从昏睡中醒来,本就不多的灵力还运转不畅,一起的话只会是拖累。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晚的赤眼猪妖并未觉察到她的存在,她的处境还算安全。
情况紧急,沈媚烟飞速说了自己的打算,正要再像不放心徒弟第一次下山历练的三好师尊那样多叮嘱几句,掩月七手并用地抱住了她:
“我不走。”说完,又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无法忍受和她分开,哪怕只有片刻。
“我不会有事——你看,我已经好端端地在渚水生活了这么久。”
沈媚烟语调温柔,并未因他的执拗和不配合生气:“事情一过,我马上就去找你,好不好?”
掩月眸光微闪,犹豫着,却依旧没撒手。
“你既对我以身相许,就该乖乖听我的话。”沈媚烟继续道。
“那我不要以身相许了。”
“……”
沈媚烟再度觉得,掩月有点天然黑在身上。
她推了推他,还要再劝,设在洞口的禁制忽的一动,如一圈散开的水纹。
那位不请之客,来得有些过于快了。
对方在“敲”了下这处小洞府的门后,便颇有礼貌地等在了外面,举止行动,很像一位久别而来的朋友。
“在下谯明城苏放,闻君久矣,特来拜访。”
一道男声穿过禁制而来,干净清亮,虽未见其人,却能感觉到一位温润君子的身影。
苏放?没听说过。沈媚烟心想,而且还有名有姓,不像是妖修的名字。
倒是这个谯明城……不就是妖皇掩月后来选定的妖族皇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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