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 85 章

周围一阵骚乱,有人惊叫,也有看热闹的放下手里的小册子凑过来。

医生很有经验地从桌子后走出来,掐住雁升人中,直接给他扶了起来。

迷迷糊糊地,雁升睁开眼睛,然后边起身边摆手。

“不好意思。”贺中鹤跟后头排队的人道了个歉,扶着雁升走到大厅墙边。

雁升非常虚地倚在墙上,手心冷汗涔涔。

“怎么这次这么大反应?”贺中鹤从校服兜里摸出来鼻通,拧开给他太阳穴上涂了清凉油。

周围有一直看热闹的,好奇地往这边瞅。有人对晕针没概念,觉得晕针是柔弱小姑娘才有的毛病,大个子男生晕针简直奇景。

贺中鹤转头眯起眼瞪了回去,看热闹的挨了眼刀,也就都散了。

雁升咬着牙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口气:“想起来你缝针那会儿了。”

贺中鹤愣了愣,手扶着膝盖弯腰抬头看他:“那我不得……对你负责?”

“嗯。”雁升笑了笑,“再去试试。”

拿着小试管重新排队,敢抽血的已经差不多都抽完了,就剩一些害怕的还在大厅边角处站着犹豫。

“来了?”刚才的医生看了眼雁升,然后跟旁边另一个壮汉医生换了位置。

……这么不给面子吗。

壮汉医生坐下来扯了扯裤腿,又拿起旁边的塑料广告扇扇了两下风。

雁升等待抽血的时候明显紧张,贺中鹤在医生去拿针管之前?就给他捂住了眼睛。

胶皮管子一扎,壮汉慢悠悠地拆针管,还一边哼着歌,好像以延长他的痛苦为乐似的。

相反刚才跟他交换位置的年轻医生动作很利索,雁升胳膊上扎着管子等针的功夫,他那边已经抽完两个了。

贺中鹤又急又无力地看着壮汉医生慢慢拆完针管又慢慢捏酒精棉球,他一个不晕针的都有点儿紧张了。

还不敢催,给人催不高兴了扎偏就麻烦了。

贺中鹤腿站得有点儿麻了,活动了一下,往旁边扫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差点儿骂出声。

老郑手里拿着几?张表,抱着胳膊冷冷睨着贺中鹤和雁升。

几?百句脏话在心里呼啸而过,贺中鹤选择无视他,保持给雁升捂眼的姿势没动。

“开始了吗?”雁升问。

“别急别急。”医生说得非常轻松愉快。

他突然很迅速地用棉球在雁升胳膊上擦了两下,没等雁升感受到凉意,又拿起扇子呼扇,紧接着拔开针头一下子扎了下去。

高啊。

贺中鹤咂了咂舌。

棉签按住针眼抽针的时候,贺中鹤松了手,雁升还一脸茫然:“抽完了?”

“是不是很神奇。”贺中鹤把他校服披到他身上,转身的时候往老郑刚才站的位置扫了一眼,已经没人了。

体检算是高考前?最后一点儿波澜了,一条道平直地从高三最后十几?天铺向高考前?夕。

6月6日。

“我操啊啊啊啊我害怕!”

“哈哈哈哈明天高考!我疯啦!”

“都别说了闭嘴啊啊啊啊啊!”

连小班都是这个画风。

所有的人竭力保持表面镇静,只要有一个突然忍不住,整个班就炸了。

又哭又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精神病院。

6月6号中午,辉坛一中作为考场全校封禁,只有实验楼几间实验室留出来,给小班和实验班的当?自习室。

四间实验室都在同一层。

贺中鹤听着周围叽叽喳喳,目光无神地看着实验桌上不知道谁写的XX大傻|逼和XX99XX发呆。

明天高考。

想起来这四个字儿胃部就一阵抽痛,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好像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全副武装准备上阵了。

又好像什么都还没准备好,文综笔记明明都快被翻烂了,还是有记不清的地方。

而且越这个时候越想起来有不少没背熟的地方,翻开课本和笔记顺着看下去,发现了更多没背熟的知识点……

贺中鹤脑门儿“哐”一声砸书上。

同桌用戴着劳保手套的手戳了戳他:“别紧张……我也有很多不会的。”

“真的吗?”同桌第一回主动跟他说话,还是安慰鼓励的话,让贺中鹤有点儿感动。

“没背的肯定考不着。”同桌说,“而且没人全会,你见过高考满分的人吗?”

好像很有道理啊。贺中鹤醍醐灌顶,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是。

明天高考。

明天!明天这个时候已经坐在考场里写作文了!

胃部又是一阵抽痛,贺中鹤趴到桌上。

下午看考场,这届文科生运气非常好,全都在本校考试,三五结伴去高一高二主楼找考场。

为此连李老师都给过好几次积极暗示,说这是学校十年不遇学生在本校考场,每届碰上这样的情况都考得特别好。

贺中鹤是相信的,在本校考,不用担心跟不上车、中午在外边吃坏肚子之类的,用腿稳稳地走进考场,坐在熟悉的教?学楼里,肯定是心安的。

目送理科生们哭丧着脸坐大巴出去了,贺中鹤拿着自己的准考证复印件慢慢往主楼走。

1307……贺中鹤数着教?室门口贴的号,从一楼上到三楼。

三楼,他曾经在这儿待过一整年。

曾经跟石宇杰他们在这条走廊扒栏杆、在楼梯角放哨盯老郑、拿完外卖沿着这条长长的走廊狂奔回教?室……

甚至还能记得刚搬来那天,石宇杰个傻逼把三瓶长毛的水放在桌洞里。

还有第一次从他面前走过去的雁升。

一幕幕好像还在昨天,眨眼就要在这里一战,然后彻底离开了。

的确,在本校考试感觉就是很不一样,感慨万千。

三楼到四楼都是一三几?几?,顺着洒满阳光的走廊一直找过去,一种奇妙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他站定在一间考场门口。

1307的考场号旁,是高二二十四班的班牌。

贺中鹤笑了,说不出的圆满。

趴在后窗数了数座号,正好在广播音响底下,靠窗第一个。

好位置,听听力不费劲,而且窗边光线充足,第一位也不用担心前?头有长发的女生一直捋辫子。

眼前的后门玻璃被人敲了两下。

贺中鹤回过头。

“坐哪?”雁升笑笑。

“那边,音响底下。”贺中鹤往里指了指,“你哪个考场?”

“我在你右边的右边的右边。”雁升说。

“我操!”贺中鹤转过身使劲抱了他一下,激动地蹦了蹦,“啊啊啊啊啊!”

“刚从土拨鼠窝里出来又碰见个土拨鼠。”雁升笑着捂了捂耳朵。

“你就不紧张不激动吗!明天高考啊!明天!”

雁升好像从来没有不淡定的时候,高考当?前?,他跟平常上学的任何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儿波澜。

“有点儿吧。”雁升思索了一下。

“……”贺中鹤伸手,“你试试我手。”

雁升握住捏了捏:“在冷库放了三天三夜?”

“我真紧张爆了。”贺中鹤靠到墙上,歪着头,“到现在还不相信明天高考。”

“想点儿别的。”雁升说,“后天下午就什么也束缚不住你了。”

“出考场我要撕书。”贺中鹤说。

“撕。”

“我要从晚上睡到第三天晚上,睡个昏天暗地不止今夕是何夕。”

“睡。”

“我要去山上滑降速板,飙到七十迈,谁也别想拦我。”

“滑。”

“更紧张了。”贺中鹤扭头看着雁升,委屈巴拉的都快嘤出来了,“怎么办,雁升哥哥我紧张死了。明天忘带身份证怎么办,笔都不出水怎么办,考听力耳鸣怎么办,答题卡涂串了怎么办,作文跑题怎么办,文综写不完怎么办,突然肚子疼怎么办,有人心态崩了过来撕我试卷怎么办……”

“停。”雁升捂住他的嘴,“之前?有出现这些情况吗?”

贺中鹤摇摇头。

“那不就成了。”雁升松手,往手心吹了口气,“明天跟平常月考一模一样,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会的写上不会的算完,就完事儿了。”

两人下楼梯往回走的时候,雁升暗暗攥了攥手。

……这得在冷库放了七天七夜。

然而晚上睡觉前?,贺中鹤还是紧张,越来越紧张,一会儿叭叭叭叭没完,一会儿抿着嘴一言不发。

十点就躺到床上的时候,雁升把他拽起来:“别早睡,平时几点就几?点。”

贺中鹤扒拉开他的手,躺着:“那我躺一会儿再睡。”

“越躺身上越难受,起来看看书做两道题。”雁升说。

这时候应该做简单的题找手感,背最熟的知识点找自信,还有之前?攒下的学校各种机密考前?100天押题、考前?30天押题、考前?7天终极押题。

“找手感就行,别对答案。”雁升提醒他。

贺中鹤做了两道数学,没忍住对答案的时候发现竟然……错了。

选择题前?三道,都错了,而且都是因为粗心。

一下子慌了,贺中鹤紧拧眉头,把笔扔在桌子上。

“这两道题替你挡灾了。”雁升说,“明天本来要错的就都对了。”

安慰不起效,距离高考还有几?小时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岔子让贺中鹤又烦又慌。

“我听个歌。”他盖上书抓过耳机。

“会被洗脑的。”雁升说。

贺中鹤立马扔了耳机。

接下来一直到上床睡觉,贺中鹤都皱着眉头,坐立不安。

今晚挺闷的,是开空调没必要不开又有点儿出汗的气温。

“晚安。”雁升知道他情绪不好,从今天白天就紧张得有点儿过了,这会儿最好快快睡着。

半夜,雁升是被翻身声弄醒的。

难得睡眠这么浅,他其实也紧张。

翻身的声音放得很轻,但非常持久,从他醒了以后一直没断过。

“还没睡?”雁升问。

翻身终于停了,贺中鹤带着鼻音,低低的:“没。”

雁升彻底没困劲儿了,也不敢开灯,灯光一晃更睡不着,他坐起来看了眼时间,两点半。

“睡不着,一直没睡着。”贺中鹤说着说着就抽抽起来,咬着牙,声音憋着火,“怎么就他妈睡不着了,平常从来没失眠过!”

“好了。”雁升心里也有些乱,躺下顺了顺他的背,“闭上眼,数数,从一数到五,再从五数回去。”

“我数了几?十轮!没用!”贺中鹤呼腾一下子坐起来,情绪好像突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猛地在床上砸了一拳,“三道选择!万一明天也是这样!从哪能找回来十五分!”

“那你一直寻思这十五分能解决问题吗?”雁升也坐起来,“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要做的就是睡起来去高二二十四班做几?套卷子,不用考虑那么多!实在不行我陪你上三本去!大专也行!”

贺中鹤泄了劲,崩溃地歪到雁升身上,抹着眼泪小声说:“雁升我怕,我怕我考不好。”

“从冬天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我一直靠S大吊着,我真的真的特别怕考不上。”

雁升捂着额头:“又不止一个S大,还有很多选择,我说了,就算真的去三本我也……”

“我不想拖你后腿!”贺中鹤又砸了一下床,耷拉着脑袋,“我得跟你飞得一样高,而不是让你掉下来陪我。”

雁升顿了顿。

“现在不需要想这些。”雁升说,“撒开了去考一次,结果?不会差。”

“躺下。”他说,“别趴着睡,明天眼肿。”

好像发泄完了这一天的紧张和烦躁,贺中鹤躺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雁升在他脸上抹了两把,侧躺着轻轻一下下拍着他胸口。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贺中鹤感受到雁升的手也慢慢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