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中?鹤咬走他?糖葫芦串上最后一颗山楂,把棍儿扔垃圾桶里,拍了拍手口齿不清地说:“走,回家。”
他?从桥洞里绕过,踩着马路牙子走出天桥的时?候脚步突然顿住了。
雁升跟在他?后头,他?这猛一刹车差点儿撞一起:“怎么?了?”
贺中?鹤迅速把嘴里的山楂咽下去,按住雁升胳膊:“我有点儿脸盲,你看那是你爸吗?”
刚才雁升心里一荡一漾的那股暖流,在听到“你爸”这俩字儿的时?候瞬间冻住了。
虽然坚信不可能狗血到在除夕这天撞见雁德强,但他?走出来往医院门口看了一眼的时?候,非常快地拉了一把贺中?鹤缩回天桥桥基后头。
他?第一个正常的除夕不能被突然飞过来的一只苍蝇给搅了。
雁德强是自己来的,身旁没人,正顶着风往医院里头走。头发?比中?秋那会儿长了也乱了,衣服上脏兮兮的,有脚印,仔细看他?脚还?是稍微跛着的,手捂着肋条。
一看就是不知道在哪儿干了什么?被人收拾了。
雁升面无表情的看着,有一刻心里突然觉得爽。
他?已经有正常安稳的生活了,雁德强还?在臭水沟里泡着。
“什么?情况?”贺中?鹤小声问,听得出来声音有点儿紧张。
“有人要在医院过年的情况。”雁升一直在桥底看着他?进了急诊部?大楼,“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杜兰珍也刚刚进门:“哪儿蹿去了?俩鼻子都红萝卜头似的。”
“你这么?说让人感觉很惊悚,好像我俩其中?一个有俩鼻子似的。”贺中?鹤吸了吸鼻子,山上跑了一趟又绕到医院那片儿散了个步回来,鼻尖确实没知觉了,顿时?有点儿想把鼻尖贴地上暖暖的冲动?。
“开工吧。”杜兰珍把围巾搭到衣架上,看了眼表,往厨房走,“也四点了。”
雁升洗完手跟了过去,路过贺中?鹤旁边的时?候捏了下他?鼻尖。
“和面我在行。”杜兰珍扒拉了扒拉案板旁边的一堆食材,“雁升调个馅儿试试?”
“羊肉行吗,腌过不膻的那种。”雁升拿了个盆放到水槽旁。
“简单弄就行。”杜兰珍说。
杜兰珍和雁升一个调馅儿一个和面的时?候,贺中?鹤拉开厨房门进来,走到老妈旁边喂给她块儿剥好的碧根果,又很自然地喂了雁升一块儿。
雁升从他?手心把果仁吸溜走的时?候嘴角压着笑?,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贺中?鹤觉得这挺刺激,一趟一趟跑厨房喂坚果。
杜兰珍第五次听见厨房门被拉开的时?候,从面粉袋里拈了一点儿面粉放手上,然后抬手,转身往手心一吹。
贺中?鹤被吹了一脸面粉。
“边儿玩去,要么?就老实站这儿看看。”杜兰珍觉得他?这一趟趟是来捣乱的,“你也歇会儿嘴,再?吃晚上甭吃饭了。”
“这不慰问你俩么?。”贺中?鹤倚到门边,拿出手机对着杜兰珍和雁升的背影拍了一张。挺有意思的同框,老妈和男朋友和谐相处共烹年夜饭。
要是明年也能拍到同样的照片就好了。
“有没有我能捣鼓下试试的?”贺中?鹤把手机放回兜里,走过去。
“削山药。”雁升用下巴指了指一截山药,“水底下搓干净,然后削皮。”
贺中?鹤点了点头,刚要拿山药,被雁升用胳膊挡了一下。
他?放下手里的一盆馅儿,从刀架旁边拿了削皮器放到贺中?鹤手边:“用这个。”
“知道了。”贺中?鹤笑?了。
杜兰珍除了和面就没什么?拿手的了,醒好面团后和贺中?鹤站旁边等大厨派活。
“阿姨出去等吧。”雁升开了抽油烟机,看了眼贺中?鹤,“还?没吃上你那天炒的那酱,再?来一个吧贺师傅。”
“还?会炒酱呢?”杜兰珍很惊讶地看着贺中?鹤颠颠儿地过去,从雁升手里拿过两?把刀咣咣咣咣把肉糜溅得到处都是。
“其实是想做香菇肉酱卷饼。”贺中?鹤很谦虚地说,“但是不会摊蛋皮,就成了单纯的酱。”
“还?狡猾的酱呢。”杜兰珍笑?着出去了。
厨房门关上后,就只能听见锅碗瓢盆叮叮当当,抽油烟机轰隆响,天儿擦黑了,外头鞭炮声越来越密集。
贺中?鹤是一会儿也老实不下来,炒完酱凑到雁升旁边照着他?脸非常响亮地“叭”一声。
亲完后惊恐地往厨房门看。
“搋吧。”雁升笑?了,“鞭炮声太响,听不见的。”
“什么?感觉?”贺中?鹤转过头来,垂下眼老老实实搓香菇。
“脸上被粘钩粘了一下的感觉。”
“谁问你这个了。”贺中?鹤“啧”了一声,“在这儿过年什么?感觉。”
雁升看了看他?,安静了一小会儿:“特别?不错的感觉。”
“描述一下,让我也不错不错。”贺中?鹤说。
“觉得鞭炮声震耳朵但不烦,觉得对面楼一堆窗户上贴的福字和窗花鲜艳但是不俗。看什么?都很好,都有温度,不光看你,看着阿姨也觉得心里暖。”雁升很认真地说。
“这就是年味儿。”贺中?鹤总结,“其实在哪儿过怎么?过都无所谓,主要看跟谁,你现在跟我去荒山野岭我也觉得特温馨。”
“嘴挺甜。”雁升从一溜各种糊各种馅儿盆里舀了勺黄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喂到贺中?鹤嘴边。
抱着这么?温馨祥和的氛围里男朋友喂到嘴边的东西?肯定也是比较好吃的心态,他?偏头把这一勺糊都吃了。
“……雁升,”贺中?鹤真诚而?恳切地问,“你是给我喂了一大勺白?砂糖吗?”
“这是杏仁碎。”雁升也舀了一勺尝了尝,面露疑惑,“太甜了?”
“你弄这个干什么??”贺中?鹤觉得这杏仁碎甜得发?苦的同时?很纳闷。
“包汤圆。”
“亲爱的,”贺中?鹤看着他?,“热知识,汤圆是元宵节吃的。”
“烫知识,”雁升也说,“有的人家里除夕饺子汤圆都吃。”
“谁家啊?”贺中?鹤闻了闻手指上的香菇味儿,用手背摸了摸他?脸,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慢慢来呗,正月十五肯定也是这么?过的,不用一把都体验完。”
“嗯。”雁升转头,垂眸看着他?了一会儿,轻声说,“亲我下。”
“操。”贺中?鹤往后缩了缩脖子以表抗拒,“我妈进来画面就精彩了。”
雁升往厨房门那边看了一眼,在他?没来及反应的时?候迅速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那我亲你下。”
“拜拜!”贺中?鹤吓了一跳,赶紧跳开,拉开厨房门出去了,“咱俩就温情不过三秒。”
客厅里老妈正踩着椅子往窗户上挂小灯笼和那种毛绒绒很大一个的立体福字,电视开着,中?央1,春晚前各种幕后采访之类的,那些被采访的明星里他?只能认出来几个老小品演员。
“怎么?不叫我挂。”贺中?鹤走过去,让老妈下来,挂好福字。
“不是看你在那儿忙嘛。”杜兰珍往后站了站:“左边点儿。”
贺中?鹤调整了下福字的位置,挂上去,眼珠子一骨碌,装作不经意地问老妈:“晚上得守岁吧?雁升不得挺晚才能回去。”
“看他?吧,我意思是他?愿意的话在这儿住一晚。”杜兰珍给他?扶着椅子,“大过年的后半夜自己回家住,多闪得慌,太冷清了。”
“妈,你是一位好善良的仙女。”贺中?鹤咂咂嘴,捏着嗓子说。
“窗花贴两?个在福字两?边。”杜兰珍笑?了,指了指窗台上的一沓塑胶窗花,“看给你美得,一会儿别?忘了问问人家……其实我没想到你能跟雁升玩儿这么?好。”
“嗯?”从老妈口中?听她说自己和雁升,贺中?鹤觉得挺有意思,心跳也有点儿快,心虚。
“性格很不一样,反正扫一眼就觉得不是一类孩子。”杜兰珍说,“我还?以为你喜欢跟石宇杰那样的皮小子玩儿。”
结果石宇杰这么?多年了还?没享到在他?家过夜的殊荣,雁升一留下他?高兴得不行。
“他?算什么?类孩子啊?”贺中?鹤挺老妈分?析有点儿想笑?,憋住了。
“挺稳重的,一看就有主心骨,还?会照顾人。”老妈吹了一小串彩虹屁,雁升直接给她当儿子得了,“雁升跟你同年?”
“嗯,比我大半年。”贺中?鹤说。
“对,感觉上就比你大。”老妈说,“就跟你小哥哥似的……”
“妈。”贺中?鹤赶紧打断她,实在太想笑?了,“你这冲浪速度怎么?还?忽快忽慢呢,咱就别?小哥哥了。”
“毛病。”杜兰珍指挥他?,“右边窗花歪了,挪。”
胡胡还?自己一只猫在家,等雁升把该煮的煮上该焖的焖上了,贺中?鹤去叫他?:“小哥哥,咱去把胡胡接来呗。”
雁升洗了手走出厨房,看见杜兰珍这一会儿工夫把家里装饰得,眉毛有点儿不受控制地跳。
每扇窗户上两?片大窗花,一个大挂式福字,电视墙上也挂了一个巨大的福字,吊顶粘了一串小灯笼,特长一串从餐厅到玄关处,家里哪儿哪儿都是新鲜的火红色,瞬间挤占了视觉。
……确实很有年味儿。
“狗咬猫吗?咬的话我先把它关卧室里。”杜兰珍用脚尖碰了碰一旁觊觎茶几上坚果蜜饯的飞狗。
“不咬,处可好了。”贺中?鹤跟着雁升出了门。
进到雁升家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冷清,几乎没家具的客厅空空荡荡,茶几上没有各种吃的,就俩平常用的杯子,整个屋一点儿红色都没有。
胡胡应激反应已经缓很多了,不再?蹲在高处,哄一会儿也能跟着雁升走,虽然还?是不让碰。
“小哥哥,今晚睡我床吗?”贺中?鹤在他?引猫的时?候问。
“这是什么?另类的叫法。”雁升说。
贺中?鹤一脸坏笑?凑近他?:“咱妈起的。”
雁升愣了愣,笑?了:“咱妈也让我今晚上跟你睡?”
“必须呗。”贺中?鹤又压低声音故意撩拨着问,“所以今晚睡我床?”
“把‘床’去了也行。”雁升说。
“这小哥哥怎么?有点儿流|氓呢。”贺中?鹤斜了他?一眼,伸手往他?肚子那块儿摸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