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丽芸跟着过去翻了个底朝天。
第二考场的卷子已经全部批完，分数都算出来了，其他人的都在，唯独少了谢菱那一份。
褚老师紧张极了，赶忙大声叫问：“谁动了第二考场的卷子，这怎么少了？”
有人回道：“少了谁的？”
褚老师：“叫谢菱的。”
对面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被围在最中间的那一个举了举手里的卷子：“这呢！我们拿出来做示范卷了。”
冯丽芸一愣，转头跟褚老师对视了一眼。
什么示范卷？
一般来说只有出错少，字迹漂亮的卷子，才会拿出来做示范卷，方便老师作为参照对象批改其他试卷。
不是说着谢菱成绩很差吗？她的卷子怎么变成了示范卷？
这回答实在出人意料，冯丽芸立刻凑了过去，只简单扫了一遍，就忍不住转头问褚老师：“这就是你说的成绩差，考鸭蛋？”
褚老师看着卷子的分数，也震惊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满分一百分，这个谢菱，居然考了九十八。
而一群老师还在边上争执：“我觉得这个作文可以给满分！”
“给满分不合适，怎么也要扣一分吧？”
“你看这个字，这个卷面，难道不值把扣掉的一分加回来？”
褚老师转头看过去，为了一分跟人争得面红脖子粗的，居然是系里一个以严格出名的同事。
谢菱的卷面整洁，笔迹娟秀，客观题丝毫无错，主观题的回答言之有物，条分缕析，再看后面的大作文，先不管内容，只看那
整洁漂亮的卷面，就让人心生好感。
褚老师粗粗扫了一遍，然而扫到一半，忍不住又回头重新仔细品读起来。
这作文，写得真好！
行文流畅，深入浅出，紧扣着题目，最后又升华了主题。文辞上该简洁的地方简洁，可该煽情的地方，骈句、俳句、排比、对仗用得恰到好处，读来层层递进，让人忍不住跟着情绪激动起来。
这文笔，都可以去做大报的笔杆子了！
前一天自己亲耳听到那个老师点评谢菱文化水平低下，今天就看到这样一张卷子，褚老师只觉得这个世界魔幻极了。
冯丽芸更是又惊又喜。
什么学习差！
明明文化水平这么高！
哪怕数学考个鸭蛋，光靠这个张语文试卷，她都有把握去系里给这个谢菱争取一个录取的名额下来！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民国的时候大学录取，一样有数学才考个位数，但是语文成绩异常突出，被破格录取的。
这个谢菱个人天赋极好，气质上佳，现在文化水平也一点都挑不出毛病，给她破格一下，实在是情理之中！
“这学生文化水平真不错，就不知道长得怎么样，有没有表演天赋的。”
有个被临时抽调过来阅卷的老师插嘴说：“文笔这么好，怕是本人不太适合表演吧？咱们毕竟是给军区的文工团挑人，还是得综合评价——要是个人条件实在不行，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明年来考咱们学校？可以做个笔杆子啊！”
这是惜才了。
军文院里还有编剧专业，可以写东西，长相不足，完全可以用才华来凑！
褚老师的手赶蚊子似的：“去去去，小姑娘水灵着呢，天生就是学表演的料子，早被我们看上了，你别在这惦记别人锅里的！”
***
考场里，谢菱检查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刚把笔放下来，就听到外面当当的敲钟声。
一交完卷，同考场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也报的表演啊？到时候咱们一个系，说不定还在一个班呢！”
“同学，你家住哪？考完试了，咱们对对答案不？我这有两张电影票，这会时间还早，要不一起去看个电影？”
“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我这有两张溜冰场的票，我教你溜冰怎么样？”
谢菱冲他们笑了笑，礼貌地回了几句话。
她一路往外走，众人就一路往外跟，就算被明确拒绝了也没有一个放弃的，反而都找这样那样的话跟她搭讪。
“同学你饿了不？我看外面有卖老冰棍的，给你买一根？”
“小菱！”
一出考场，冷不丁听到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
谢菱应声望去，居然是谢宝珠在不远处站着。
“我家里人来了。”谢菱指了指谢宝珠，对身边的几个考生说。
谢宝珠很快走了过来。
眼看自己妹妹被这群俊俏后生围在中间献殷勤，谢宝珠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神情很严肃。
她看向几个年轻人的样子仿佛学校里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你们有什么事找我们家谢菱吗？”
小年轻们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好讪讪走开了些，却又都不肯走远，表现得恋恋不舍的样子。
谢宝珠不好再撵他们，只得看了一眼谢菱，好声好气地问：“小菱，你饿不饿的？我做了你爱吃的牛奶炒鸡蛋……”
谢菱摇了摇头，往前走出几步，忽然回头说：“我其实没有喜欢牛奶炒鸡蛋，牛奶和鸡蛋两样东西我吃了都会肚子不舒服，爱吃这道菜的是你跟妈。“
谢宝珠呆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心里闷闷的，又觉得尴尬，又有点难受。
她连忙追了上去：“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晚上给你做？”
谢菱心里忍不住叹气。
记忆里原来的“谢菱”对这个姐姐的喜恶记得清清楚楚，可谢宝珠这个姐姐，却连妹妹对鸡蛋跟牛奶不耐受都不知道。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你是担心我再去纠缠沈熠文吗？放心吧，我其实对他从来都没有过想法，之前之所以会做出那些事情，完全是因为脑子犯蠢，以为能通过这些得到家里的关注，现在我已经清醒过来了，知道什么叫自尊自爱……”
谢宝珠心情复杂。
少女穿了一身简单的蓝布裙，黑亮的头发蓬松而顺滑地贴在耳边，面容沉静，眼睑尾部上翘，明明是很魅惑的形状，可她的眼神清透明亮，居然显得气质干净。
她一直知道这个妹妹长得好，可以前的谢菱整天跟着刘云霞在歌舞厅里晃荡，小小年纪画一脸浓妆，穿奇装异服，只让人觉得迆妖辣眼，根本不愿去看。
现在不过换了一身打扮，露出清清爽爽的脸，就仿佛整个人都脱胎换骨，连气质都截然不同。
虽然谢菱这些年来说话经常出尔反尔，可这一回她的变化实在太大，加上这两天里的行为，军文院两个老师的拜访，无一不让谢宝珠心生动摇。
这个妹妹，说的应该真的是实话，只是自己作为姐姐从来没有做到该做的而已。
她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担心你去纠缠沈熠文，今天来这里只是想来接你回去……试考得怎么样，卷子难不难？”
谢菱垂下眸子，冷淡地摇了摇头，当先一步往前走。
谢宝珠咬了咬唇，问：“晚上我给你炖个鸡汤？”
“不必了。”谢菱头也不回。
“女主的厌恶值又下降了！！！”小书一下子冒了出来，“好感度也上涨了不少！”
“按照现在的分值，今晚
姐妹两个一个走在前，一个跟在后，后面人巴着前面人不放的模式，让不远处支着自行车沈熠文怎么看怎么不高兴。
沈琴站在他身边，把堂兄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问：“熠文哥，你干什么躲在这里不出去？”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沈熠文没好气地说，“给谢菱这块狗皮膏药看见了，又黏上来的话我怎么办？”
沈琴欲言又止，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哥，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话，我觉得谢菱对你好像真的没那个意思……”
沈熠文说：“你疯了，她对我没意思？这人前两天……”
他顿了顿，把话咽了回去，厌恶地说：“她追着我跑了这么久，做了那么多恶心事，这还叫没那个意思？”
沈琴把前一天谢菱在自己面前发的誓说了，又解释：“她话撂得这么绝，跟以前真的不一样，况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我昨天看了谢菱跳舞，她表演的时候真的特别有魅力，漂亮得不得了，哥，你为什么会一点都不喜欢她？”
沈熠文语气不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谢菱这种货色也称得上‘有魅力’？她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给宝珠提鞋都不配！”
“她说以后绝对不会再缠着你了，我觉得这话还是可以信的，总归是宝珠姐的亲妹妹，以后也不可能不来往吧？”沈琴犹豫了一下，指着那几个刚刚围着谢菱不放的考生，“况且喜欢她的人真的不少，条件也挺不错的，也许真的相通了呢？”
沈熠文没有说话。
他看向了路边的那几个考生。
文工团的初选已经筛掉一大波人，能被选出来参加笔试的男生基本都是容貌端正，身高更是个个都在一米七五以上，个个都很摆得上台面，比起自己毫不逊色。
虽然对谢菱只有憎恶，可看到这些人追在她后头，而她眼里只有自己时，沈熠文还是忍不住有了一股志得意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