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那家火锅今天爆满,手机上订不着座,只能直接去店里拿了号,坐店外椅子上?等。
贺中鹤手揣兜坐着,看着商场里人来人往发呆。
旁边同样等桌的还有十几号人,很多是年轻夫妻带着小孩儿,小孩儿火箭|炮一样吱啦怪叫着冲来冲去。
其中一个小姑娘骑着滑板车边笑边满地窜,技术挺好,每次快蹭着人的时候都能避开。
“你看。”贺中鹤往雁升那边歪了歪头,指了指滑板车小孩儿,小声说,“你还不如人家。”
那小孩儿好像是注意到贺中鹤在看她,特别人来疯地滑到他面前,扔了车,嘎嘎笑着就往贺中鹤腿上一扑,抱紧了:“叔叔!”
贺中鹤震惊地看着她。
或者说是震怒。
已经不知道该怒这只人类幼崽为什么要抱他的腿还是该怒这个叔叔的称呼。
贺中鹤从上?初中后就恐人类幼崽,这种生物难缠,喜怒无常,脏兮兮且嗓子里藏着十个大喇叭。
他僵硬地抓住雁升手腕,瞪着小孩儿:“……救我?救我?救我?。”
雁升浑身都在颤,笑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栽下来。
“别笑了!快帮我?把她弄下去!”小孩儿还是紧紧抱着贺中鹤的腿不撒手,大眼睛扑闪扑闪。
然后又甜甜地喊了声“叔叔”。
雁升笑得声儿都哑了。
“……小朋友,”贺中鹤不指望他了,看来也是个不会哄小孩儿的,“你能……松开我?腿吗?”
这种商量对小孩儿根本不起效:“叔叔~”
“哎我天……”贺中鹤捂了捂脸。
“刘诺你怎么又缠人家!”正绝望,旁边传来女人责怪的声音。
“叔叔!”叫刘诺的小孩儿指了指贺中鹤。
“不好意思。”女人走过来把小孩儿扯开,她后头还跟着一个小男孩,比这个大点儿,看着大概七八岁。
“没事儿。”贺中鹤冲她摆摆手笑了笑,腿上扒着的暖烘烘的东西终于没了,他松了口气。
“这我?家老小,就喜欢缠人,比她哥哥大的都喊叔,不好意思。”女人看了眼小男孩儿,然后拽着刘诺的小手往前扯了扯,“快给这个哥哥道歉。”
“没事儿真没事儿。”贺中鹤看着小姑娘用可怜巴巴目光向她哥求助的小模样有点儿想笑,“叔叔就叔叔了,毕竟人家哥年轻。”
小姑娘立刻乐了:“哥哥!年轻!”
小男孩儿特高冷地点了点头。
正觉得这俩小孩儿挺有意思,电梯口那边走过来一个戴口罩的男的,手里拎着一堆东西:“小秦你找着老小没……”
他一边走到女人旁边一边往他家老小和贺中鹤这边扫了一眼,然后就愣了下:“哎,师弟!”
贺中鹤有点儿懵逼,看着这人眼熟一时又没想起来是谁。
男的摘了口罩,笑着问:“快拆线了吧?明儿有空来拆就行,正好我?值班。”
“刘医生!”贺中鹤认出来了,这还真挺巧,“成,那明天麻烦您了。”
“叫师哥就行。”刘湍看了看旁边的雁升,雁升也跟他打了个招呼。
“晕针师弟。”刘湍这么叫雁升,够损的。
“我?们先走了啊,天儿不早了还得回去跟老人过阳历年。”刘湍两手都拎着东西,挺费劲地抱起老小,“刘诺跟叔叔说拜拜。”
“你这人。”他妻子笑着拍了下他胳膊,帮他拎走两个袋子,回头冲贺中鹤雁升笑笑。
“叔叔拜拜——”小姑娘冲贺中鹤挥手,她哥依然高冷地提着她的滑板车跟在后头,一家人走远了。
“刘医生以前也老郑学生。”贺中鹤笑着说,“这家人挺有意思。”
“嗯。”雁升也笑了,这种逢年过节一家人挤在一起闹哄哄的感觉很温暖。
他家从来不过阳历年,阴历年也就是用来扩建战场的,别人家里越团圆和谐,他家就越鸡飞狗跳硝烟滚滚。
不知道此时此刻家里是什么情景,估计两人都不在家。
现在突然想起雁德强和朱玲,想起以前那个家,绝对没有一丁点儿想念,单纯就是从那儿逃出来了,然后站在高处俯视污泥,感慨一下。
“想什么呢?”贺中鹤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雁升扭头看了看他:“明天上?午去拆线吧?”
“行,看完日出去拆。”贺中鹤起身蹦了两下,腿都坐麻了,那边叫号离他们还六七个,“饿了,走吃点儿东西去。”
商场一到三楼主要是衣饰,小吃就奶茶甜点之类的,怕一会儿吃火锅腻着,两人买了雪顶蛋仔,边逛悠边吃。
“别动。”贺中鹤突然抓住雁升手腕,“嘶”了一声,“我?看你这坨雪顶有不明煞气,待我?替你除掉它。”
说完在上头啃了一口。
“直接买个冰激凌得了。”雁升看着他自己的蛋仔上?雪顶也吃得干干净净,底下几乎没怎么动。
“不是我想吃,”贺中鹤含糊不清地说,“这不心疼你怕你过会儿凉一口热一口伤胃嘛。”
“啊。”雁升笑了,“好感动。”
“雪顶的精髓不在于它是凉的。”贺中鹤说,“而在于它底下的东西不是凉的,这就显得它格外珍贵。”
雪顶珍贵论讲完,两人又走了几步后贺中鹤突然顿了顿。
周围有很多年轻小情侣也是这种状态,男生女生,拉着手边说笑边逛街,一杯奶茶分着喝一个冰激凌一人一口舌忝着吃。
“雁升。”贺中鹤叫他。
“嗯?”
“咱这是……约会吗?”
“才反应过来啊。”雁升说。
贺中鹤若有所思:“噢。”
商场里到处都是冲来冲去的小孩儿、大包小包拎着东西的一家人、三五结伴拿着爆米花可乐互相追打嬉戏的学生、响着儿歌缓慢移动的彩色小火车、匆匆往一楼活动赛场赶的工作人员、分发气球和宣传单的店员……
两人外套都放在火锅店寄存处了,这会儿没上?衣兜可揣。
“我?很想拉个小手怎么办?”贺中鹤小声问。
“这边人流量大到每半小时就可能遇上?一个熟人,就跟刚才刘医生那样。”雁升说,“下一个可能是庄媛、张飞驰、陈文龙或者老郑……”
确实。贺中鹤“嗯”了一声,有点儿垂头丧气。
“不过约会连手都不能拉是不是太残忍了。”雁升拿出手机点着,“吃完饭有三个八点场,你看选哪个。”
贺中鹤立马跟动画片里枯萎小花被浇了水一样,嗖下子凑过去。
一场动作片,一场幼儿动画电影,一场恐怖片。
他果断点了恐怖片。
雁升犹豫:“你那小胆儿小心脏能行吗。”
贺中鹤拍了怕胸脯,“放心,能搁电影院上映的都恐怖不哪儿去。”
回到火锅店的时候刚好叫到他们,角落靠窗双人桌。
这家味道不错,贺中鹤探店技能确实厉害。
其实各家火锅原料都差不哪儿去,主要是看生鲜质量、汤底调味和蘸料。
这家就比较剑走偏锋了,一锅一块巨大的牛骨,咕嘟出来的汤底很鲜,隐性盐少,吃起来不会觉得调料味儿重。
“我?捋一下这个美好假期咱俩的安排。”贺中鹤捞了勺牛丸放碟里吹着,“吃完饭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回家跨年,明天一早去看日出,然后去拆线对吧?”
“对。”雁升说,“做好早起的心理准备。”
“得多早?”贺中鹤问。
雁升扒拉了几下手机:“明早日出时间5点多,估计四点就得起。”
“海边人肯定特多。”贺中鹤想了想,“今晚上?直接在海边蹲着得了,明儿一早说不定?直接挤不进景区了。”
“可以选不是景区的海滩。”雁升说,“过会儿去地下室拿东西,支帐篷占位。”
贺中鹤乐了半天:“我?发现跟你在一块儿会有挺多奇妙的经历,之前我?从来没去过野山,也没半夜去过海滩,顶多跟着朋友去下饺子。”
“毕竟你是跟鸟啊噗在一块儿。”雁升说。
“今晚营业吗?”贺中鹤隔着火锅蒸腾的雾气用下巴指了指他手机。
“明早再营。”雁升笑了笑,“怎么的,还要抢热评啊?”
“别自作多情,我?还真没抢,每次都巧了,正好赶上你发微博,就评个‘沙发’。”贺中鹤也打开微博看了一眼,“关了未关注人消息之后清净了,结果他们都翻你之前的微博找我评论点赞,红点又爆了。”
“你这真不能露脸吗?”贺中鹤问,“看着那些瞎喷的我?都来气,去掉鸟头打他们脸呗。”
“等高考完,”雁升说,“万一被周围人看见挺麻烦。”
贺中鹤寻思了一下:“主要是你爸妈。”
“嗯。”雁升点点头。
“赶紧高考吧——”贺中鹤靠到椅背上?,伸长胳膊,眯着眼看自己灯光下的手。
八点场的电影人不算很多,都回家看各台跨年晚会了,贺中鹤朋友圈现在全是女生为自家爱豆尖叫,刷一下满屏啊啊啊啊,吵得人眼睛疼。
国产恐怖片,虽然知道最后都会解密,要么主角精神分裂要么死的那个人有双胞胎兄弟姐妹,但一惊一乍的风格还是挺刺激的。
火锅吃得有点儿撑,俩人只买了两杯咖啡。
咖啡是雪顶的。
雁升没等他说这雪顶有什么煞气妖气,直接往贺中鹤那边一伸。
贺中鹤特美滋滋地抓着他手吸溜了一口。
他刚要松开的时候,雁升把咖啡换到另一只手上?,放到杯架里,然后把贺中鹤刚抽走的手握进手里。
贺中鹤看了一眼俩人的手,又看了一眼雁升。
雁升目视荧幕,脸被光打得白里透蓝,五官深刻,片子紧张的BGM里一脸从容淡定?。
他们座位在最后一排中间,平行的左右两边有人,但不碍事?。
贺中鹤流|氓兮兮地慢慢凑到他脸边,嘴角勾着坏笑。
凑到能在嘈杂的男女主见鬼尖叫声中听见雁升呼吸时,他迅速在他颊边亲了一下,刚要坐好的时候却被雁升一抬手按住了后脑勺。
雁升偏过头。
感受到他唇贴上来的瞬间贺中鹤一惊,迷迷糊糊中脑子又开始到处乱窜思绪云飞天外。
比如不理解为什么情侣要在影院拉小手亲小嘴。
比如不理解雁升为什么能一点儿也不流|氓地地耍得一手好流|氓。
比如不理解为什么感受到他舌|尖|活|动的一瞬间,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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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场贺中鹤就看着电影猛灌咖啡,手里的雪顶也不香了。
电影没看进去,反正老套剧情,最后男女主死一个,科学方法解密。
心跳得特别快。
不只心跳快,还有点儿其他的反应。
怎么说呢……跟轻轻亲一下脸或嘴的反应不太一样。
以至于他坐姿都有点儿别扭,幸亏外套没存外头,还能搭腿上遮一遮。
这劲儿一直到出了影院才彻底消下去,贺中鹤舒了口气:“回家?”
雁升点点头,看了眼手机,十点多了。
回去路上?贺中鹤瞟了他一眼又一眼。
刚才雁升也会有那种反应吗?
……还是自己定?力?太差,跟春天的泰迪似的?
不过就算有反应他也看不出来,雁升表情动作管理太好。
“怎么了?”雁升转头。
“没。”贺中鹤赶紧收了眼神目视前方,还清了清嗓子。
操,清什么嗓子啊!
果然,雁升眯起眼:“想说什么?”
贺中鹤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听见雁升说:“想问我刚才石更没石更?”
贺中鹤现在特希望手里有卷胶带什么的,把他嘴给封上?。
或者自己会遁地术,直接遁地离开这个美丽的星球。
“石更了。”雁升说,“我?又不是不|举。”
“……操。”贺中鹤太佩服他说这个一点儿不脸红的技能了。
也是,毕竟是背地在本子上?画是兄弟就叮叮贴在一起的人。
“也就是说……这种时候举了很正常?”贺中鹤虚心请教。
“你是不是平常什么也不看,连夷经都不知道是什么啊?”雁升被他逗乐了。
“我?看过的片儿凑巴凑巴能出五百八十集大型连续剧了!横贯中西的那种!”贺中鹤挺没面子,“这不亲身实践还第一回嘛……”
“……我鹤啊,”雁升搂住他的肩,两人在路灯底下慢悠悠地走着,“这也叫实践?你看的大型连续剧里五百八十集就只亲嘴?”
“怎么的想试试呗,谁怕谁啊?”贺中鹤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然后扯着他加快脚步,“快点儿,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雁升故作惊恐。
“干|你。”贺中鹤一脸严肃。
两人风一样的速度回到家,雁升还以为自己这是参加了场竞走比赛。
非常默契地换下衣服洗完澡,还有半小时零点。
为避免飞狗骂街打断他的好事,俩人是在雁升家住的。
从进家到现在,他俩一直沉默。
贺中鹤进卧室后第一件事就是关了灯,然后迅速走过去往雁升身上一扑。
非常凶狠地啃来啃去。
问题是还啃不对地方,雁升躺着一声没吭,这五百八十集大型连续剧看了个寂寞啊。
“是不是很有感觉?”贺中鹤挺兴奋地问。
雁升实在不忍心打击他,抬手顺了顺他头发,又摸了摸他脸:“腮帮子啃累了吧?”
说完他扳住贺中鹤的肩,一翻身。
贺中鹤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自己就跑下边儿去了,但扑面的呼|吸和吻覆了下来,比在电影院更烈。
就懵逼了。
又是非常神奇的感觉。
还有些自己听着心惊肉跳但确实是自己发出的神奇声音。
神奇。
神奇雁升在哪里。
在这里。
最他妈神奇的是有种陷进棉花里的感觉,整个人沉甸甸又飘忽忽的,身上还有些发软,没劲了。
……噬魂兽啊这是,把他力?气都给噬没了!
……
【这里是一个没脸没皮的亲亲但是晋江应该不让写得很细所以努力脑补得涩一些就好。】
……
雁升停了停。
贺中鹤赶紧一骨碌滚到旁边躺着,调整呼|吸:“……我怕了。”
雁升躺到他旁边,笑了。
“我?……我去趟洗手间。”贺中鹤下床,瞬间消失在卧室门口。
其实去了洗手间也没解决什么,就坐着愣了会儿神。
不是因为不想解决,而是刚那样了觉得现在解决怪怪的,雁升还在卧室里呢。
刚才的感觉跟以前自娱自乐完全不一样,非常陌生的状态,让他自己都惊了。
正因为一个神奇的乱七八糟可能还掺着点儿别的什么的吻惊魂未定时,他听见雁升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十一点五十五了。”
“来了来了!”贺中鹤赶紧出了洗手间。
去洗手间缓这一会儿就清醒多了,贺中鹤打开卧室灯。
然后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往常跨年他都是翻着别人朋友圈过的,然后看着手机日期上?的年份换了个数字,怅然若失一阵儿。
“怎么跨?”贺中鹤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钟。”
“就这么跨呗,又不是你点火炬去。”雁升倚在床头,拍了拍旁边,“进来。”
“……咱今儿先到这儿行吗,连续剧也不能一气儿演完啊。”贺中鹤挪到床边。
“进来躺着,外头不冷啊?”雁升很无奈。
“噢。”贺中鹤钻进去,寻思一下又关了灯。
雁升握住他的手:“别干躺着,总得许个愿吧。”
“没什么愿望,现在这样就挺好。”贺中鹤说。
“怎么好了?”雁升侧头看着他。
“就……跟你这么待一块儿特别好。”贺中鹤看着天花板,“虽然杂七杂八的事?儿很多,今年小波折也不断,但你在我旁边我就觉得踏实。”
“我?也是。”雁升轻声说,“所以我希望明年还能这样。”
“哎!”贺中鹤指了指他,“你怎么给说出来了!”
雁升“啧”了一声,又吸了口气:“顺嘴溜出来了,收回。”
贺中鹤笑了:“你快行了吧,一会儿我许,反正内容一样……”
“你也说出来了。”
“我?没!我?没说具体是什么!”贺中鹤瞪着他。
正说话?,窗外突然响起炸烟花的“嗖——啪”声,还有远处不知道谁把头伸出窗户喊什么。
“零点了。”雁升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贺中鹤坐起来抱住他,安静了几秒,“许完了。”
“这年就这么跨完了。”雁升说。
“是啊。”贺中鹤看了眼手机,“跟平常每一分每一秒都一样,只不过进到了下一年。”
“嗯。”雁升给他搓了根呆毛,“想想跨年也没什么好庆祝的,其实人都是被逼着跨的,无论想不想,这一年都过去了,是好是坏都会过去。”
“我?突然有点儿怕。”贺中鹤说。
“怕什么?”雁升捋着那根呆毛,轻声问。
“怕高考,怕上?不了S大,怕很多事?,怕这一年摆到眼前,是条不平的道。”
“什么道我?都陪你走,再不平咱也能走下去。”雁升亲了亲他头顶。
“有你陪着道就是平的。”贺中鹤说着拿起手机,“雁升牌压路机。”
朋友圈一堆新年祝福新年祈愿中,他编辑了一条“走下去”。
“换个,别用‘下’。”雁升在他手机上戳了几下。
“那用什么?”贺中鹤在外头烟花和窜天猴声中想了想,“走上去?”
“走进去。”雁升给他改了字,“走进这一年,顺顺当当地,路途坦荡,路灯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