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这误会可大了
黄昏从不知名的四处涨潮侵袭,夏梨茉走出校门,在林荫下看到熟悉的车辆以及裴叔和煦的笑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车辆刚驶入家门,她又一次看到那辆摩托车如野兽般匍匐在庭院里。
沈湛在家。
黎姝的话又一次回响在夏梨茉耳畔,她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下,攥起手掌捏着心尖往里面走。
时间还早,齐家其余人都没回来,客厅里没人,她紧绷的神经松缓了些,就在她刚想朝楼梯口迈步时,就听到厨房那片传来清冽沉郁的嗓音。
“回来了。”
沈湛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低沉磁哑,具有很强的穿透力。
夏梨茉头皮瞬间发麻,她心跳被吓得失序半分,眼眸慌张闪烁地朝沈湛看去,眼神宛若一只受惊小鹿。
沈湛肩宽腰挺,修长的身影慵懒地倚着橱柜,冷白骨感的指节轻压在易拉罐罐口上拨着。
从落地窗钻进来的黄昏泼了他满身,落下浅薄的水红。
夏梨茉心蓦地提起,花容失色地僵在那儿。
沈湛看到她的神情好笑又心软,声音放得低柔了些:“吓到你了?”
她回过神来,不敢说“是”,潮润的掌心攥了攥,只能说:“没有。”
沈湛转身从冰箱里拿出另一罐可乐,修长的双腿信步向前,隔着不怎么远的距离轻丢给她。
夏梨茉一愣,下意识伸手接住。
溽热当头,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原本燥热难安的心沉淀下来些许,卷翘的睫颤了颤,她抬起头。
沈湛往楼梯口走,寡淡又吊儿郎当地声音传来:“喝完就写作业。”
“……”
这社会哥还会鼓励别人写作业呢。
夏梨茉捧着可乐噤若寒蝉地跟在他后面,男人穿着拖鞋往上走,她垂着眸,眼神不经意间落到他的脚踝上。
男人踝骨跟腱细长,看上去遒劲有力。
她随意瞥了一眼,刚想挪开视线时,眼眸又被那片异样吸引回来。
男人的脚踝的袜子和深蓝的裤腿被溅湿,残留着褐色的痕迹,看上去很像是干涸后的血。
夏梨茉略睁大了眼睛,心脉蓦然颤栗,双腿有那么一瞬间的软,身侧恍惚地撞到墙面上。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沈湛转身看她。
夏梨茉正艰难地扶着墙壁,眼睛睁大,神色有些奇怪又紧张地看着他。
男人眸眯起,低沉的嗓音中透着几分磁性:“怎么?”
她有些崩溃,过了好几秒才从喉咙里找回她的声音,强装着淡定道:“没事……”
社会哥打打杀杀嘛,都很正常,而且也不一定就真的是血呢,说不定只是颜料。
沈湛没再看她,转身往屋里走。
夏梨茉维持着这个姿势在楼梯上待了好长时间,等听到他房门紧闭的声音,才心有余悸地溜上去。
到了房间,她脱下书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将阳台上的落地窗关紧。
长舒一口气,夏梨茉坐到座位上,看着那罐蒸汽流淌的可乐,手习惯性的往外套口袋里一放。
她眉心一跳,顿了顿,又将那个驾照掏出来。
刚才忘记还给他了。
夏梨茉心一抖,秀眉微蹙,轻叹了一声,悲痛欲绝地趴在桌子上。
叹息过后,她侧过脸,盯着可乐罐口出神。
罐沿上有圆滚的水珠顺着罐身簌簌而下,她伸出手去,指腹在水珠上轻轻一戳,湿漉立马包裹住她轻薄的皮肤。
女孩乌沉的眼瞳眸光纯澈,精致的五官透着嫩粉,睫铺落下来,在眼睑处落下如扇般的阴翳。
不如,现在就去还给他吧。
就算之前打架,也不一定是他的错,没准他只不过是个受害者呢,被学校开除已经是很惨的事情。
沈湛会跟她说生日快乐,送她上学,给她拿可乐喝,或许,他并不是个坏人。
琢磨片刻,似是肯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夏梨茉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捏着驾驶证走出门去。
她来到沈湛门口,勾起指节想要敲门,但在皮肤还有几毫米接触到门板时骤然停了下来。
还是紧张……
她浅浅的舒出一口气,不禁在心里感慨,有些情绪并不是积极的心理暗示就能改变的。
夏梨茉犹豫的垂下睫,指尖摩挲着驾驶证边缘,心绪紊乱如麻。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房间内传来沈湛的声音,阴戾着,透着深不可测的情绪——
“他说他没钱?骗鬼。”
夏梨茉倏地抬头,心也在顷刻瑟缩起来,她支在门板旁的手落下来,提着心忍不住凑近了些,仔细辨别着里面的声响。
“先捆起来揍一顿。”
捆起来……绑架?
夏梨茉瞳孔瞪大,全身地寒毛都竖了起来。
里面好久没有传来声音,只有沈湛时不时阴冷的轻嗤。
走廊里空气潮湿,风缠绕着脚踝传来阴嗖嗖的凉。
那笑意凛冽,听得夏梨茉背脊都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哦?”过了很久,门缝里才再次传来沈湛似笑非笑的嗓音,像恶魔低语般字字坠人心尖:“实在不行明晚就做了他。”
做,了,他。
夏梨茉的心刷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讶异地捂住嘴巴,连忙怔忪着向后倒退两步。
就在这时,沈知翡的声音从楼梯口传出来:“梨茉,你在哪里站着干什么?”
夏梨茉一阵惶恐,容色尽失,手里的驾驶证“啪”地一下掉到地上,在寂静的走廊里尤显清脆。
她越想越毛骨悚然。
不行,如果沈湛真的做了什么坏事,如果让他知道她全听到了,怕不是要灭口。
她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将东西捡起塞进自己口袋里,颤抖着声线对沈知翡解释说:“我…我在走廊里锻炼锻炼身体。”
说着,她还正儿八经地摇晃舒展起手臂来。
霎时,门“咔嚓”一声从里面开了,夏梨茉一颗心如云霄飞车般冲上最高点,颤着眼睫抬眸。
沈湛探出头来,狭长的眼锐利寡冷,眸警觉凛冽地眯起,似是不经意在她身上扫了眼。
夏梨茉呼吸紧.窒。
片刻,他挪开视线:“妈,你回来了。”
“嗯,”沈知翡笑着应道,她手里端着个水果盘,递给夏梨茉,温柔道,“梨茉先吃完水果再写作业,多补充维生素。”
夏梨茉将水果盘接过来,微微点头:“好,谢谢阿姨。”
“我下去帮华姨忙,你们一会儿下来吃完饭。”
沈湛淡道:“嗯。”
沈知翡一走,夏梨茉惊魂未定地吞咽几下,眼睛都不敢看沈湛,悄声说:“那,我也先进去了。”
“等一下。”
沈湛懒洋洋地倚在门口,沉声叫住她。
完了完了完了。
一股危机感从脚底蹿起,夏梨茉闭了闭眼,不停地在心里默念道。
鼻端漂浮着清冽好闻的男士淡香,沈湛凑过来,手臂微抬,不露声色地越过她的肩侧,冷白的腕骨越过她的视线,然后——
拿走了一块插有塑料卡通签的块状苹果。
夏梨茉:“?”
诶?
只见沈湛将苹果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果肉,眼睫微抬,评价说:“还不错。”
夏梨茉眨着眼睛看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难道被刚才她说的锻炼身体给骗过去了?
她漆黑的荔眼里有眸光流转,伸手拿过他手里那根卡通签,又插了一块苹果递给他,音色清糯:“好吃你就再来一块。”
然后踢着拖鞋跑进屋内,白皙细腻的手匆忙挥了几下:“我写作业了,拜拜。”
倩影消失在门缝处,屋门紧闭,空气中还弥漫着小姑娘发间馥郁的洗发水香气。
沈湛倚靠在墙边,指尖捏着那块苹果,视线还停留在门板上。
他薄唇翘起,似是无奈地轻笑了声。
——
最终驾照还是没有还回去。
顶着燎烈的日光,夏梨茉站在操场上做广播体操,她垂头丧气的想着驾照的事,白净的脸上写满了郁闷。
“怎么了?你上午得听到你叹几百次气了。”一旁的黎姝边跟着广播做动作,边关切地问到。
“没事……”夏梨茉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她一想到昨晚在沈湛门口听到的话,就忍不住骨寒毛竖。
也不知道现在那个说要“做掉”的人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应该告诉沈知翡?
可究竟是真有此事,还是说单纯的乌龙?
万一她没弄清来龙去脉就随便冤枉了沈湛,那岂不是更对不起他。
“对了黎姝,”她借着动作压低了声音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是不小心遇到一些罪恶的事情,但又不知道真假,会怎么办?”
黎姝理所当然道:“报警啊,让警察调查就行了。”
“但这是你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怎么了,我们应该向着正义,而不是包庇。”黎姝瞥了她一眼,“怎么了?你身边有谁犯事了?”
夏梨茉把脖颈缩回来,摇摇头淡然道:“没有,只不过是我昨晚看了部刑侦剧。”
“害,我以为有什么新闻了呢。”
夏梨茉没再说话。
做完课间操,两人慢吞吞地往教室走,刚走到书桌前,夏梨茉就发现她的课本被人动了一下,书侧面的缝隙略微鼓起。
她微微喘着气,奶白的肌肤染着一层运动后的淡绯,随手将书本翻开——
里面赫然夹着一只毛毛虫。
旁侧的黎姝当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尖叫一声,跟弹簧似的挪远了一些:“谁啊,又在这儿恶作剧。”
夏梨茉情绪倒是淡定,她眉心微蹙,秀气的鼻子也皱了起来,打开窗户将课本上的虫子抖在外侧的窗台上。
继上周刚有一只假蜘蛛出现在她的文具盒后,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靠,肯定又是余洋他们,”黎姝心有余悸地站过来,掀着眼瞧了瞧那毛毛虫,愤然道,“不就是跟你表白被拒,故意找这些东西来吓唬你看你出糗吗,我们找他算账去。”
“算了,”夏梨茉拉住他,“他们人多,别招惹他们了。”
黎姝不屑地轻嗤:“长得跟豆芽菜似的,家里有点钱还学不良少年拉帮结派了,装什么老大。”
夏梨茉见她这幅义愤填膺的模样,无奈地笑了下。
倒不是怕,她家里人不在这座城市,她不想给父母惹麻烦,跟别人现在是寄人篱下了,所以有些能避免的事,她觉得还是躲着为好。
然而,余洋似乎并不给她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