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还在哭:“还说没受伤,你这腿不是伤着了?”
那两条腿,又肿又青,看着就吓人。
“我就说,是让那丫头克的,你还……”
“瞎说什么?”苏老爹横了她一眼,“我这腿是自个伤的。”
苏老太抬了眸子,自个伤的?
“都跟你说了,跟孩子没关系。”苏老爹摸出烟袋子,想要抽上两口,又想到医生的警告,又把烟袋子放了回去,他吧唧下嘴,“老婆子你是不知道,当时可惊险了。当时咱们一行人都在搭架子,架子突然散了,在上面干活的人,都掉了下来。当时,我也在上面……”
苏老太吓得脸色发白,“从上面掉下来,可会要人命的。”
那个架子有多高,她是知道的。
自从那运动开始,就不兴祠堂还有供天那事了,说这是迷信活动。
但是村子里,年关到了,还是会私下进行祭祀活动。
不敢不敢明着搭架子搞供天这样的事,就搭个架子,请个戏班子,唱上几天戏。
那戏也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戏,那是封建糟粕。
唱的是样板戏。
有时候,也会请个放电影的,放上几天电影。
哪一年都没出过事,今年却出事了。
说来也怪,他们在上面搭架子好好的,架子突然就散了。
谁也没有想到,架子会散。
当时苏老爹也在架子上干活,可不就跟大家一起掉了下来?
一起干活的,有十几个人,下面还蹲着十几个人。
架子散的时候,不但上面干活的人掉了下来,就连下面蹲的人,也伤着了。
这么多人受伤,唯独苏老爹没伤着。
这是另一件怪事。
苏老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他以为自己小命要休矣。
掉下来的时候,两腿就这么一站,好好地站在了空地上。
不过,还是被上面掉下来的人砸了一下,沾了他们身上的血。
却没伤着。
她没有想到这是自个老头子自己伤的,喃喃道:“可是你身上全是血,头上都有血。”
她就是看到他回来的样子,吓着了,再联想到当时传话的人说得话,原来是自己吓自己吗?
那不就是笑话吗?
“你不要安慰我了,就是那丫头……”她仍然坚持自己意见。
“都说了,这不是我的血。那是蹭的别人的血,就是看着吓人而已。”苏老爹再次解释。
这时,水已经烧开了,苏胜利端了过来,看着苏老爹把脸上的血水擦了,果然没有伤。
苏胜利木着脸,说出去了,他锅里还热着白粥呢。
他女儿还饿着呢。
苏老爹朝他挥挥手,又想起了什么,“家里还有块肉,你去熬了汤……”
苏老太一听,脸顿时沉了下来,刚想要说什么,却被苏老爹以眼神制止住了,接着道:“你媳妇生了孩子,身子亏得很,是该补补。”
苏胜利本想说,来旺嫂送了一碗肉汤,又一想,闭上了嘴。
旁边的苏老太忍不住道:“要什么肉汤?他在隔壁来旺家不是借了一碗吗?”
苏老爹沉下脸:“你也说了,那是借的。”又对苏胜利道,“多熬点,问来旺家借的那碗,还回去。”
自家有肉,还去问别人借,传出去,会怎么说他们家?
还要不要脸面了?
这老婆子做事,就是不经大脑。
苏老爹斜了她一眼。
苏老太有些心虚,她知道自己的老头子爱面子。
这会,里子面子都丢了,他能不生气?
“以后少做这样的事情,否则你就给我滚你的娘家去。”苏老爹又看向苏胜利,一张脸挤得跟朵菊花似的,“我让你去熬了汤,你就去熬了。多煮点,给你媳妇补补身子。这早产,身子肯定亏了。”
苏胜利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看着苏胜利激动地出去,苏老太忍不住道:“老头子,家里的肉我是打算给你吃的,还有琳琳……”
“现在熬了,还能少了我一口?至于琳琳……“苏老爹板下脸,“你连米面都不给,让老二自个去外面借?”
苏老太:“我……”
苏老爹:“你这是胡闹,你这连一口吃的都不给,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都是孙女,你也别太偏心了。”
苏老太急了:“老头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媳妇肚子里的是个孽种,那是来克我们老苏家的,我怎么能够……”
“胡说八道!”苏老爹喝斥,见她还执迷不悟,他小声道,“老太婆,我跟你说,我觉得咱这小孙女,不但不是灾星,还是个福星呢。”
“福……什么福星!”苏老太声音突然拔高,又想到了什么,声音又低了下去,那声音就像被卡在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十分的沙哑难听。“老头子,你在瞎说什么?那丫头分明就是……”
“你别不信。”苏老爹小声道,“当时架子多高,那么多人,全都伤了,唯独我,直直地站到地上,愣是一点没事。”
苏老太目瞪口呆,不免想起了,二丫头刚出生那会,雪就停了。
当时隔壁的来旺媳妇还说了句,这孩子真带福,一出生雪就停了。
二丫头是带福的?
苏老太迷茫。
“你以后对二丫头好点,对……”苏老爹看了一眼外面,更小声地道,“对老二和老二媳妇好点,先不论今天的事,单说老二媳妇给咱老苏家生了四个孙子,就这一条,她就是老苏家的大功臣。”
苏老爹总共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但这么多儿子,就老二生了四个孙子。老大和老大媳妇结婚了这么多年,就只生了大孙女一个孩子,再没怀过。要不是老太婆一直说大孙女是个福星,他只怕当场就翻脸了。老三刚结婚,孩子的影都没有。老四老五……还小,刚上初中呢。
家里,顶梁柱可不就是老二嘛?
苏老太忍不住道:“这事还没影呢。”
“我说的,你怎么就不行?偏去信那个被人剃了阴阳头,拉着P斗的吴仙姑?她要真有本事,就不会被P斗了。”苏老爹瞄了她一眼。
“你不疼她,还有别人疼呢。”苏老爹又说了一句。
苏老太这才想起来,那丫头可不只是她的孙女。
苏老爹:“老婆啊,对孙女好点,老二是我们的儿子,如果……我们可就没孙子了。”
苏老太想到了什么,脸色又青又紫。
“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翻去天去,那也是我们的儿子。”苏老太有些憋气。
胸口又疼又胀,“还能不认咱?”
苏老爹只是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
“你说,这是阿爹让你煮的?”看着一大碗的肉汤,温秋亚有些不可思议。
苏胜利:“嗯,阿爹说,你早产了虚了身体,就该好好补了,就让我煮了肉汤。”又道,“还说明天家里杀一只鸡,再给你煮些鸡汤,鸡汤更补身子。”
温秋亚何尝不知道鸡汤补,她嫁进苏家,还没好好喝过一口呢。
当年生四个儿子的时候,就没好好喝口。
现在生了女儿,反倒能喝上了?
温秋亚忍不住看向熟睡中的苏晓晓,脸上有了笑容。
她是托了女儿的福啊。
“你快吃,那边白粥还没有好,我得去看着火候。”
温秋亚却喊住他:“胜利,我生了的消息,你告诉大爹他们了没?”
“还没呢,我打算明天过去。”苏胜利又道,“大爹他们只怕已经知道了,你忘了建国送我回来的?”
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现在建国只怕已经到家了。”
……
这晌。
苏建国紧赶慢改,终于在晚饭之前,赶回了县城的家里。
这会,他爸苏长征已经下班了,正拿着个收音机,正听着新闻呢。
他妈这会在厨房里忙活,厨房里飘来的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可把他馋着了。
“妈,做的什么菜呢?”苏建国的鼻子像小狗似地往前嗅了嗅,实在太香了。
霍芳头也没回,炒着菜,“是蒜菜炒鸡蛋。对了,家里的鸡蛋快没了,建国你记得去供销社买点。”
苏建国:“二哥拿回来的鸡蛋没了?”
“早没了。”霍芳已经炒出了一锅鸡蛋,往他身后看了看,“你哥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苏建国拿起一双筷子,夹子了块鸡蛋放进嘴里,那味道,真是绝了,“没呢,嫂子要生了,哥赶回去了。”
霍芳炒菜的动作停了下来,“你嫂子生了?”
“生了,生了个女儿。”苏建国嘴里塞着东西,语气模糊。
外面突然“咣当”一声,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很快,苏长征已经进了厨房,“你刚才说,你嫂子生了啥?”
“女儿啊。”苏建国已经咽下口中的吃食,还想再吃,被霍芳拍了手背,他手一缩,停下了吃食的动作,“我和哥到的时候,嫂子难产,差点就母女都保不住了。”
苏长征激动:“女儿,女儿好啊。”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苏建国说的难产,“怎么回事?”
霍芳也道:“秋亚怀孕才七个月,怎么就生了?”早产加难产,这得受多少罪啊。
苏建国:“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嫂子是摔了一跤,到时就摔进了雪地里,幸好有人路过发现了她,否则没有疼死也会被冻死。”
霍芳心疼极了,“都怪我,都怪我……”
苏建国:“妈,这怎么能怪你,谁能想到嫂子会摔一跤。”
霍芳却摇头:“我早该把她接来县城的,住进医院,可不就没这些事了。”
苏建国:“你们要想孙女,那就去上岗厂村啊。”又道,“不过小侄女不好看,红儿皱皱的,特难看……”
话没说完,脑门上已经挨了两记打。
一个是老爸的。
一个是老妈的。
苏建国觉得,有了侄女后,他失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