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小可剧烈地喘息着。洗手间她挨个隔间找过了,体艺馆也去过了,假如不是胆子小,图书馆她也会去的。
到底在哪里?
虽然看到何萌君和陈欣怡都还在座位上时,乐小可一度想过,也许百里颦并没有遇到麻烦,但是,那天胡姗对何萌君的那句叮嘱又如惊雷在耳畔响起——“把你男朋友叫上”。
万一百里颦现在正在被男生欺负呢?
眼泪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乐小可撑着膝盖,突然,她想起百里颦是在科学馆做课外活动。
今夜风很大,乐小可艰难地找到了后院的菜园。刚朝前走了几步,就听到说话声。
事实上,实验室的门都是老式门把。刚才老师只是把门锁扣上了而已。
乐小可快步上前,将门打开。
她本以为会看到欺凌现场,没有想到,门一打开,百里颦正仰身躺在实验台上,而李溯坐在实验台旁边的椅子上,手肘搁在百里颦手臂下方的桌面空隙里。
交谈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至少,乐小可进门时,听到百里颦正在跟李溯说“麦当劳真好吃”。
“小可!”百里颦立即坐起,“你来救我们!太好了!”
话是这么说,他们俩看起来可没有半点需要人救的样子。只怕再来个帐篷、烧烤架什么的,他们就能在这里建部落、种小麦、创造新的人类文明了。
乐小可支支吾吾,最后只说了句“没事就好”。
小可为什么这么担心我?百里颦的脸有那么几秒钟彻底湮没在阴影里,不过转瞬,她就恢复了开朗的笑:“嗯。没什么事真是太好了。”
不过,没事的只有她和乐小可而已。
李溯就有事了。
虽然他跟罗斌打了电话请假,但只是先斩后奏而已。在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李溯被罚在办公室站一天。
“恭喜我们溯宝,”冉志因贱兮兮地目送李溯离开教室,“今天不用上自习了。”
李溯回头,面无表情问他:“要么你也去,跟我和罗斌正好凑一桌斗地主。”
“还是算了吧。”冉志因客气推辞。
在实验中学,星期六不放假,班主任以外的科任老师会在不同时间坐班,学生可以去问问题。
然而,今天的办公室和平时不同。李溯就像比萨斜塔立在办公桌后边,值班的老师们乐呵呵地调侃他就算了,来请教老师功课的同学也不由得多看他亮眼。
李溯倒不觉得丢脸,也不关心周遭,更不清楚自己习惯性放空的眼神又叫不少人产生了“好凶”的印象。
刘勉国办公室不在这边,但毕竟任教4班,也来答疑解惑,端着茶杯看到李溯时问:“口渴吗?”
李溯点头。
“喝点我的。”刘勉国把茶杯递给他。
李溯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你认真的?”
“没。逗你玩。”老刘把茶杯抽回去,“饮水机下面有纸杯,自己接。”
李溯老老实实喝了水,走回去站着时看到在排队问刘勉国题的同学。
他看了眼那道题,迟疑几秒,下意识出声:“先用十字相乘——”
话没说完,就对上女同学惶恐的眼神。恐怕等回了教室,又要有一阵“我刚才被李溯瞪了”的哭诉了。
他就是洪水猛兽。
李溯收声,自觉转身,迈开步子走回罚站的位置。他继续发呆,面前就是刘勉国的桌子,正好是下课时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人。
所有人都无一例外面朝老师,背对着李溯。李溯正走神,却忽然看到跟前有人把手背到身后朝他晃动。吸引他注意的手掌里有几颗椰子糖。
视线向上移动,李溯看到百里颦正回过头看着他。
她混在来请教题目的同学中间,此时却转过身来。回头确认老师没在看以后,她不容分说,把椰子糖塞到李溯口袋里:“快吃!上等货,海南椰子,剥掉糖纸直接塞到嘴里就行!很方便的。”
猝不及防有人把手伸进自己口袋,还配上那些交易台词,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李溯想挣扎,却没来得及。
百里颦又看了一眼办公桌的方向,确认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在习题当中,她才自己掏出一颗椰子糖,边嚼边说:“感觉我好像来探监一样。”
李溯也不紧不慢剥开一颗,用糖把心里那句“感觉你比我更适合坐牢”给堵了回去。
她还没说第二句,上课铃就响了,大家都零零散散回教室,罗斌恰好抬起头:“百里颦,你来。”
面对李溯和面对罗斌,百里颦完完全全是两个态度。
一张无论眼睛还是嘴巴都月牙般弯曲的面具严丝合缝贴在她脸上。
“你这次段考,准备考班上多少名啊?”罗斌也是做做思想工作,“前十应该没问题吧?”
听到这话时,百里颦心里一跳。
班上十名,哈哈。
不可能!
老娘少说要考年级前十!
“罗老师,我感觉自己还什么都没复习,说实话,心里有点没底。”百里颦微笑着回答,“不过我会努力的,争取不辜负老师的期望。”
这么废寝忘食地学习,对不对得起老师无所谓,关键的是,一定要对得起这么拼命的自己才行。
——百里颦风平浪静的表情下酝酿着这样风起云涌的想法。
罗斌对她的谦逊与稳重很是满意,点点头说:“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尽力了就好了,老师相信你。”
“我也相信我自己。”百里颦说。
“嗯嗯,那就……欸?”罗斌看到百里颦已经走出办公室的背影。他晃了晃头,觉得大概是自己听错了。
-
放假时间再短,也一样能让大家兴奋。
尽管只有礼拜天几个小时的假,但学生们大多还是做好了安排。有的回家,有的则索性去街上逛逛。
百里颦回家了。
她到家时,屋子里一片死寂。杨洛安和百里康才去医院了。
百里颦对爸爸妈妈并不抵触,也没觉得难对付,至少,没有她那位弟弟棘手——
在看到楼梯间的百里笑时,百里颦如器械机关般发射微笑:“笑笑。”
“姐姐,”百里笑说,“你回来了。”
宽大的衬衫将他衬得愈发消瘦,百里笑的一举一动都让百里颦心惊肉跳。他穿过起居室,在百里颦以为他要离开时,百里笑突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少年按住餐桌,上半身前倾的同时笑意加深。百里笑问百里颦:“姐姐,在实中有交到什么朋友吗?”
重击。毫无缘由,百里颦总觉得满眼金星,她指甲刺进手心,以同样完美无缺的笑脸回答:“那肯定啦。”
他们姐弟从小学起就被迫分离两地生活,与其说生疏,倒不如说因为某些契机,连同关系都变得特殊起来。
特殊到无法归进熟或不熟的任意一种里。
在百里颦以为他们已经无话可说时,百里笑却再次开口。
这一次,他脸上没有表情,彻彻底底像结着干冷的冰霜。
百里笑问她说:“是好的朋友,还是坏的朋友?”
-
为了置办考场,所有学生都要将自己的课桌进行相应的移动。
听到这个安排时,百里颦呆呆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一脸没听懂的表情。
“你们学校之前不这样吗?”有同学问了句,刚问完又自我反省,“哦,说起来,三中考试吗……”
“考试还是考的啦,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百里颦苦笑着回答,“不过我们没有要搬桌子这么麻烦。”
对方也是男生,本来就对百里颦这种漂亮又温柔的女生没坏印象,立刻说:“那你别动,等一下,我弄完我的就帮你。”
有人主动伸出援手,何乐而不为?百里颦乖巧收手,但视线却恰好擦到旁边已经快速完成任务、此时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窗外苔藓的李溯。
于是百里颦回头,向刚才愿意帮她的好心同学说:“算了,你也很辛苦的样子。我请李溯帮忙就好了。”
对方正在搬书,听到李溯的名字,险些闪到腰:“李、李溯?你要让他帮忙吗?”
“嗯,”百里颦捕捉到对方的疑虑,“不可以吗?”
好心人也是好心,凑拢过来小心翼翼说:“百里啊,你坐李溯后边这么久,还没发觉他的恐怖吗?大家都绕着他走的啊。”
百里颦回头,看了一眼李溯。他原本对他们的议论浑然不知,却像野生动物般敏锐察觉她的视线,回过头时,李溯下意识抛来凶恶的目光。
百里颦什么都没说。
她走上前,突然抽出自己的椅子,随后抬脚踩在了上面。
“李溯同学,”不知不觉,百里颦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应对别人的温柔态度和他说话了,她的笑如微风吹拂,“可以请你帮我系下鞋带吗?”
李溯本来沉浸在苔藓的世界,这时恍恍惚惚狐疑地看向她。
百里颦保持微笑,微微侧头,示意鞋带。
李溯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他望着百里颦的笑脸。过去也有几次,他想过,为什么周围男的总跟傻子似的看不透她?
这一刻,他朦朦胧胧地想,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们看不透她。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李溯懒散地直起身,他朝她走来。在李溯盯着她的几秒钟里,教室里不少人都看向了这边。所有人都翘首以盼,不管即将放映的是血腥动作片,还是校园纯情电影,他们都不愿意错过这一幕。
李溯微微倾身,他飞快地给她系好鞋带。起身时,他说“你收拾一下,等下帮你搬”。除此外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李溯径自转身回到窗边去,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百里颦把脚从座位上撤下去。她侧身朝已经瞠目结舌的同学微笑道:“怎么样?李溯其实是个很亲切的人吧!”
像是觉得不够,她又多说了一句:“不信你们也试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