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站在讲台上,嘴一动一动的,但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想?问旁边雁升,一转头,空的。
面前没有?桌子,贺中鹤拉着凳子努力往前坐了坐。
使劲睁着眼还是看?不清听不清,周围人明明都?在专心听老郑讲话,就他拼了命地也听不清,只能装作跟所?有?人一样,看?着老郑。
教室外闹哄哄的,听着像不知道哪个班临时?放假的动静。
拼命支着耳朵,贺中鹤从老郑糨糊里搅进经文一样的话里,听清了几个词。
好像是在跟他们透题,还是今年高考原题。
贺中鹤一惊,一身冷汗地赶紧又往前坐了坐。
听不清老郑说?话,看?不清他写到黑板上的字。
急得直冒汗,但身上越来越没劲,感?官越来越迟钝。
老郑打开白板,放他拍的高考原题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杜兰珍。
杜兰珍倏然?变得清晰起来,她脸上满是愤怒和紧张,眼神都?变了,神经兮兮地抬手一指:“你走?不了。”
老郑拉上白板:“都?记完了吧。”
“没!”贺中鹤赶紧喊了一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画面一转,他站在陌生的操场上,周围挤着一群陌生人。
“大一经管的来这边集合——”远处有?人拿扩音器喊。
挤着的一些人立马跑了过去。
“大一文传的来这边集合——”又有?人喊,旁边又有?一些人离开了。
一直喊到最后,原本?挤得密密麻麻的操场中央只剩下?贺中鹤一个人。
他茫然?地问路过的人:“请问外院的在哪集合?”
“我们学校没有?外院呀。”看?不清脸的陌生人这样说?。
贺中鹤猛地抬头朝前方望去。
主席台上拉着横幅,上面写着辉坛学院建校七十?周年庆。
一瞬间如坠冰窟,耳鸣声嗡响。
打开手机找雁升的聊天消息对话框,却怎么也翻不出来搜不出来,打电话也看?不清屏幕,整个人都?像被包在一层薄膜里。
再抬头时?操场上一个人都?没了。
心慌,胸闷。
喘不上来气。
“雁升——”他惊惶地喊,还是发不出声音。
“雁升——!”
雁升蹲在沙发跟前,看?着贺中鹤胸口起伏得厉害,皱着眉头,额角渗汗。
他换了贺中鹤额头上的冰袋,按着冰袋叫了他一声:“贺中鹤?”
贺中鹤没醒,还是皱着眉头,嘴里很快地念叨了句什么,含混听不清。
雁升不知道该不该把他叫醒,坐到沙发沿上,一手按着冰袋,一手在他胳膊上一下?下?顺着。
贺中鹤音量稍微大了点儿,又咕哝了一声。
“嗯?”他俯身。
“雁升……”
雁升顿了顿,握住贺中鹤的手捏了捏:“在呢。”
这一捏总算是醒了,非常突然?地睁开眼睛,眼球红血丝遍布。
急|促的喘声还没平息,他眼神里带着无措看?着雁升。
“怎么了宝贝儿?”雁升顺顺他鞋刷子似的苹果头,轻声问,“做噩梦了?”
贺中鹤把他手从自己脑袋上拨下?去,先是伸手掐了掐雁升的脸,然?后骨碌一下?子坐起来,冰袋滑进衣服里冰得嗷一嗓子。
雁升看?着他一边倒抽气一边把冰袋从衣服底下?掏出来。
“操。”贺中鹤握着冰袋坐了一会?儿,然?后又转头摸了摸雁升的脸,掐了一把。
“做梦了。”他说?。
“做完梦掐我脸啊?”雁升捂着腮帮子。
“看?看?是不是真的。”贺中鹤咕咚一下?又躺了回去,“梦见什么都?丢了。”
“什么都?丢了?”雁升没能从这个精炼抽象的总结中想?象出这个梦具体是啥事儿。
“就是,同学朋友都?丢了,我妈丢了,S大丢了,你丢了,高考原题也丢了……”贺中鹤迷迷瞪瞪地说?,“老郑透题了。我想?想?,高考原题有?什么来着,英语要考四篇阅读……”
“英语什么时?候不考四篇阅读。”雁升无奈地笑了笑。
“做个梦累死我了,浑身疼。”贺中鹤搓了搓脸,“几点了?”
“十?点半。”雁升说?,“石宇杰被他爸电话吼回去了。”
“我操十?点半了……”贺中鹤心疼了一下?大休就这么过完一多半了,撑着身子坐起来,睡着之前确实是在跟石宇杰吃火锅来着,这睡觉跟昏迷似的……
“没跟阿姨说?你感?冒了,等她回来我就走?。”雁升说?。
“她今晚上不回来。”贺中鹤说?。
“躺着吧。”雁升按着他胸口把他按下?去,“一会?儿把药吃了,清热解毒颗粒和泰诺林,跟你平常吃的药冲吗?”
“之前吃过,应该不冲。”贺中鹤闭上眼,闭了一会?儿又睁开了,抓住雁升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又闭上眼。
梦里什么都?丢了的惶然?慢慢消弭下?去,醒来后反而有?种庆幸的感?慨。
“明早再不退烧就去挂一针。”雁升把他额头上的头发拨开。
听着雁升洗漱收拾进屋学习,贺中鹤一直迷迷瞪瞪的,续上的刚才那个烂七八糟的梦一次次被细小?的动静打断。
大概快十?二点的时?候,雁升走?过来让他去床上睡。
“动不了了。”贺中鹤哼哼出来一句,吸了吸鼻子,鼻窦跟放了俩木塞似的,头疼,困,身上酸疼。
“赶紧,半夜掉沙发底下?飞狗蹬你脸我可?不管。”
贺中鹤没吭声,继续闭眼躺着。
身体突然?悬空的瞬间他一下?子清醒了,鼻子也吓得透了气。
“哎哎哎!”贺中鹤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总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惊恐地看?着雁升。
雁升往旁边偏了偏头示意他把胳膊搭到他脖子上。
贺中鹤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伸手搂住了。
最后又搂紧了。
“……勒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雁升咳了两声。
贺中鹤赶紧松了松,浑身都?紧绷着,挺担心自己这么大只雁升能不能抱动:“别磨叽了师傅赶紧到地儿把我放下?。”
然?而雁升很轻松地颠了颠,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身上:“靠着。”
听到头顶很低很近的这一句,贺中鹤觉得自己顿时?有?点儿融化。
他妈的,有?男朋友真他妈好啊,连感?冒发烧都?如此美妙。
于是乖乖地靠在他左胸口前。
小?时?候晚上看?电视看?晚了他会?歪沙发上装睡,让老妈把自己抱回去睡觉,然?后下?巴放老妈肩膀上没走?到半路呢,就憋不住嘎嘎笑出声了。
但现在又不一样,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回让人这么横抱着。
雁升抱着他走?进卧室走?到床边的时?候,贺中鹤搂着他脖子没舍得撒手。
本?来是想?再这么抱一会?儿就松手来个自由落体的,结果雁升叹了口气,抱着他又出了卧室。
“干嘛?”贺中鹤挑了挑眉毛,很担心雁升体力,重?心往上放了放,好像这样就能替雁升的胳膊分担点儿重?量似的。
慢慢走?到阳台上,雁升清了清嗓子:“阳台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轻检查好随身携带的物品,有?序下?车……”
“神经病啊!”贺中鹤笑着泄了劲,用脑袋在他身上磕了磕。
雁升接着走?到餐厅:“餐厅站到了,下?车的乘客……”
飞狗跑过来扒着他腿,往他身上一窜。
雁升闪了一下?:“这位乘客请这边儿检票。”
“什么时?候到终点站啊师傅。”贺中鹤笑半天了,“没油了吧你。”
雁升坚持在家里转完一圈,然?后快步走?回卧室,膝盖磕床沿儿上,贺中鹤松手的时?候他也没托住,给他砸床上了。
一个踉跄没站住,雁升干脆叠到他身上,俩人摞着笑了一会?儿。
真跟杜兰珍说?的一样,凑一快儿智商负无穷。
贺中鹤抓着他胳膊给他按着:“酸了吧?”
“酸了。”转这么一趟他有?点儿喘。
贺中鹤从他身下?拱出来,下?床拍了拍手张开胳膊。
“干什么?”雁升看?着他,“折腾病号不太好吧?”
“快点儿。”贺中鹤没动,“让你也试试,可?爽了。”
小?孩儿非缠着让人跟他玩儿似的,雁升拗不过他,胳膊搭上他脖子。
贺中鹤学着他一只手托膝窝,一只手扣住他的肩,酝酿了一下?,猛地起身:“一……二三起飞!”
可?能是有?点儿低估感?冒发烧带来的四肢无力了,起飞的瞬间贺中鹤就虚了。
于是雁升在半空停了三秒,然?后咣一声砸到了床上。
“嘶……”他动作迟缓地伸手往腰上扶,“那我当弹力球玩儿呢?”
贺中鹤挺没面子的,赶紧掀了掀他衣服:“没事儿吧闪腰了?”
“不能动了……”雁升捂着腰一脸痛苦,贺中鹤手指碰上去的时?候又抽了口气,“疼……”
贺中鹤拧起眉头,转身往外走?:“我去找贴膏药。”
雁升迅速收了痛苦面具,坐起来伸手往他腰上兜了一把,把他仰面扯了回来。
拖鞋甩挺远,差点儿砸到路过还惦记搭便车的飞狗。
然?后他一翻身,把贺中鹤塞被子里,动作飞快地给他把四边被角掖好了,在他屁|股上拍了下?:“感?冒了还不老实。”
“你手往哪儿碰呢!”贺中鹤吓了一跳,动了动。
这个被角掖得很有?技术,动了好几下?都?没松。
“往这儿碰。”雁升又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