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贴好暖宝宝裤后贺中鹤找了块石头坐着,看两眼手机里的直播画面,再看一眼旁边忙前忙后的雁升。
这感觉太他妈神奇了。
网红竟在我身边。
还跟我表白了。
这都些什么事儿啊。
树屋材料运了四趟才运完,一大堆木桩和?一包圆锯钻头凿子沥青卷材之类的。
“就在这两棵上建吧,现在天气不?好,万一过?会?儿下雨了还能进山洞里?避一避。”雁升指了指两棵水杉,挪了单反位置。
“你?一晚上造一间屋啊?”贺中鹤掂了掂木桩子,不?算很轻。
“一看就不是老粉,”雁升戴上手套,拿圆锯修了修一截木桩头,“直播就一个来小时,剩下的录一天,后期倍速当视频发。”
“这树能撑住吗?用不用办什么采伐证乱七八糟的?”贺中鹤担忧地看着他用水平尺随便比划了一下,而且没看图纸,凿了阙口就往上支木桩,非常豪放非常鸟啊噗。
“给树买保险了。”雁升拿出折叠梯,洞口地面不平,踩上去有些晃悠,“过?来给我扶梯|子。”
可算被派到活了,他拎着工具包走过去扶住梯腿儿。
现实近距离观看鸟啊噗造树屋,甚至可以参与其中。
神奇的体验。
底梁是用方木固定出来的,速建树屋不?能太大,不?安全且塌了会?伤树,雁升框了大概10平的底梁,往下伸手:“拿四个角铁。”
“角铁……”贺中鹤从沉甸甸的包里?翻出几个L型大卡槽,递给他。
雁升卡好角铁,他之前买这些东西的时候连量都没量过,估摸着大小差不多合适就买了。每次材料购置都是这种狂放不羁的风格,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他在这方面预估得特别准,脑子里?结构清晰,甚至连材料的可改性都很有数,到手直接开始造,过?程十分丝滑。
固定好底座,他用锯子镂了地板铺上梁子,连焊接都不用,一个非常稳固的底板就搭成了。
树屋就这么有了底座,贺中鹤看得目瞪口呆。
这种几?乎不用什么工具,连镂洞都是用手工锯的造法很原始。雁升站到底梁上,一手按着几?根木条一手把它们齐了头,削木头的手法非常熟练,手电灯光下长得歪七扭八的木条很快在他手中变得平整,看着非常舒适。
“我能上去吗?”梯|子这会?儿用不上了,贺中鹤蠢蠢欲动。
“等我搭好爬梯。”雁升说。
萨克孙树屋其实是用楼梯的,他带了个爬梯成品备用,往底梁上安个基座,一搭就能用:“上来吧。”
贺中鹤抬头看着瞬间耷拉到眼前的梯|子,还有底梁上俯视他的雁升,感觉他就跟变魔术一样。
还特像长发公主。
贺中鹤颤颤悠悠爬了上去,木屋不?高,但从这个位置看山视野还是很开阔的,虽然一片漆黑只能看见山形和?林子的轮廓。
“木屋底已经搭好了。”他踩了踩脚下的板子,很结实,于是转向镜头那边说。
“有风,隔这么远他们听不见。”雁升已经开始钉墙面了,“窗户留多大?”
“我没数,你?看着弄吧。”贺中鹤上来后又没什么事儿干了,蹲工具包跟前给他递东西。
沉默着看雁升迅速把四面木墙竖好了最底下一层框子,他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了,反正今一天都是在震惊震撼中度过的,心态已然非常平和?了。
“你?怎么知道新……鹤中鹤牌高鹤片是我?”他偏头看着雁升,觉得他手上娴熟狂放的活计跟他平时的气质有点儿不符,跟他年龄也不?符,这么看着跟着几?十年老匠人或者求生节目里大胡子壮汉似的,所以这张年轻好看的脸非常违和?。
怪不得之前看了那么多次视频也没认出来,遮上鸟头谁也不?会?脑补这鸟头底下是这么张脸,人得怀疑是摆拍了。
“这名再看不?出来是智商有问题了。”雁升说,“天天在我评论区上热评。”
贺中鹤的确经常在他微博下边评论,巧的是每次都能抢着第一第二,莫名其妙就上了热评,消息一堆小红点。
“别让他们知道我是你评论区底下的,”他说,“有黑你?的好说你?草粉了……”
说完这句话他尬住了。
这嘴贱劲儿的,一耳刮子抽死自己得了。
雁升停了手里?开槽的活,扭头看了他一眼。
随后的十几?分钟里?两人都没再说话。
高处没有遮挡物,就算贴了暖宝宝也冻得不?行,裤腿进风。贺中鹤蹲地板上不?自觉蜷成一团,扣上羽绒服帽子。
“回帐篷吧。”雁升往墙框里?钉着几?个五金件。
“我……在这待会?儿,你?不?用管我。”贺中鹤说话带着鼻音,实在太冷了,山上这风跟疯了似的,他怀疑木屋会?被掀飞。
蹲地上抠了一会?儿地板,他抬头看了看雁升,又低下头去:“你?草过?粉吗。”
是啊那盒套就更让人起疑了!
几?百万粉啊!多少几?万粉的小网红都被曝出来草粉!
从傍晚坐车到现在,话题终于被拉回了最开始的矛盾。
其实期间两人心里?戏都特多,一堆事儿没解决呢。
雁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不?知道以后会不?会?。”
贺中鹤愣了愣,直起身子看着他。
“如果你?不?取关的话。”雁升补充了一句。
贺中鹤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又低下头:“你?说句人话吧,我现在心里?很乱。”
“乱什……”雁升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嘶”了一下。
贺中鹤起身走过?去,吓了一跳:“我操血!”
他手腕上划了很长一道口子,很新鲜,血刚刚冒出来。
“你?他妈怎么弄的?”贺中鹤皱着眉头,还老匠人呢,翻车了吧。
“木茬划的。”雁升没什么特别大反应,垂下手,从工具包侧兜摸了两下摸出一张无菌贴撕开贴上,又摸出来一枚套。
贺中鹤直直地看着这个跟这里?风格非常不符的东西。
“想问这个是吧?”雁升拆了套,拿一瓶纯净水冲干净上面的油,从裤兜掏出小刀划断了套头,然后往手腕上一套,“这么用的。”
“看明白了?”雁升往他跟前凑了凑,眯起眼。
在贺中鹤迷惑的注视下,他又把套扯下来,拧了几?下扯长了往手腕上一扎,跟医院打针用的橡胶管似的。
贺中鹤猛地明白过来。
“野外没医疗条件,拿这个当止血带,或者直接套上隔绝土泥虫子之类的东西。”雁升把套扯下来扔到一边,“虽然非常鸡肋但有时候确实用得上,不?是草粉用的也不?是野|战用的,懂了?”
贺中鹤这会?儿完全哑声了。
“看着盒这个就想七想八真是本事,”雁升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想想这逻辑能合得上吗,我有这个时间吗,是这样的人吗,敢情这半年白一起待着了啊?”
“你?要是个小狗就是最喂不?熟的,天天怀疑人家要养你吃肉那种。”
“我……”贺中鹤艰涩开口,被雁升打断了:“下去吃饭,十点多了。”
-回来了回来了
-这个小哥!再让我看一眼!
-晚上吃啥啊
“速热炒饭,散了吧都。”雁升开了烹饪台,这饭热一次是夹生的,必须隔一会?儿开小火再温一下。
两人把烹饪台往山洞里?搬了搬,不?然是就着风吃的。
除了炒饭还有即食罐头和自热小火锅,贺中鹤经历了让他头昏脑涨的一天,这会?儿闻见香味儿才觉出来饿了。
旁边暖灯开着,小火锅端在手里?冒着热气,嗦一口略微烫嘴的宽粉,在狂风呼啸的荒山上把人暖了个透。
雁升举着云台往洞旁走去:“山菜春天最肥,但这时候也有,就是老了点儿。”
他蹲下采了一小丛野菜,走回到烹饪台旁边,给观众展示。
-尝尝尝尝
-炒进饭里!
-鸟你?很久没做饭给我们看了
-#鸟啊噗国际厨模#
“这什么?”贺中鹤没见过?这玩意儿,短短的一小棵,叶子长得很整齐。
“山菜。”雁升说完,看了看屏幕,“就不放进去了,老山菜味儿怪。”
-放放放
-让我康康
“放点儿试试。”贺中鹤从他手里?捏了两片放进炒饭扒拉熟了,又用筷子挑进小火锅里?涮了涮,尝一口差点儿没吐出来。
“都说了很难吃。”雁升笑?了,靠近贺中鹤,对着屏幕说,“你?们这小哥不信。”
-这什么语气
-宠溺的语气!
-都在这上什么头呢???贴纸底下长什么样别吓吐你?们
-净化净化净化净化净化净化无脑黑退散
贺中鹤看着某几?条弹幕,这些人实在是没有新意,就不露脸这点事儿,天天喷:“鸟啊噗长很帅的。”
这话一出弹幕静止了几?秒,雁升也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替自己说这个。
-啊啊我就知道!
-那露个脸让我们看看呗好馋好馋TwT
-**吧一群,他说帅就帅了?我还说我天仙呢
-帅就露啊,怂什么呢呵呵
这些黑粉言论在他的直播和视频里?每时每刻都有,一般大卢手动清理或者他直接无视就好,越给眼神这些人越能蹦跶。
而贺中鹤没这经验,看着憋屈就怼了:“不?信出去,谁按着你?头在这看了,人长什么样关你什么事,晚饭干吃了三碗海盐吧?”
-怼得好
-小哥下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用管这个。”雁升拍了拍他的肩,坐到对面,“行了今天到这儿吧,剩下的下周视频见。”
-不?要啊啊啊啊
-#鸟啊噗短小#
-让我看看老婆!bye老婆~
-你?走,把那小哥留下
贺中鹤朝镜头挥了挥手,雁升放下云台,把手机取下来点了结束直播。
贺中鹤往山洞里?缩了缩,一声不吭地低头吃饭。
很难想象鸟啊噗的直播回放里出现自己是什么样的画面。
吃完饭两人身上都热乎了起来,在暖灯下烤了一会?儿,又得回到水杉间继续搭屋。
快十一点了,身心俱疲了一天贺中鹤有点儿困,不?想离开温暖的山洞。
“去睡会儿。”雁升推了推他,“帐篷里有睡袋。”
“不?用。”贺中鹤觉得把他一个人留天寒地冻而且有狼的洞外实在太残忍了,况且误会他那盒破玩意的事儿还没道歉哄哄他,执意要在光秃秃的树屋底儿上待着。
“过?会?儿叫你,你?跟着碍事。”雁升把他塞进帐篷,拉上门。
一进去躺下还真挺困,旁边暖灯照着,帐篷里睡袋铺得又厚又软,简直是荒山上一方小小的桃花源。
贺中鹤把睡袋上的小枕头拆下来垫头底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得不?是很沉,梦境断断续续丰富多彩。
雁升贴在他脸边说贺中鹤我喜欢你。
雁升站在树屋地板上撕了一个套。
雁升说着说着话变成了狼叫。
雁升变成狼把自己叼走了。
被叼着晃晃悠悠,然后进了教室。
老郑说这是你的新同桌鸟啊噗。
使劲睁眼一看,狼头变成了卡通鸟头。
卡通鸟头当着老师同学的面,说贺中鹤我喜欢你。
说得很没好气。
老郑一摔触控笔,你?们俩滚出去!
……
被喊醒的时候,贺中鹤睁开眼恍惚地看着雁升的脸,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山里?。
“出来吧,”雁升没给他太长时间醒盹,拉着他手腕拽了一下。
他手特别冰,贺中鹤皱了皱眉,下意识把刚从睡袋里?抽出来的手握上雁升的,还使劲攥了两下。
雁升动作滞了滞,然后回牵住他的手,把他从帐篷里拽出来。
脸再次被山风无情抽打,然后感受到冰凉的小点落在脸上。
下雨了,戚戚沥沥的冬雨。
在稀薄雨雾中看见眼前的小木屋时,贺中鹤瞪大眼,手在雁升手里?忘了抽出来。
一间小小的树屋,墙壁是圆树桩垒的,屋顶斜面,铺着深褐色的沥青卷材,门和窗都是木的,斜梯平缓。
窗子透出橙色的灯光,门檐上吊着一盏小马灯,树屋在风雨中稳稳立着,光亮而温暖。
“还有不?到一分钟十二点,”雁升说话时呵出一团团白气,在脸前短暂停留又瞬间消失,橙色灯光映得五官深刻,“是不是很速度。”
“太牛了……”贺中鹤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树屋。
“进去看看。”雁升拉着他走过去。
进小木门需要低一下头,里?面虽然小,但也伸展得开,小小的空间在空旷的山里,有种别样的安全感。
雁升松了手,把两只冰凉的手贴上贺中鹤脸颊,看着他:“清醒了吗?”
“看见这个的一瞬间就醒了。”贺中鹤被他手冰得抽了口气。
雁升笑?了笑?:“醒了就听我说话,这次我说得慢点儿,有气氛点儿,仔细听着啊。”
贺中鹤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生日快乐……”雁升说。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贺中鹤瞪大眼睛,打断他。
“……那次办身份证看见的。”雁升按了按他脸,“别打岔。”
贺中鹤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呢,过?得不?怎么样,在家经历了我爸妈一场恶战,还受了点儿伤。”雁升慢慢说着,“一个人在大街上转悠半天,想去猫咖撸猫又发现没猫,总之就是非常糟糕……”
贺中鹤笑了。
“但当时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说要给我过?个生日。我当时惊了这人谁啊,回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刚跟我打过?一架的同桌,叫贺中鹤。”雁升看着他的眼睛,眸子很深,“他那天送了我联名的一个木屋模型,还觉得自己是挑礼物天才。”
贺中鹤乐得不?行,咯咯嘎嘎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雁升也笑?了:“后来我从家里?搬出来,几?乎什么都没拿,就带了这一个稍大点儿的物件。”
“十八岁生日就收到了这一个礼物,所以我得好好收着。”他说,“再后来我发现,成年礼物其实不?是那个小房子。”
“而是那个叫贺中鹤的,虽然他有时候非常气人。”
贺中鹤笑着笑?着就没再出声了,看着雁升。
再次听,心里?就没那么惊涛骇浪了,像是飘荡在又暖又软的橙色深海里,晕乎乎的,鼻子还有点儿酸。
“今天他过?十八岁生日,我想半天不知道送什么,然后就想,回他一个木屋吧,不?过?是真的木屋,等比例鸟啊噗亲手出品的那种。”雁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还有这个。”
贺中鹤接过?来打开盒子,扑面而来的是他之前在雁升家闻到的木香味儿,里?头搁着一个木制转运珠,吊坠式的。
不?是用市面上用磨机转出来的光滑木珠,切面不太平整,但打磨得很光滑,带着手工制作的痕迹。
一面刻着一只鹤,一面刻着一只雁,都是小小一个图案。
“这个是我自作主张了,”雁升把转运珠从他手里?缓缓拿出来,“不?想要雁的话可以给你?磨去……”
“别!”贺中鹤伸手夺回来。
雁升挑眉看着他。
“我……就……”贺中鹤回望雁升,“以后不瞎猜了,有事儿先沟通。”
“怎么写起检讨来了。”雁升没忍住笑了。
贺中鹤也有点儿难为情,嗫嚅了半天,耳根通红:“我就是想说吧……我……”
憋了半天,他直接往前一扑抱住雁升。
雁升偏头用嘴唇碰了碰他脑袋,闭了闭眼:“嗯?”
荒山小屋里?抱了个满怀,戚戚沥沥的雨点打在屋顶上,贺中鹤感受着雁升的温度,听着耳边他的声音,整个人都是晕的,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