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遥醒来时,阎铭已经离开了比斗场。
其实那一击只是看上去狠,墨渊剑重若千钧,落下时却使了个巧劲。但谢遥这具身子走的不是体修的路线,在肉/身上着实有些薄弱,这才被男人一击击晕。
他恢复得很快,悠悠转醒时,连一众吃瓜群众都还没走。
日头偏西,石台上还残余着阳光的余温,谢遥仰面朝天躺在上面时,只觉得浑身犹如火烧。
后颈的微痛感倒还次要,可那种恨不得挖个窟窿钻进去的羞臊感,几乎要把他逼到发狂。
“遥遥……呜呜呜遥遥……”
系统化为拇指大的湛蓝小兔,缩在袖内,抱紧他的指尖:“遥遥,手上的积分还够弥补一次失败惩罚,这任务咱们不做了,咱们走,去别的世界逍遥,不受这委屈。”
“……安啦安啦,我没事。”谢遥深吸口气,指尖微动,摸摸系统的绒毛,“不就是个混蛋冰山么,504你放心,这次我说什么也要把他拿下。”
“再说剩余的积分也不多……上次任务没成功,损失太大了,剩下那点总要留着救急。”
谢遥扒拉着心底的小算盘,唉,从富到穷只是一夜之间,早知道之前就不乱花积分了。
“好吧,我就知道遥遥最坚强了。”
系统用耳尖蹭他,语气也轻松了些,“加油加油,遥遥加油!”
“不说了,不就是败了一场么,好在我还有PlanB。”
冲系统笑笑,谢遥定了定神,翻身而起。
做多手准备,给自己多留后路,是谢遥多年来做任务总结的一条秘诀。
这样一来,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他也能飞快地调整情绪,再度出击。
灵流汇聚,冲掉浮尘,他又是那个风华无双的梦欢宗少主。
冲围观大众歉意地施了一礼,谢遥笑道:“抱歉,让大家看笑话了。不过诸位师兄师姐,先别着急,我想冒昧问一句,住阎大哥隔壁的是哪位?”
听到这个问题后,众多弟子露出古怪的神色,而片刻之后,人群深处响起一声清脆的嗓音:“是我。”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少女款款走来。
白裙曳地,冰袖舞动如流云,少女身姿纤细而灵巧,眉眼俏丽,冲谢遥甜甜地笑了笑:“怎么,难道你还要挑战我?”
见到少女露出的甜美笑容,周边几个弟子莫名地颤了颤,惊恐地退开数步。
谢遥不慌不忙,只笑道:“是,劳烦师姐了。”
“三生诀很耗神魂之力吧?”那少女挑眉,“以你现在的状态,可还能施展得出第二次?”
谢遥轻轻摇头:“无碍,我另有他法。”
“哦,是吗……”
少女耸耸肩。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手中灵光一闪,竟从储物戒中抽出一把足有一人高的巨刀!
那刀通体漆黑,连上面刻印的符文都是浓稠的黑色,比少女的身形还要高上几分。少女将刀在肩头扛了一下,又随手挽了个灵活的刀花,锐利的灵气如有实质,险些刺到旁边人身上,吓得那人跳起半尺高——刀锋重重插入地面,“咔嚓”一声,银纹铁打造的坚固战台裂开数条裂缝,最长的一条几乎蔓延到谢遥脚下。
望着脚下的裂缝,谢遥眼角直抽。
玄金打造的巨刀,光靠刀身重量就能压垮银纹铁……那催动灵力砍起来,怕是要横扫千军,把人五马分尸。
这皇极宗三长老的孙女,孔约素,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暴力。
以前身为云澈时,谢遥便有所听闻,说皇极宗三长老专精阵法一道,是护宗大阵的中枢掌控者,辈分、权力都位列极高。
他一心想让自己的孙女也走阵道,将来继承自己在宗中的位置,可或许是教导方式有问题,反将孙女逼出了逆反心理。
孔约素对阵法一道可谓嗤之以鼻,一心要走一条专注力量的,名为“体修”的不归路,她攒了十数年灵石,前不久刚避着自家爷爷,偷偷托铸器大师打造了一把玄纹墨刀宝器。
这姑娘天生巨力,本就修为不凡,得到此刀后更是如虎添翼,她兴冲冲地将皇极上下有名有姓的天才挨个挑战了一遍,杀得一路落花流水、人仰马翻,排名也蹭蹭上涨,径直冲上了天字第二。三长老得知后差点气晕过去,忙派人阻断消息,这才没让孔约素“暴力”的名声传遍栖霞。
只是这样一来,孔约素也是彻底失去了在皇极宗内找对象的机会。
谢遥正回忆着,耳边又传来“撕拉”几声,他抬起头,却见孔约素撕裂了裙摆。
好端端的留仙裙被她撕得一条一条,娴熟地缠在腰上,露出一双结实有力的长腿,紧绷的肌肤仿佛拉紧的弦,透出极强的爆发力。
斜倚长刀,少女撩起眼皮,甜甜地笑了:“早说要打架嘛,就算老头子拿命逼我,我也不会穿这么麻烦的衣服。沈少主,我可提醒你,你这样细胳膊细腿的不是老娘的菜,一会儿打起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谢遥:“……”
他没记错的话,这姑娘还有一条恶名在外——砸人先砸头,揍人先揍脸,下手狠辣,毫不留情,数次将对站台上的对手打得鬼哭狼嚎,跪地求饶。
眼瞧着孔约素抡起墨刀,用“你这样从菜鸡我一只手能打三个”的眼神瞅过来,谢遥心口无端地一阵发慌。
他忙将手高高举起:“孔师姐,稍等一下!”
孔约素长眉一挑:“?”
谢遥:“其实师姐,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打不过,我就收买你。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大把玉牌,朝孔约素遥遥一晃,甩手洒去,如碎光飞舞。
灵流荡过,将玉牌收拢,落入少女掌心。
孔约素身为体修一脉,对灵力的细微把控却精准得惊人。
瞥着掌心光晕,少女狐疑地歪了歪头,不解道:“这是什么?”
谢遥微微一笑:“梦欢宗弟子的传音符箓。”
相当于21世纪的微信号。
“梦欢宗中,我有一千八百三十二位师兄,两千五百八十四位师弟,其中有一百五十七人对体修一脉颇有研究,”他补充道,“所有人的传音符箓尽在此处,师姐大可从中寻找志同道合之人。”
去吧,招呼我都打好了,上百位俊男躺平任你随便勾搭,心不心动?
清风里,孔约素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
这份礼物,还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少女情怀总是诗,哪怕是体修少女也不例外,眼瞧着一众姐妹纷纷寻了归宿,孔约素嘴上满不在乎,可夜深人静时,也难免有几分苦涩。
若非如此,就算三长老在她面前血溅三尺,以这姑娘的性子,也决计不可能穿什么裙子。
谢遥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果不其然,孔约素望过来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好弟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弟弟!”
少女紧紧攥住那一把流光,珍直又珍地揣进怀中,再抬首时,眸中热诚几乎掩盖不住:“不就是想追我们少宗主么,师姐支持你。长老,我认输,天字二号房马上收拾出来,我弟弟今晚就要搬进去!”
……
夜色降临时,谢遥终于住进了那座立于悬崖之畔的小楼。
几乎是在将管事送走,扣上房门的刹那,微笑从谢遥脸上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乏。
一头扑在软榻上,将脸埋进松软的被褥,谢遥呜呜地哼了几声。
太累了。
比单独完成一个任务还累。
亏他设计了那么久的人设,准备了那么多套方案,这一天竟还是如此跌宕起伏,后颈还挨了一刀背——现在还又酸又麻地疼。
系统悄悄从虚空中窜出,长耳朵蹭蹭谢遥的后颈,小声道:“对了遥遥,这“沈昙”真是那什么,天玄之体吗?”
“是个屁。”
谢遥的脸埋在锦被里,声音模糊不清:“忽悠那混蛋罢了,你怎么也跟着信。”
系统目光闪烁,含糊其辞:“我看你表现的挺像那么回事……”
“哎呀,传说是什么,还不就是谁都没见过的东西。”
谢遥累得慌,连一抹余光都没给系统。
他在床上趴了一小会儿,感觉浑身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于是振作精神,从锦被中爬起,长舒口气道:“对,我就是天玄之体,怎样?”
“哪个说我不是的,让他找个真正的来,他能么?”
“原来如此。”
系统松了口气,嗓音再度变得又糯又甜,“还是遥遥厉害,一下子就掣住了皇极宗主,借他去压阎铭那混蛋,遥遥真聪明。”
“那可不,我是谁啊。”
谢遥笑了几声,抬手狠狠揉了把脸。
莹白的肌肤被揉出些许红晕,少年振作精神,将眉眼间的疲态一扫而空,旋即从储物戒中掏出一面铜镜,对着镜中人仔细地调整着眼神与表情。
“不说了,今夜还有一场恶仗要打,快做准备。”
“什么恶仗?”系统微愣。
“你还记得每月十五月圆之时,阎铭都会与云澈共寝么?”
谢遥冲镜子勾了勾唇,清光映出一双水润的桃花眼,碎光起伏,甚是迷人。
每当那一夜,阎铭的身体都仿佛被烈火炙烤过,烫得浑身通红,只是云澈身染寒毒,寒气透骨,恰好能与那股热气互相抵消,两人才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月圆之夜。
谢遥严重怀疑,那才是阎铭将云澈留在身边的真正原因。
男人多半是自己修行出了岔子,要依靠云澈的寒毒来以毒攻毒。
话说回来,那会儿阎铭的冰山本质就有所显露啊,跟“云澈”在一张床上躺了那么多回,竟然从不逾矩——谢遥想起来就一阵不爽,亏他之前还以为这人是怜惜云澈体弱,不舍得下手,现在看来,哪是不舍得下手,分明是把“云澈”当工具人呢。
也不知这三个月云澈不在,阎铭的月圆之夜是怎么过的。
而谢遥之所以如此焦急地要住入天字房,也正是因为今日便是十五,阎铭病发之夜。
如玉的手指摩挲着镜子,谢遥微微撇嘴,眼底碎光闪烁。
“他拿云澈当解毒工具,我拿他当刷分机器,一来一往,倒也公平。”
……
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谢遥在心里安排好了PlanABCDE,又将自己的万能小包裹塞进储物戒,冲着门外烂漫星辉,无声张唇,给自己打了声气。
然后他雄赳赳气昂昂,径直朝阎铭的住处杀去。
小楼外有守门的下属,统一着青衣,训练有素,精神十足。
但那都不成问题,两宗联盟的大好形势之下,“沈昙”少主站在门外,霞飞双颊,眉染桃花,说要送阎大哥一件礼物,这算什么事?
一路畅通无阻,谢遥很快到了阎铭屋前。他理了理衣襟,深吸口气,拿出自己最佳的精神面貌,抬手叩响房门。
无人应答。
谢遥耐着性子,认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在他第八次敲响房门时,屋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谁?”
醇而浑厚,带点低哑的磁性,仿佛孕育着阴雨的浓云从身后飘来,一点点裹住全身。
是即便隔着房门,也让人听了腿软的那种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