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快出来!你亲爸来了!”贺中鹤一进门就开始喊。
两人把几大兜子东西放到桌上,贺中鹤去厨房拿电火锅:“冰箱里有饮料你自己拿,先和猫玩会儿。”
雁升发现贺中鹤家所有的桌角上都贴了防撞贴。
贺中鹤见他看桌角,解释道:“家里没小孩儿,这我妈贴的,她怕我……磕着腿。”
胡胡竟然还认得雁升,或者说这猫对谁都不认生,见人就粘,还特乖。
雁升被蹭了一胳膊毛,他把猫抱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捏着它的后脖颈。
“狗呢?”雁升想起来,贺中鹤之前说他家还有条狗来着。
“阳台上。”贺中鹤给锅添好水抱出来搁到餐桌上,撕开一块底料扔了进去,“想逗就放出来,别让它挨着猫就行。”
“你家狗家庭地位有点儿低。”雁升往阳台那边看了一眼,“它咬猫?”
“不知道。”贺中鹤走到雁升旁边,在他屁|股旁边的沙发缝里摸出来遥控器打开电视,“一开始就没给它这个机会。”
外面天彻底黑了,昨天沉着的黄色浓云到底没滴下来几滴雨,这会儿有点起风,看着像要下场暴雨。
电视一开,“家”的氛围一下子就浓起来了,雁升觉得不管内容放的是什么,屏幕只是在那亮着,家里的人听个响,就很物尽其用了。
他在家好几年没看过电视了,要看什么东西就在自己卧室投屏。雁德强和朱玲砸碎的电视不计其数,连电视墙都给扒了一层皮,后来也干脆不装电视了,就让家里那么静着。
贺中鹤家干净整洁,装修风格简约,可能也是方便上学才来这儿暂住的。
窗台上一长溜很小盆的花,小吧台上杯子酒瓶摆得整整齐齐。这要搁到雁升家,雁德强一下扫过去就给砸干净了,都不够他发疯前铺垫的。
“抱好猫。”贺中鹤跟雁升说完,走到阳台拉开门,“闪亮登场吧飞狗,给这个哥哥表演个跑酷。”
飞狗“嗖”地一下窜了出来,见到雁升坐在沙发上,又紧急刹车边后退边开始狂叫。
“闭嘴,再嚎给你扔外边去。”贺中鹤从隔断上拿了袋兔耳朵扔给雁升,“喂它两个。”
雁升伸手接住了,有点疑惑地看了看手里这包东西:“‘怎么可以吃兔兔?’”
“操。”贺中鹤扶着墙笑了半天,“你也给我出去。”
飞狗啃着雁升喂给它的兔耳朵,果然不再叫唤,叼着耳朵满家里乱飞。
雁升抱着猫,看着眼前这道晃来晃去的残影。
这狗不但会飞,长得还挺别致,丁点儿大的小狗细腿细爪,尾巴还只有一小截。
“怎么没尾巴?”雁升吹了声口哨把飞狗引到自己旁边,捞起它放到自己另一条腿上。
“我发现你对这些带毛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啊。”贺中鹤说,“买的时候就已经被断尾了,说是为了捕鼠捕鸟时避免伤到尾巴,其实谁现在还拿这种狗当工作犬啊,外形需要,畸形审美。”
“当时我逛街在狗舍看到它,那会儿更小,耳朵还没立起来,就在店里上下到处乱窜,几个店员怎么也逮不着它。”贺中鹤难得对飞狗温情地摸了摸它的后背,“我就很惊奇,这狗怎么比猫还能蹦?那老板就跟我说,这种狗平衡性和弹跳力强,很多人买了训练它们高空跳台。”
“高空跳台?”雁升皱了皱眉,虽然他经常在网上云吸猫狗,但从来没听说过这个。
“有人拍那种很傻|逼的流量小视频,让小鹿犬从平房顶或者更高的地方跳下来,很多摔死的。”贺中鹤说,“然后我就稀里糊涂地把它买回来了。”
雁升看着腿上这只伸长脖子嗅猫的狗,觉得聊到这儿稍微有些沉重,想说点什么又突然词穷了,闷半天憋出来一句:“那你是个好人。”
好傻|逼的一句话,说完后雁升就有起身开门从他家出去的想法。
“为什么我突然被发了好人卡?”贺中鹤愣了愣,接着就笑歪在沙发上,“是我刚才跟你表白了吗?”
说完这句屋里的气氛凝固了一下。
非常的微妙啊。
“开锅了。”贺中鹤一骨碌爬起来,快步走到餐桌前,“把俩带毛的一个关阳台一个关书房去。”
雁升“嗯”了一声,看着贺中鹤后脑勺微微挑了下眉。
其实飞狗压根儿不欺负胡胡,刚才一猫一狗在雁升腿上相处得很和谐,除了飞狗老把鼻子往人家身上贴以外。
“先扔点不好熟的进去。”贺中鹤走进厨房,“杏鲍菇先放一盒。”
雁升拆了杏鲍菇放进锅里,见贺中鹤半天没从厨房里出来,问:“要帮忙吗?”
“不用,你等吃就行。”贺中鹤说。
雁升打开微信工作号看了看,经纪人说公司那边催视频了,下周末有时间的话去找场地。
的确很久没管这些事了,生日那天发完微博后他连微博都没上过,这会儿打开评论区一看全是催视频催直播催营业的。
雁升回了经纪人一个“好”,把手机到桌上。
贺中鹤怎么还没出来?
雁升起身走到厨房门口。
映入眼帘的是贺中鹤同学正拿着一把大菜刀费劲削土豆的糟糕场景。
圆体大土豆削成了方体小块块,很有水平。
“……”雁升也不吭声,就这么倚在厨房门边看着他。
“或许你会削皮切菜吗?”贺中鹤拿着菜刀又削了几下后终于放弃了,转过头,用无助的小眼神儿和雁升对视。
挺高的个子挺张扬的造型,露出这么个表情,看得雁升心里好像突然被小棍儿戳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走到他旁边,从刀架旁拿起一个东西:“冷知识,有种叫削皮器的东西是专门用来削皮的,跟我念,削——皮——器——”
“你滚。”贺中鹤笑着在他背上甩了一巴掌。
出乎他意料的是,雁升削皮切片都很利索,“嗖嗖”削完皮又“嚓嚓”切了片,然后把所有处理完的菜都装了盘。
以前在新市区家是阿姨在厨房忙活,到了这儿之后是老妈偶尔在厨房烤个蛋糕折腾点儿什么,而现在看一个跟自己同龄同性的人在自己家厨房里洗菜切菜,有种奇怪的感觉。
锅里的汤底烧干一少半了,贺中鹤出去添了水。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家里灯火通明,外边有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
“下雨了。”贺中鹤去关窗户,“你家住哪啊?”
“高新区那块儿。”雁升说。
这时候问的人一般会说,高新区那边好远啊雨下得不小要不你留下来住一晚吧。
连石宇杰都没在贺中鹤家住过,他怕自己好哥们儿别扭,从来不留宿。
虽然他多虑了。
和石宇杰不一样,如果雁升留宿,会让贺中鹤有种“单独跟男的睡在家里”的别扭感觉。
但不问吧,又显得自己有点儿没礼貌且不对劲。
“今晚上住这儿吧,”贺中鹤朝厨房那边说,“有空房间。”
拒绝拒绝拒绝赶紧的……
“不了,晚上回去还有事儿。”雁升说。
贺中鹤松了口气。
贺中鹤家这个火锅是个巨大的方形家庭锅,五六个人围一起吃都够用,火调到最大档,涮肉非常爽。
外面下着雨,家里开着空调,桌上火锅咕嘟咕嘟热气蒸腾,挺惬意的。
“老郑前几天下通知开学搬楼,是不得重新调位啊?”贺中鹤咬了一口冻豆腐,嘶哈半天。
“换排加调位。”雁升喝了口可乐,“咱俩马上就say拜拜了。”
“可太好了。”贺中鹤笑了,“你是我第一个同桌没满三天就打了一架的人。”
“是不是很不舍。”雁升也勾了下嘴角。
贺中鹤差点儿呛着:“雁升同学,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很不要脸。”
“说实话我不想去高三楼。”贺中鹤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之前我闲着没事儿去那边逛过一次,一层楼就三个教室,中间还有铁栏杆门挡着,走廊特别长,还没窗户,不透光,走在里边跟进鬼屋似的。”
“听人说那楼当高三楼是因为风水好。”雁升说。
“操,校领导还信这个?”贺中鹤很惊讶,拿着漏勺在锅里舀了好几下也没捞起来鹌鹑蛋。
雁升把漏勺从他手里抽走,舀了蛋放进贺中鹤盘里:“而且每届高三新搬完后,还会安排人放鞭。”
“给我听震惊了。”贺中鹤眉毛扬得老高。
慢慢悠悠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了,贺中鹤从伞架里拿了一把伞,然后在家里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第二把。
雁升默默地看着就挂在伞架旁边的另两把伞,没提醒他。
于是最后两人撑着同一把伞一直走到家属院门口。
走两步肩就磕在一起,雨伞笼罩下对方的说话声在雨幕中更加清晰。
坐上出租车之后雁升把手机拿在手里转着。
这个晚上的余温挺绵长,他还在回味。
说不上什么感觉,就……跟他待在一起很放松,很愉快。
而且很温馨,跟他从未感受过的、想象中的“家的感觉”一样。
体验感不错,下次还来。
走进小区就能看到家里没亮灯,雁德强肯定不在家,说不定朱玲也不在。
速战速决。
卧室几乎是空的,重要的东西他都放在工作室,稍微私人一点的都在宿舍里。
一柜子衣服,挑几件当季的和喜欢的塞进行李箱,耳机、充电器、充电宝、平板、笔记本、课本资料、书包。
就这些,没了。
正好装满40寸的行李箱。
这就是他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八年的全部痕迹。
雁升又环顾了一圈屋里,视线落到贺中鹤送他的那个小木屋上。
虽然这样的半厂货对他来说毫无收藏价值,但他还是用塑料袋裹起木屋,固定在了行李箱上。
隔壁卧室朱玲轻微的鼾声一直持续着,雁升背起双肩包,轻手轻脚地拉着箱子走到她卧室门前。
然后把家里大门的钥匙、地下室钥匙、电梯门禁卡、小区门禁卡,都放到了地上。
明天朱玲一开卧室门就能看见这串钥匙。
不是挑衅,不是昭告,只是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我走了,不出意外不会再回来了。
可能雁德强会来找他,甚至跑到学校闹或者做出什么更恶心的事来。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以后再说,今晚他心情特别好。
而且还有不到一年,就能彻底离开这里了。
特别庆幸小时候的想法,长大后很多事都会迎刃而解的。
跟房东约好的入住时间是后天,今明两天先随便找家酒店将就。
雁升没打伞,浑身都被淋透了,拉着巨大的行李箱走在街上,脚步非常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