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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地面变得泥泞不堪,迷雾中,她微微喘息,点头应允了?黑人向导休息的提议,拉扯起雨衣的袖子,以此来掩盖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
相机几乎还是满电。
她在繁茂的林叶间核查拍过的照片。
歹势。
积存在相册里的,大?多?还是前几天在斯里兰卡拍的照片。抵达森林公园以来,山地大?猩猩的踪迹倒是见了?不少?,山地大?猩猩本尊,却迟迟没能如她所愿出现在眼前。
于游客而言,追踪动物本就需要机遇。
但追踪许可证的钱也花了?,寻找的也是官方所允许游客追踪的家族,又下定决心愿意花时间在这里。金丝猴之类的野生动物,付宇曼还是想?拍一两只?回去,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等回酒店发朋友圈,总觉得有点狼狈。
其他旅行团成员也多?多?少?少?都有些担忧。
他们重?新动身了?。
大?约又走了?四十分钟,一行人终于在碧绿的密林中见到了?山地大?猩猩黑色的皮毛。起初只?有一只?,但随后便增多?到两三?只?,它们的行为举止与人类极其相似,时而相互依偎,时而各完成各的事,并不理睬彼此。
付宇曼兴奋地掏出相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想?再靠近些,黑人向导便及时叫停他们,先重?申了?一次与山地大?猩猩打交道时要谨记的注意事项。
她抱着相机朝前走去。
快门接二?连三?,付宇曼一边考虑着分享到社交网络时配字的内容,一边继续朝前走。
即便她遵守了?要求,在野外,安全不可能是绝对的。
一只?脊背皮毛泛白的雄性山地大?猩猩突然发怒。
它朝游客的方向冲过来,其他人立即做出反应。付宇曼离它最近,透过镜头看到这一幕时,她不由得愣住了?。
树叶被拂乱的声音,雨中森林与泥土的气味,付宇曼脑内一空。
她一时间动弹不得,被恐惧感震慑在原地。
这就是大?自然。
死亡头一次如此清晰抵在咽喉。
付宇曼闭上眼。
一只?手忽然按住她的后脑勺。
付宇曼感觉自己被压着蹲下身去。
她身边的人穿着藏绿色的雨衣。起初付宇曼以为是向导,余光却又勉为其难分辨出对方袖口处露出的一截皮肤。
是和她一样的黄种人。
几分钟后,那只?银背大?猩猩才掉头离开。
付宇曼感觉肩颈处的力?量离去,她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跳。再抬头,她看到独属于亚洲男性的长相。
男生的五官毋容置疑都能归类于东方人,但那头清爽的短发却细软又蓬松,与浅色的眼珠一样,在热带的日光中熠熠生辉。
他正在与黑人向导说些什?么?,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双方显然相互认识。
说着什?么?,他忽然倾斜视线,觉察付宇曼时不知是不是辨认出同胞身份,匆忙低头,权当做问候。
他不是游客。
直到他离开好久,付宇曼才缓缓回过神来。
离开公园以后,即将和黑人向导告别,付宇曼抓住机会问了?有关?那个人的事。
向导急着下班,也就随口用英语回复:“目前能接触的家族只?是少?量。那群人是跟正攵府签过协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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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宇曼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他。
她在一楼的酒店大?堂打电话,哥哥在那头啰里吧嗦,念得她头晕目眩。
在上一则朋友圈里,付宇曼分享了?自己夹杂诸多?emoji表情?的精彩游记,集齐上百个赞。入睡之前,她又恋恋不舍抱着手机,充满感性地敲上这么?一段文字——
“热带雨林里令人心跳加速的,不只?是危险的野生动物。”
这引来了?闺蜜朋友们的八卦热潮,但也导致了?哥哥婆婆妈妈的一连串质问。付宇曼疲于应付,只?能一面打量指甲,一面心不在焉地听哥哥唠叨。
“……我已经跟我在卢旺达附近的朋友说了?,他这两天会去找你。你能不能让哥哥省点心?小曼啊……”付宇登在听筒那头汗流浃背,心急如焚地叮嘱道。
付宇曼没听进去。
哥哥口中的这个朋友,她之前就听他说过。
高中时常考文科第一,之后去了?国内一流的政法大?学,开学典礼刚结束就申请休学,然后到非洲做考察队的义?工。
光是听,就知道不会是什?么?靠谱的人。
付宇曼握着电话,目光飘向来往的人流。
她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尽管只?见过一次面,但截止目前,她仍能立刻认出他来。
今天他没穿雨衣,转而套一件拿坡里黄的衬衫,皮肤经历过日晒却并不算黑。他轻车熟路走到柜台处。人声嘈杂,可是付宇曼听到了?“中国的付小姐”几个词。
一种可能性浮出水面。
“打扰一下,”她拿着电话靠过去,“或许……您认识付宇登?”
她看见他神色有细微的停顿。
“付宇曼小姐?”他侧身看向她,说中文时咬字清晰,嗓音干干脆脆。这副长相好看得过于罕见。
“我是!您是——”
他说:“我是李溯。”
付宇曼心中的钥匙拧动,她笃定这无疑就是一场浪漫爱情?的开端。
她全神贯注,用尽所有精力?去观察他同前台沟通过程中的侧脸。
他叫李溯。
名叫李溯的人,长着一张寡淡而倨傲的脸。
付宇曼用目光紧紧依附住那张脸,期盼能从?他目光中搜寻到一星半点有关?自己的动容,但全然是徒劳。
他好像对周遭人毫无兴致,却又恰到好处地剿走她的兴致。
但他对此丝毫不在意。
要发起话题。付宇曼想?。刚才他好像在订房间?哥哥是不是说他来这边一年多?了??是为了?什?么?来着——
她急急忙忙回过神,却发觉他正在和自己说话。
“纪念馆去过了?吗?”他平淡地发问,就像普通招待来这里的熟人一样,“不用门票的。”
付宇曼草草点头,睁大?眼睛,努力?用自己最美的角度微笑。
刚回答完她就后悔了?。
要是说“不”,他会不会带她去?
但覆水难收,她只?能继续争取印象分:“我觉得那里很?值得去,惨案也很?引人深思?……”
“‘动物会为了?生存而互相残杀,人伤害同类的原因却更加复杂’。”倏忽之间,李溯转瞬即逝地微笑,“我女?朋友说的。”
付宇曼仍在久久咀嚼着他那句“女?朋友”,李溯已经扭头办理过入住手续,看了?眼石英钟回头:“也差不多?该来了?——”
鞋跟踩踏地面,她亲切而开朗地同司机道别,将手机屏幕上的Uber切换成wechat,敲打着走进门。
同为亚裔,同为年轻女?性,付宇曼拿自己与她对比几乎是出于本能。
在非洲大?陆的角落里,她的存在理应无足轻重?,但于她有所关?联的人而言,百里颦就像杀伤力?max的龙卷风。
她有一头乌黑茂密的直发,牛仔长裙只?露出白皙的脚腕,高跟皮靴,亮色的包,窄窄的脸上架着墨镜。
看到这边时,女?生将浅茶色的墨镜推到头顶。高中毕业以后,习惯化些妆的她愈发漂亮起来,一颦一笑都像极了?镶边橱窗里的人偶。
“老公!”说汉语的洋娃娃发条运转,朝这边走过来。
付宇曼感觉手臂漫起鸡皮疙瘩。
她之前听说过有人去外地务工,于是顺理成章在当地寻到配偶的故事。因此李溯提起“女?朋友”时,付宇曼眼前最先浮现的,是黑人女?性的形象。
她没来得及回头。
李溯朝前走,手臂接触到百里颦时直截将她抱起来。
付宇曼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始至终一脸淡漠的李溯此时此刻笑意能消融冰川。
然而,最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就在她呆若木鸡盯着他们途中,被抱起的女?生忽然回头,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没有笑容。
女?生拍拍李溯的手臂,他才把她放下来。
“你是——”她朝付宇曼伸出手,“付宇登的妹妹?你好,我也是你哥哥的高中同级,我叫百里颦。”
名叫百里颦的女?大?学生蓦然微笑,精致得刺眼。
“你、你好。”付宇曼的目光扫了?一圈。
既然与哥哥同年级,那么?现在应该是大?二?在读。长发未经烫染,不过显然护理过,牙齿又白又整齐,皮肤细腻,五官本就是传统风格的精致,妆容似乎刻意加深了?不真实感。
穿着打扮称得上考究,但也不曾炫耀财力?,行为举止都落落大?方。
不过,“白理娉”?她姓“白”?
“我姓百里。”百里颦眉眼弯弯。
“你不累吗?”李溯在她背后俯身,也不顾有人看着,像瞬间电量消耗完毕般垂头,从?后边抵住她颈窝。
百里颦好像习以为常,不慌不忙,抬手挠着他的后脑勺说:“累啊,你想?睡了?吗?”
她没等李溯回答,抬头和付宇曼提议道:“你也住这吧?我们休息一会儿,晚上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在假面跟前,付宇曼觉得自己好似也化身成提线木偶,有人发出指令,她才能行动。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她眼睁睁目送着李溯和百里颦以亲密的气氛谈论着什?么?步入电梯。
电梯门关?上时,付宇曼看到百里颦说了?句什?么?,随后李溯笑起来。
她不觉得平日里他会朝别人露出那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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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从?头浇下,百里颦关?掉淋浴。
窗帘拉拢,不太需要倒时差。她穿着浴袍出去,一边护肤一边滔滔不绝说话:“……为了?笑笑高考,我爸竟然要亲自山上拜佛,就连我奶奶都说他是找死。乔帆骂得不行,孟修听了?以后笑到腹肌抽筋……”
李溯坐在床上阅读客房服务的传单,没有叫的打算,只?是单纯翻翻看。
他抬头,寂静无声地对上她目光,忽然间轻拍床铺。
百里颦边说边坐到床边,一把被他拉近。
他不亲她,只?是紧紧抱着,把脸抵在她缠着湿漉漉碎发的后颈。
“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李溯把所有表情?隐匿在她身后,哑着嗓子道,“你不想?我吗?”
她微微停顿了?会儿。
他被她挣脱了?。
百里颦朝前,按着床直跪起来。她就这样越过他的腿转身,双手上抚,用力?地搭住他的肩膀。
“嗯,”百里颦脸上不再是往常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稍稍带着点委屈的、烦恼的表情?,“想?你啊。”
她的长发滴着水,他伸手握住一股,柔密的,漆黑的。
李溯不动声色勾起笑,稍作迟疑,压抑,却又充满爱意。
他再一次抱住她,把她卷进被褥里,在百里颦又笑又叫“干什?么?啊”之际低声回复:“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结婚
爱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