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席间一片寂静。
半晌，有人慢慢一咽，吞下满腹震惊，比谢逾白还急不可待地发问：“那这剑到底是不是真的？”
夕长老不答，拿起瓷壶灌了一口酒，压下同样翻涌的情绪。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传说之剑重现人间，自是兴奋。即便是仿品，能仿到这种程度，锻造手艺也值得山庄研习。
夕长老向谢逾白道：“你能将剑带出，说明与他有缘，但剑灵不现，无法结契，所以此剑暂不属于你。”
谢逾白皱了皱眉。
夕长老道：“看来你也想到了，即便剑是真的，你不一定能成他的主人；若是假的，你也失去了再入鼎剑崖选剑的机会。”
谢逾白：“……”不，倒没想那么多，我皱眉只是因为，要早知道你们NPC都喜欢啰哩吧嗦一堆废话，我就不装逼耽误时间了。
谢逾白鞠礼：“抉择早定，弟子无悔。长老直言吧。”
心性坚定，不卑不亢，夕长老深深看了谢逾白一眼，觉得自己先前小看这少年了。
“万剑山庄统一天下剑阶，判法有三，一断表象度量衡，二断内蕴五行气，三断道灵剑中魂。然而此剑碎的彻底，灵气皆无，但……”夕长老道，“本庄剑史有载，上邪神剑非寻常刀剑可比。当初他自碎剑身，剑灵陷入长眠，待有缘人，以心头血唤之。而普通碎剑，泡以心头血，毫无反应。”
他说到“有缘人”时，在场宾客无不跃跃欲试，但提及“心头血”，所有人又犹豫起来。
修仙之人，血分凡血、精血、心头血，一样比一样珍贵。剖出心头血，轻则修为大跌，重则损坏灵根，甚至丧命。
为这么个变数，真的不值。
谢逾白咬唇，轻啧一声。
众人想：“怕了，他还是怕了。”
不想谢逾白表情凝重，问的却是——
“疼吗？”
众人：“？”
这不是重点啊大少爷！
夕长老也有片刻错愕：“……山庄有秘法，可无痛取之。”
谢逾白松了口气：“嗯，好，随便取。”
众人：“！”
赌徒！疯子！神经病！
闻言，夕长老纠缠整晚的眉头有所松动，看向谢逾白的目光含着赞赏。
夕长老的视线在谢逾□□致的面容和颀长的身量上来回打量：夕霁光之前隐晦地暗示过想和他结成道侣，但被自己劈头盖脸地骂了回去，现在看来，这件事可以重新考虑……
“且慢！既然神剑等待‘有缘人’，那么，那个人不一定就是谢逾白吧，弟子不才，也愿祭心血一试。”
闻声望去，是衡川。
他这一带头，几名年轻气盛的修士也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押宝”。
谢逾白叹气：看吧，本傲天不想拉踩争第一，偏有龙套赶着来对比。
一回头，见夕长老看着自己，征询自己的意见，谢逾白随意一笑：“没事啊，我不介意。唤醒神剑，是为兼济苍生，本无所谓主人是谁。”
对不起，主人是我。
“若剑是假，一切我担。”
对不起，剑是真的。
此言一出，别说是夕长老了，所有上位席的长老，看向谢逾白的眼睛都盛满亮光：此等气量，此等道性，岂是在座修士可比？真正的修道登仙好苗子！黎微你不会教就让给我啊！可恶，好想挖墙脚怎么办！！
见长老们如狼似虎，仿佛下一秒就会奔过来大喊“拜我门下”，谢逾白无奈撑额：呵，又来了，这该死的主角魅力！
夕长老越看谢逾白越满意：不考虑了，夕霁光说的事我准了！安排！马上安排！等等，先给他俩算个八字？
想到这，夕长老的眉头彻底松了，努力模仿慈祥长辈的语气：“小谢啊，今年多大啦？生辰几时呀？”
谢逾白：“……？”
还在等长老回复却被完全无视的衡川：“？？？”
上位席下巴砸满地的长老：“？？？”
不！这不是我认识的怒面金刚夕识檐！
取心血的阵法极其繁琐，出不得差池，何况是那么多人的心头血，要准备的就更多了。
万剑长老讨论决定，将这一很可能改变修仙界历史的见证奇迹时刻，放到明晚，与万剑盛会，流萤千花宴，一同举行。
宴散，宾客各自回院。
自那日谢逾白片刻失踪后，南风岸就住进了他隔壁。
夜半，听觉灵敏的谢逾白隐约听见走廊有说话声，很轻，很低。
只捕捉到只言片语，“琉璃城”“角斗场”“逢君剑”“奖品”什么的，但即便是那么模糊，谢逾白还是很准确地分辨出其中一人是南风岸。
但谢逾白意识浮浮沉沉，只当自己在做梦。
连有人推门进来，他也只是在半梦半醒间微睁眼。
进来的人，身周绕着冰蓝的照明光点，像是怕打扰谢逾白，光芒极弱。
谢逾白能感受到他为自己掖了掖被角，调了调香，手悬停在脸侧，似乎想要触碰，却终究没有落下来，只是顺着自己的侧脸轮廓，沿着眉睫、鼻梁、嘴唇，虚虚画动，手上的寒意透过空气传递过来。
春寒时节，屋内暖香燃得正旺，很热，这凉意让谢逾白觉得很舒服，情不自禁想蹭过去……
感觉就快碰到了，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噗通——”
谢逾白滚下了床。
“嘶——”
谢逾白揉着腰：“疼疼疼……”
“嗯？”谢逾白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刚刚是梦？”
侧脸似乎还有些许凉意，谢逾白支楞起长腿，坐在地上，愣了半晌，才梦醒般一敲额头：“疯了，魔障了，鬼上身了！我现在怎么连做梦也想着他了？”
起身倒杯热茶，谢逾白随手披上外衣想出去吹吹凉风清醒一下，顺便看看南风岸在不在。
一推门，却见……
“鱼儿，好了吗，车马都在府外侯着了。哎哟，乖儿子你怎么那么喜欢穿白衣裳？这是去给万剑庄主祝寿的，可得喜庆些。”
“哼，不就是个剑修世家嘛，我儿可是堂堂北玄国小侯爷，能到场就够给他家面子了。”
“侯爷，瞧你这酸的，万剑山庄可是南北境第一修仙世家，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的。鱼儿，快，进去重换一件，春桃，帮小侯爷挑挑。”
“爹？娘？！你们不是……”谢逾白伸手向谢夫人，话音却猛地一顿。
他瞳孔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双细嫩白胖的小手。
分明是，幼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