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回家,确实是闹得鸡犬不宁。
她本来就极不满意苏晓晓,甚至因为苏胜利说要给苏晓晓办洗三,她不愿意,都可以把人扣在医院。
后来要不是苏建国带了人来,把苏胜利带走了,只怕苏晓晓的这个洗三最后也会不了了之。没有父亲在场的洗三不是一个完美的洗三。
就为了这事,苏老太心里都恨上了苏晓晓,恨上了二房,更不要说后来医生给他们下了病危通知书,苏琳琳的高烧退不了。
她这心里可是窝着火呢,这会回家看到苏胜利活得很滋润,不但吃得好,而且还跟苏长征一家有说有笑,有吃有喝。
她当场就不好了。
二十几年前,把苏胜利送给苏长征当儿子,就是她和苏老爹的心结。当年有多愿意,后来就有多后悔,心里也就有多大心结。
她后来甚至想,如果当初没过继那档子事,她和老二之间,是不是就没有那许多的隔阂?——却忘了,当初苏胜利就吊着一口气,眼看就要活不成了。也忘了,当初是她眼巴巴把人硬塞给人家,扔下儿子就跑了。
苏老爹是让她回来请求苏长征帮忙的,结果她一看到苏胜利跟着苏长征夫妻吃饭,她整个人就跟点了炮仗一样,炸了。
还管什么需要苏长征出面帮忙联系医院专家的事,她的眼里只有一样——她的儿子要被苏长征夫妻勾走了。
她好不容易要回来的儿子,被人家勾勾手指头,又再次要了回去?
这怎么行?
老二人有本事,不但是生产队里干活的一把手,还时不时地出去搞搞副业,更不要说,家里的四个孙子,那都是老二生的。
如果老二被苏长征夫妻给勾走了,那些钱也就飞到了人家家里,还有四个孙子,可能也就变成了别人的孙子。
苏老太气得吐血,一双眼睛直直地瞪了出来。
那样子,像极了魔鬼。
这会,最痛苦的,莫过于苏胜利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老太,脸上全是痛苦。
他的亲娘……
竟一点面子也不留,这边的可是他的养父母啊。
“胜利,你回屋去!”霍芳朝他喊。
苏胜利却立在那,没有动。
他脸上的表情,先由痛苦,慢慢地就转为了麻木。
对苏老太已经麻木了。
“胜利,听说,回屋去。那是你亲娘,你不能怎样她,否则村里的唾沫都能淹死你。”
你还要找工作,还要找村委开介绍信,现在不能任由性子来。
霍芳那未尽之言,全在眼神里。
霍芳不想苏老太毁了苏胜利。
苏老太不把胜利当儿子,她当。
她的儿子,怎么能够被苏老太这个老太婆给毁掉?
将来工作,连介绍信都开不出来?
“听你妈的,快进去。”苏长征这会,连大娘二字都省了,直接以妈代替了。
苏胜利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回了屋。
“苏老二,你给我回来!你娘在这里被人欺负了,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不管?”苏老太气极,眼看着苏胜利就要回屋,她忍不住骂道。
苏胜利的背脊僵了僵,最后头也没有回,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苏老太:“……”
这该死的,真的不管她了。
苏老太心里莫名地一慌,总觉得有什么要失去了。
……
在苏老太风风火火跟人吵架的时候,苏有山和刘招娣却躲在自己的房间,屁都没放一个。
他们不敢跟自己的大伯对着干。
大伯是什么人?
人家少年当兵,后来退伍转业到了县里,身兼两职,不只是检察院的副院长,还是县武装部部长。
这年头,到处在搞P斗,早些时候,县公安局都被H卫兵给控制了。要不是后来武装部派人接收了公安局,可能也没有现在的安定。
就是大伯当年退伍转业到了武装部,迅速地控制了公安局法院还有检察院这三大司法部门,宁安县才没有真正乱起来。
他们可是听说,就在隔壁县,不但公安局被那些H卫兵控制了,法院和检察院更是形同虚设。
“大伯怎么会在这?”看着外面的纷乱,苏有山心惊肉跳。
他要知道今天回家会遭遇到这事,就不会回来。甚至,他昨天也不会从老丈人那回来,这两天什么倒霉的事都撞上了。
刘招娣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自家婆婆跟大伯娘对上,他们真的会赢吗?
她并不觉得,他们这一房会取得胜利。
好多年的平静,都让她忘了,他二叔那边还有一个养父母呢。
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他们都忘了这一茬了。
当年他二叔可不就是过继给了没有儿子的大伯吗?连族谱都已经写进去了,当年如果不是婆婆彪悍,硬是把十六岁的他二叔给攥回来,现在人家依然还是大伯的儿子。
“当家的,我们还是别出去了。”刘招娣咽了咽口水。
她并不想得罪大伯,大伯在县城里可是有一定的势利,当年老三能在县城顺利找到工作,那可不就是托了大伯的关系?
如果他们得罪了大伯,以后想要大伯帮忙,那可就开不了口了。
苏有山也不想出去,但是他想到回来之前,老爹说得话,又道:“不行,咱不能让阿娘得罪了大伯,琳琳在医院,可是少不了大伯的帮衬。”
大娘是县医院的领导,得罪了,万一人家给个小鞋穿,他的琳琳不就遭殃了?
不行!不行!
苏有山心里急,不能得罪了大伯大娘。
想着,他就要往外冲。
刘招娣伸出手正要拦住他,听到他那一说,心里暗说一声:糟了!
婆婆那样跟大伯大伯娘对上,大伯那边会不会记恨啊?万一不肯帮琳琳怎么办?
她和当家的就只有琳琳一个孩子,要是孩子有个好歹,她和当家的可怎么办?她家可不像二房那边,有那么多孩子,哪怕死了一个孩子,都不会伤筋动骨的。但大房不行,大房要没了女儿,别说养老了,他们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琳琳可是苏老太心里的福星啊!
刘招娣心里不免怨恨上了苏老太。
这老太婆脑子进水了吗?现在他们正需要大伯大伯娘的帮忙,老太婆怎么敢跟人呛?
刘招娣越想越心惊,也从房间里出来。
……
“啪!”一个巴掌声响起。
苏老太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霍芳。
霍芳甩了甩打疼了的手,“宋荷花,你可真能!在这要死要活的。你要是想死,去那边!那条河里,一跳,保证你死得直直的,救都救不回来。”
苏老太用力地吐出一口气:“谁要死了,霍芳你咒我?”
霍芳:“可不是你要死要活的?在我面前,你少弄这些把戏”
苏老太张嘴就要嚎,却被霍芳喝住:“我不是你那疼你跟眼珠子似的丈夫,也不是护你宝贝似的儿子,少在我面前嚎,我不吃你那一套。”
“你自己不要脸,不怕丢脸,我还给你藏着脸做什么?正好大家都在,让邻居村民们好好地了解了解,当年你是怎么不要脸,把我的儿子从身边夺走?”
苏老太尖叫:“那是我的儿子,怎么成了你的?”
霍芳:“是你的儿子,但你过继给了我们大房,都上了族谱的,怎么,你想否认?”
声音卡在苏老太的喉咙里,看着外面围着的人,脸上一副八卦的表情,她愣是把到了喉咙边的话咽了回去。
憋屈!
憋屈极了!
这个时候,她还不好解释,解释多了,反而越描越黑。
当年……
苏老太将牙一咬,她道:“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你还翻出来做什么?”
“是你要翻,怎么又变成了我?刚才是谁在这里又哭又闹的,还说我和长征不要脸的?”
“我今天打你一巴掌是轻的。告诉你,下次见你,我还打你。我好好地儿子,还给了你,是让你这么揉搓的?你不要,就还给我,我可稀罕着呢。”
霍芳恶狠狠地道:“你再这么对胜利,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我今天把话撂在这,胜利是我儿子,不是你想骂就能骂的!再让我知道你欺负他,我让你宋荷花在这个地面上生活不下去。”
苏老太气得,几乎晕过去。
霍芳:“你少拿晕倒来吓唬我,我可不是胜利,被你这么一个苦肉计,就整得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我这随身带着针包,你要敢晕一个试试,我就拿针扎醒你!”
苏老太不敢晕了,这霍芳还真可能拿针扎她。
心里窝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她呼哧呼哧地喘着。
却拿霍芳一点办法没有。
……
从苏家出来,霍芳还生着气。
苏长征道:“也只有你能降住她。”
“我不降住她,难道还能让你出手?”霍芳的气息已经平静下来,“你一不能打她,二又不能真跟她对骂。你一个男人打她,那会显得你没风度,万一她撒泼起来,去革委会告你非礼,那就真的哑巴吃黄莲了。革委会那帮人,可是想着法儿在抓你小辫子呢。”
“我一个女人,打女人,那都不是事。何况我还是她嫂子,长嫂如母,嫂子教训弟媳妇,谁也不敢说我没理。”
“都是你的儿子惹出来的麻烦,但凡他能立起来,还用得着被个老太婆把住命脉?”苏长征忍不住道。
霍芳抬眉:“什么叫我的儿子?胜利不是你的儿子啊?”又道,“胜利现在已经长进多了,已经知道反抗了。你没发现,宋荷花闹的时候,胜利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对他亲娘心软了。”
苏长征:“是该长进了,这都几岁了?快三十的人了,还熏陶过文化教育,竟然被一个老太婆给吓住。”
霍芳:“这也不能怪胜利,那毕竟是他的亲娘,他还能怎么着?开口骂动手打吗?他亲爹都管不住他亲娘,还指望他一个做儿子的管?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弟媳,撒泼起来不要命,谁还扛得住?”
“当年可不就是被她这么撒泼要走的胜利吗?”
苏长征长叹一声,不得不说,妻子说得对。
家门不幸啊。
“长征,工作安排的事,有眉目不?”霍芳突然问。
苏长征:“我这刚想的,哪有这么快?”
霍芳:“长征啊,你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眉目了,才会跟胜利说的,否则你不会开这个口。”
苏长征“嗯”了一声:“是有眉目了。”
“还是工厂的工作?”
“哪能呢,工厂里能有什么好工作。那会,我是刚转业回来,脚根还没站稳,现在能比以前比?而且,我的儿子,怎么能去厂里干苦力呢?”
“怎么?”
苏长征:“我有一个计划,就看能不能实施。如果实施,胜利就是公职人员了。”
霍芳眼睛一亮:“真的?”心里一阵喜悦。
苏长征:“就是担心,工作下来了,胜利能不能护住自己的钱。”
霍芳:“胜利不是说了吗?以后赚的钱,除了养老的,一分不给?”
苏长征却摇头:“没那么容易,除非分家。”
“分家嘛……”霍芳喃喃自语,“我觉得行,我去劝劝胜利,让他把家分了。”
“他会同意?”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