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波未平又见血屋

琉璃窗外,月挂云端。初春夜寒,霜凝露重,却抵不过牙床之上渐升的体温。

床帐遮着,影影绰绰,屋内未点红烛,但怪月色太清明,将上下二人勾勒了个一清二楚。

谢逾白长发散乱,与上方之人垂下来墨发交缠在一起,皮肤白皙得过分,相比那冷调的月光也毫不逊色。如今因为猝不及防的事变,眼底盛了薄怒,却反倒将那双漂亮澄澈的眸子衬得愈发鲜活。

“南风岸,你清醒一点!”谢逾白的手被死死禁锢在床头,他使劲想撤离,但南风岸的力道大得吓人,丝毫不能挣脱。

南风岸没戴鬼面,那张脸隐没于阴影中,只依稀可辨棱角分明的轮廓。

他覆下身,低下头,那双一直寒如玄冰的淡色眸子,如今却红得灼人,死死盯着谢逾白的脸,里面翻滚的疯狂和执念,让人害怕。

谢逾白双手动弹不得,下意识屈膝抬腿,下一刻却被南风岸的腿骨狠狠压住!

全身上下都挪动不了半分。

“南风岸你到底怎么了?你看看我是谁?”谢逾白急道,阻止南风岸进一步动作,而南风岸却像失聪般听不进任何一个字,唯一的回应,只有愈渐沉重急促的呼吸。

南风岸的头微微一错,灼热的呼吸从谢逾白的耳根拂至他的脖颈。

谢逾白的身体绷紧到了极致,因为如此,全身感官都被调动,越能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的任何动作。他感觉得到南风岸的牙就在自己颈边,似乎下一秒就会咬破脆弱的动脉。

“南风岸!!”

一声惊怒,神智全失的南风岸倏而一顿,却不是因为怒喝声,而是因为谢逾白眼底那抹浅浅的晶莹。

南风岸眸中红光明明暗暗,似乎理智与疯魔正在无限拉锯。

“鱼……”他的表情难受极了,齿缝溢出支离破碎的名字,但仍是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南风岸痛苦地低吼了一声,禁锢谢逾白双手的力道一松,谢逾白趁机挣脱,使上了灵力猛地将南风岸推开,然后一个翻滚逃开。

然而还没下榻,就被一个力道抓住了脚踝,猛地拖了回去,掰回肩膀再度掼在床上。

顿时,谢逾白只觉得肩胛骨要被捏碎,但他尚来不及喊疼,叫嚣的危机感就迫使他秒速往颈脉上一挡。

下一刻,护住脖子的手果然传来一阵麻痛。

南风岸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愈发刺激着陷入癫狂的南风岸,他原本尚有一丝理智维持,但此刻,嗜血的欲望完全被激发了出来,眸中光芒不再闪烁,而是完全的一片红。

“别怪我。”见状,谢逾白也不再留情,掌凝劲力,指夹符咒,狠狠拍在南风岸心口三寸下。

符咒仍是火符,掌控力量不至于炸死人,但那么近的距离足以将那块皮肤烧得皮开肉绽。

南风岸胸口染血,一时后撤,谢逾白再度逃跑。

谁料,南风岸像是全然感知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丝毫不给猎物逃跑的机会。他一掌按住谢逾白的后腰,生生将他压平下去,跪在谢逾白腰侧,用让谢逾白背对自己的姿势将他牢牢锁压住。

顷刻间,炙热粗重的呼吸再度喷到谢逾白的颈侧……

门外,楚歌看得三观崩裂。

他只不过刚刚好睡不着想过来和谢逾白商量同宿一屋,睡一个社会主义兄弟觉完成系统任务;只不过刚刚好发现谢逾白不在屋而隔壁有动静;只不过刚刚好南风岸的门没关严而月光又那么明亮让他能看清屋中二人的动作……

他哪能知道会看到谢逾白和南风岸在偌大的床上滚来滚去缱绻缠绵啊!

天地良心,他绝不是因为想看刺激香艳的动作戏才在门边站那么久的!

他只是对主角和野男人双龙戏珠不关门的开放举动赶到匪夷所思并强烈谴责而已!

什么,火符?他俩还玩起了SM?主角啊主角怪不得你能拥有那么多渣攻!自叹弗如!

谢逾白和南风岸最后一个翻滚,谢逾白的脸对向了门边,楚歌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楚歌当即破门而入,剑指南风岸,大喝一声:“放开他!”

鬼剑释放阴寒鬼气,宛如当头凉水一击,南风岸的眼神有一瞬的清明,而这一瞬,他看请了自己身下谢逾白的模样,眼中闪过震惊与对己身的厌恶,黑影一闪,破窗而出。

楚歌暗中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不和自己动手。想罢连忙跑过去扶起谢逾白:“他是怎么了?哎哟你淌血了?”

谢逾白枉顾手背上的伤口和几处磨破的皮,奔到南风岸跳出的窗边,踩上满地的琉璃渣就要追出去。

楚歌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拖回来:“诶哟我的小祖宗,你要干嘛啊?入夜街上到处都是鬼云,有些个地方还有鬼影子,跳下去就是送死啊!”

“南风岸状况有异,我不能放他不管,”谢逾白断然到,挣脱他的纠缠,转身回屋拿剑,“我不会死的,你不必跟来。”

楚歌心道“我哪能不跟着你”,追着他过去:“你先别冲动,南兄武艺高强,即便被吸入鬼云,遭殃的还不晓得是哪个呢。再说如果被鬼云卷入后真会被囚禁在琉璃牢,那么南兄去到那,不正好可以提前救人了吗?”

他说的有些道理,但谢逾白披衣佩剑动作却不停:“若是这样,我更没理由在这干等着。”

楚歌:“人早跑没影了,怕是轻功再好也追不上。”

谢逾白笑了声,抚上左腕的一条麒麟血线:“追得上,我有……”话音一顿,谢逾白面色一变。

“怎么了?”

谢逾白眉头紧皱:“他把血线的感应切断了。”

楚歌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仍劝道:“那说明他没完全失智,说不定让他出去发泄一通他自己就摸回来了。不然盲目追出去,先不讲找不找得到他,我们自己肯定会遭殃,得不偿失。要是南兄回来你出了事,他还得先救你。”

谢逾白动作慢下来,默了下,道:“那我去他房间等他,等一个时辰,他还不回来,我就去找。”

楚歌暗道:“倔死了,天亮再出发又不会怎么样。”但还是跟着谢逾白一同重返南风岸房间等。

谢逾白闭目静坐,楚歌正考虑着如何说服他帮自己完成系统任务,抬眸便见他的胸前隐约透出微光。

“谢兄。”楚歌抬抬下巴,提醒他。

“嗯?”谢逾白垂头,从衣内取出发光物什,是乘衣归留下的溯尘珠。

楚歌兴致勃勃:“夜明珠?”

谢逾白摇摇头,低忖片刻,明了。

十二鬼石之间能彼此感应,说到底还是十二鬼之间能彼此感应,那么这颗乘衣归真元凝结的珠子,自然也能感应到幽冥鬼。

如今鬼石已碎,但若有这溯尘珠,找齐幽冥鬼倒也不难,省了许多事。只是祖师爷不想外人知晓幽冥鬼散落一事,但按目前的状况,怕是很快人尽皆知了。

谢逾白捏着珠子,道:“只是颗找幽冥鬼的小玩意儿,我们被鬼云包围,到处都是鬼的气息,会亮也正常。”

夜渐深,天渐寒,风渐静,鼻尖隐约嗅到一股清淡的莲香,原本焦急等待的人儿,在这阵淡香中,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溯尘珠从谢逾白手中滚落下来。

屋内莫名熟睡的二人都未曾注意到,能感应幽冥鬼的溯尘珠,光亮并不均匀,面向谢逾白房间的那面,更亮,且越来越亮。

“咚咚咚!”

谢逾白和楚歌是被一阵急促猛烈的敲门声惊醒的。

醒来一看天已大亮,顿时心惊加悔恨。“糟了!我怎么睡过去了?!”

但不等谢逾白自我责怪,就听走廊外众人惊恐地道:“死人了!昨天的谢公子死了!!”

谢逾白开门:“?”

看见谢逾白的众人:“?”

再看见谢逾白和楚歌一起从南风岸的房间里走出的众人:“???”

贵圈真乱!

见众人都聚集在自己房间门口,门只开着一条缝,有一人面色苍白,一人晕了过去,还有一人呕吐不止,显然是先进去看过了,剩下的人想探头却不敢进。

谢逾白疾步赶过去,一把推开半掩的门,入目就震在原地。

满屋溅血的痕迹!

床上、地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更不用说屋内的器具,全被血液喷溅染色,仿佛是把一个人的血全都挤爆,触目惊心!若非谢逾白前半夜在这睡过,他简直都要怀疑这屋子本身就是血染的。

在场有一部分人看过的血腥画面不比这少,相比恶心,更是好奇和害怕:

“小谢,这不是你的房间吗?”

“你还活着,那谁死了?”

“不会是鬼闯进来了吧!那我们怎么办?!下一个会是谁?”

……

“噤声。”谢逾白缓步入屋查看,却见这屋除了血,再无其他,不见任何肉沫、骨头、衣物,“无丝毫打斗的痕迹,但凶手却将现场弄得这般惨烈,要么,是对死者纯粹的泄愤,要么,是对我们的警告。”

找不到有用的信息,谢逾白扫视一圈外面的人:“大家都起了吗?”

大伙面面相觑,有人叫道:“除了南兄弟,还有袁老爷没起!”

袁老爷,便是昨晚用下流的眼神打量谢逾白的胖老爷。

随即便有人去拍他的房门,闯入后却发现他的房间空无一人。

同时,谢逾白在血染的香炉内,发现了某种非香尘的粉末,而他昨晚,并未燃香。

破案也是保自己平安,于是现场立马就有人说:“这个有些眼熟,有点像袁老爷的‘花药’。就是种又能迷晕又能催情的药,袁老头最喜欢用它去药不愿意顺从的男男女女,然后……”

谢逾白:“……”死了活该。

楚歌双手抱剑:“看来那倒霉蛋替你死了。”

大家也了然。八成是那袁老爷淫心不死,想半夜溜进谢逾白的房间下药,没想到不但谢逾白不在房内,他自己还搭上了一条命。

谢逾白道:“昨晚你们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大家都说没有。

“我和楚歌就在隔壁,我们也没听到,”谢逾白意有所指,“看来,昨晚每个人都‘睡’得很沉。”

“谢、谢道长,是不是这里也不安全了?”有人害怕得直哆嗦,甚至对谢逾白的称呼都变了。

谢逾白沉吟道:“此事蹊跷,疑点很多,但还有人等着我救,我没工夫在这耽误,我现在就要前往角斗场,留还是走,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谢逾白说罢,转身下楼,朝大门走去。

众人从开始的犹豫,到窃窃私语判断得失,最后,大家怕鬼在楼中屠杀无人相救,都选择揣上辣粉跟在谢逾白身后。

没人注意到,走廊角落的水缸中,静静开了一株红莲。

在人走尽后,红莲竟花瓣开阖动了起来,如同咀嚼一般的动作,最后,红莲合成花苞,噗地吐出了什么掉落在地,仔细一看,是一截人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