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着阎铭一个沙哑的单音,谢遥莫名地耳尖一颤。
迷蒙月色是暧昧极佳的诠释,轻柔的风荡过的瞬间,身为“云澈”的少许记忆突然涌来——当时谢遥为图逼真,没让系统花积分兑换幻术,而是每月真身上阵,努力扮演一个身染寒毒的病秧子。
寒毒虽无法真正损伤他的魂魄,却能让谢遥深陷在刺骨的寒意中辗转反侧,难以挣脱。
仿佛一个深黑的漩涡,奋力拉扯着将他朝深不可测的冰窟中拖去,血管化为青紫色,每一滴血液都化作冰晶,凝出尖锐的冰刺,扎得少年簌簌颤抖,连睫毛上都坠着沉沉的霜。
而在那一个又一个长夜中,浑身滚烫的阎铭仿佛一轮蓬勃燃烧的烈日。咫尺之遥的胸膛宽厚可靠,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如浑厚的鼓点,支撑着“云澈”渡过了无数漫漫长夜。
——宿主们完成任务,演的戏想要骗过别人,先得骗过自己。
至少身为“云澈”时,谢遥感觉自己是真心深爱阎铭的,而且足足三年,连他也很少经历跨度如此之长的任务,哪能不受点影响。
只不过,谢遥也是宿主中最没心没肺的那一类,演起戏来沉浸得快,脱出也快。
他似乎天生适合做任务,上一秒还哭喊着死心塌地至死不渝,下一秒就能拍拍屁股潇洒转身毫不留恋,人世的情感在他心中流水般淌过又平顺地流逝,不留一丝痕迹。
如果说阎铭情根受损,魂魄中的情感区域缺了一块,那么谢遥自己……
或许压根没有情根这种东西?
月光如水,少年唇角微勾,自嘲地笑了笑。
旋即他仰起头,冲紧闭的房门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阎大哥,是我,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门里的回应毫不犹豫:“不必了,无功不受禄。”
谢遥举起手中瓷瓶:“万药灵髓乳,也不要吗?”
将上千种天才地宝炼制而成的灵丹,投入万载方成的天然石乳中,又以玄火温养数月,才能调制出这一小瓶万药灵髓乳,堪称栖霞界的万能药。
甭管是走火入魔还是灵脉堵塞,一口下去,保证药到病除,身体倍棒。
但这药之中,有几味主材过于罕见,以至于近千年来,万药灵髓乳出现的次数不过寥寥,之前“云澈”病成那副模样,阎宗主发动皇极上下全力,也没能找来一份挽救他可怜的“儿媳妇”,只好勉强用下位的其他灵药代替。
……虽然即便他找到,谢遥也不可能留下就是了。
但万药灵髓乳依旧珍贵,在云澈“病逝”之后,更是成了皇极宗上上下下心中一致的执念。谢遥把梦欢宗的宝库翻了个底朝天,才堪堪找到这么一点,依梦欢宗宗主的意思,本是要给他做嫁妆。
谢遥举着瓷瓶,唇角勾起,如玉的面颊上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少年的眸光诚挚又明澈,星辉洒在张扬的红衣上,化为一道道流淌的银河。
PlanABCDE,在他心底跃跃欲试。
阎铭会问自己从哪找来的灵药,还是问自己从何得知他身怀恶疾?
会沉着脸质问自己为何不在皇极发布召集令时,早点把东西拿来,还是会感激涕零,感谢自己救他一命?
……好吧,感激涕零不太可能。
但无论哪种反应,都很值得期待。
谢遥面上笑容更盛。
轻微的“咔哒”声,阵法上道纹旋转,木门在他面前缓缓拉开。
系统兴奋地吸了口气,抱住谢遥指尖:“有效,遥遥你真棒!”
可不是吗,谢遥终于找回了一点攻略小能手的骄傲,心中隐隐有些得意。
烛光从门缝中倾洒而出,一片浅黄的光晕中,俊美的男子露出脸来,眸色暗沉如海。
阎铭似是刚刚沐浴过。
他周身萦绕着基调厚重的柚木香气,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玄色长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露出大半张精壮的胸膛,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胸口还沾着未拭干的水迹,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仿佛抹了层浅色的油。
谢遥猝不及防,被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撞了个满怀,一时舌头都有些打结:“阎、阎大哥……”
“谢谢。”阎铭的嗓音波澜不惊。
一只修长的手从谢遥面前晃过,在少年愕然的目光中,轻飘飘地捻走了瓷瓶。
谢遥:“?”
谢遥:“呃,等等!阎大哥我……”
“砰!”
门在他面前飞快地扣上了。
带着一股无情的风。
谢遥:“……”
冷风扑面,谢遥心底也瞬间凉了一截。
他不死心,砰砰砰地拍打响房门:“阎大哥,万药灵髓乳中灵气活跃,不易保存,一旦开封,必须立即炼化。可这一瓶的量,对一人而言有些过多,若是全部吸收了,容易根基不稳……”
——你一个人喝不下就浪费了,快他妈放老子进去!
阎铭:“嗯。”
谢遥呼吸急促:“关于两宗联盟一事,有诸多细节,还待商榷,我想跟你谈谈……”
——放我进去,别误了正事!
阎铭却无情:“今日已晚,公事改日再说,沈少主早些回去吧。”
谢遥咬紧牙关。
他眼圈泛红,让阎铭气得七窍生烟,胸膛都快要炸开了,偏偏还不得强装可怜,略显沙哑的嗓音穿透门板和封锁阵法,几乎带着一丝哀求的味道:“阎大哥,让我进去好不好?现在外面要下雨了……”
——混蛋阎铭,你忍心让我在外面淋雨?
阎铭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架势,淡淡道:“星象清晰,今夜无雨。”
仿佛一根紧绷的弦,在谢遥脑海中“啪”地一声,断了。
系统的惊叫在拉远,耳畔仿佛成了一片真空,谢遥忍无可忍,反手抽出一张符箓,咬牙切齿地用指尖画了个引雷咒,攥成一团,朝天空狠狠砸去!
“轰隆”一串巨响。
云端被引发了连锁反应,几乎在法术生效的一瞬间,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将地面砸得尘土飞扬,在这一片狭小的区域中汇成密不透风的雨幕。
谢遥狠狠抹了把脸。
湿透的红衣粘在身上,裹出少年清瘦的身形,被雨水打湿的长发紧紧贴着耳侧,因愠怒而微红的桃花眼中仿佛燃着火。
大把的碎光在眼底散落,冲破那层精心装饰的伪装,明晃晃地摆到明面上,锋锐如刀锋。
“现在有了。”他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