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二鬼山雨欲来

谢逾白:“我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人?”

比如你。

谢逾白看着南风岸,问出前半句,却把后半句吞进了肚里。

他幼时随娘入宫廷,少年随爹上战场,便是拜登的昆仑仙山,也微缩人情百态。大可称一句阅人无数,自诩玲珑。

但观南风岸,却远隔重重山,冰塞浩浩海。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他猜不透南风岸的心思,弄不懂南风岸的态度。

南风岸偶有忧乱,偶有慌惶,不为自己,皆系一人,似是一往而深,当如尾生抱柱;

可又会间或沉默,间或疏离,欢也零星,悲也零星,似是不惧宴终,前尘可有可无。

南风岸,太过矛盾。

谢逾白,太过空白。

谢逾白很想知道南风岸会如何回答,是一如既往岔开话题亦或结束话题,还是会回应他的期待,挑明他所遗失的。

但像是老天都在有意遮掩,二人的对话,被打断了。

“谢逾白!”“谢公子。”“小谢娃娃~”

三个声音,不同方向,同时响起,回荡在这陡峭的崖壁间,交聚于中心点,将谢逾白的大脑割锯得生疼。

谢逾白不禁退后半步。

见鬼,三大麻烦一起找过来了!

南风岸也下意识半挡在谢逾白身前。

三个豆丁大小的人影疾速逼近,在雪中逐渐清晰。

齐齐在谢逾白面前停下,然后七嘴八舌地各说各话,一时间吵闹不堪,刺人耳膜。

“停!”

但三人依旧在喋喋不休。

“我说,”谢逾白青筋一跳,缓缓攥拳,举过头顶,忍无可忍,“咚咚咚咚”给他们一人一记重锤,“停啊!一个个说!”

夕霁光神情委屈,竹扇一敲,指道:“谢公子,此事当真关系重大。”

赫连君复羞愤地暴跳而起:“你居然敢打我!谢逾白,来重新一决胜负!”

祖师爷头上顶着个被揍出的包,丝毫不在意被以下犯上,笑眯眯地:“好娃娃,当我徒弟好不好?”

三生双手捂着脑袋,气出泪花:“公子!你打我做什么!”

谢逾白:“抱歉,因为站位关系,打顺手了。”

谢逾白把三生拉到身边,与对面三人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线,然后一拍夕霁光的竹扇,很自然地顺到自己手里,用扇柄指着他们,一个一个回复过去。

“第一,我不拜师。”

祖师爷:“那我——”

谢逾白打断:“也不收干爷爷。”

祖师爷:“那——”

谢逾白:“忘年交也不行。”

祖师爷:“……”

“第二,我不斗殴。”

赫连君复:“可你——”

谢逾白:“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赫连君复:“可——”

谢逾白:“没有可是,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听我的,你闭嘴。”

赫连君复:“……”

“第三,我不……”

扇子指到庄主夕霁光时,谢逾白卡了壳,眨眨眼:“哎,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夕霁光用一种“胜利者”的目光看着身旁被批判的二人,从谢逾白手中取回扇子,哗啦一展,扇去一头被揍的狼狈,风度翩翩。

“我方才说,杀手不见了,压根就没进鼎剑台,在流萤千花阵附近追踪鬼气的弟子也跟丢了……啊——!”

夕霁光话说一半,被一拳揍进雪里。

谢逾白抬手截住飞起的竹扇,插到他头前的雪里。

谢逾白蹲在“竹扇墓碑”前:“那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之前说炮灰反派直线降智,现如今连渣攻也智商堪忧了吗?

“什么杀手?”赫连君复来了兴趣。

“不关你的事……”谢逾白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突然,动作一顿,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头一挑,“诶,赫连,帮我个忙呗。”

见他笑,其他人莫名后背一凉,偏赫连君复这个大傻子洋洋得意:“哼,你谢逾白也有求我的一天。”

“哎,我太菜了,”谢逾白耷拉下眉眼,装模作样地用衣角沾沾眼角,“其实,我不愿和你单挑是有原因的,来万剑山庄之前,我遭到杀手袭击,那杀手实在卑劣,不光明正大地打,反而抢了我的佩剑。赤手对剑,我因而落败。”

三生:“???”

暗中保护谢逾白的影卫不是回报说那剑是谢逾白自己扔出去拔不回来所以才弄丢的吗?

三生疑惑地看向自家尊上,发现尊上负手立于侧方,安静地看着谢逾白讲(吹)道(牛)理(逼),唇角零星勾起幅度,若有若无,虽然笑意难以分辨,但可以感觉到,他看谢逾白的视线,和双鸾姐姐看自家闹腾磨爪的狮子猫是一样,是一种任他撒娇任他闹的无奈和宠溺。

三生机械地咔哒一声转正脖子,脑子里充斥着“完蛋怎么办好想谈恋爱为什么没有人暗恋我可恶真的有被冒犯到!”的跑马灯式循环。

而“机智过人”的赫连君复,“未卜先知”地道:“哼,我就知道,这便是你来鼎剑崖选剑的原因!”

夕霁光:“……”

哥你快别说了。

谢逾白点点头:“没错。”又叹口气,“我与我的剑感情深厚,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另寻。”

赫连君复:“你的剑叫什么?”

谢逾白:“叫……哎,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磨合新剑需要时间,相信你也不愿等那么久再和我打;若我赤手空拳和你打吧,你肯定会觉得胜之不武。”

庄主内心:“糊弄过去了!他把忘记剑名这件事糊弄过去了!所以说狗屁的感情深厚,赫连君复你差不多该发现了吧!谢逾白在驴你呢!”

谢逾白:“这样吧,若赫连兄能帮我寻回丢失的佩剑,我立马接受你的任何挑战,绝无二话!”

三生和庄主内心:“一听就是借口,谢逾白你这个拉免费劳动力的奸商,傻子才上当。”

“呵,连自己的佩剑也找不到,真是废物,”赫连君复冷笑,“那杀手姓甚名谁,有何特征?尽管说来!”

三生、庄主:对不起,还真有傻子……

“麻烦就麻烦在我没看到他的脸,只知道他属于一个组织,”谢逾白试探道,“莲狱,你可知晓?”

赫连君复一愣:“有、有何不知,不就是那个……那个莲狱嘛。”

很好,他不知道!

南境呆久了的人,果然不知道北境的杀手组织,那就不怕他害怕退缩了。

谢逾白道:“对!就是那个不成气候的乡村非主流团体,全员黑衣,脖子上有红莲刺青,身带鬼气,很好认。”顿了下,又补充了句,“他们比较难缠,赫连兄打不过就跑,不必勉强。”

“哈,笑话!”赫连君复觉得谢逾白又在讽刺挖苦自己,“谢逾白你给我看好了,别说是小小乡村团体,就是北境第一大杀手组织,不出三日,我也掀他个底朝天,把你的剑扔在你面前!”

三生和庄主:“……”

对不起,他还真特么就是北境第一大杀手组织。

谢逾白眼泛泪花:“赫连兄……”

赫连君复再现居高临下的轻蔑眼神,鼻孔朝天:“谢逾白,你、真、的、很、弱。”

说罢,他转身就没入风雪中。

真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可惜,智商放弃得也很匆匆。

身后的谢逾白一边感激涕零地欢呼“赫连兄真乃靠谱男人”,一边把广袖当做小手绢上下挥舞着。

等到赫连君复的身影完全消失,谢逾白一抹脸,哪来的闪闪的泪光,只剩下满脸的冷漠。

夕霁光回头见状,双手拇指合拢,由衷道:“谢兄还真的……奥斯卡第一人。”

虽不懂“凹四卡”是何意,但并不妨碍谢逾白谦虚一句:“过奖过奖。”

【警告!】

夕霁光身上的系统突然尖锐地叫起来。

【血洗莲狱为男主报仇是宿主重要的支线剧情!请勿让您的竞争对手“渣攻二号”捷足先登!】

【再警告一遍!】

【若让渣攻二号赫连君复抢了该任务,完成任务后可能增加的男主好感度和男主心动值,都会加到他头上,而宿主将被扣除大量积分!】

夕霁光“垂死病中惊坐起”,从雪里跳起来,向剩下的人道声“我还有事”,便急匆匆追赶赫连君复而去。

风雪中传来深情的呼唤:“赫连兄且慢!请务必让我助你一臂之力!不,你不用战斗了!请务必跟在我身后,让我来保护你——!”

谢逾白神情变得微妙。

这两人真是……

缘,妙不可言。

不可说,不可说。

一出手就解决了两只缠人精,谢逾白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抖抖筋骨,向南风岸道:“这样一来,我也没必要在万剑山庄多待了,我要去找我爹娘。后日就是流萤千花宴,南兄你……”

“你去哪我便去哪。”南风岸不假思索。

谢逾白一愣,笑了。

南风岸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合适,又补充道:“直到帮你父母找到安居之所。”

谢逾白笑道:“真羡慕你这种有钱大佬,时间又多,武功又高。”

三生也笑:“谢小侯爷不也不愁吃穿,只是,修为太低,得多加修炼~”

“哈!”谢逾白歪头看南风岸,“怕什么,反正你们南大人会保护我的。”

南风岸极低极低,低到旁人听不到地笑了一下,道:“是。”又如承诺般补充:“我会护你周全。”

一片笑语中,一个声音颤颤巍巍:“那个……”

谢逾白:“……”

谢逾白低头看着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白衣白发白皮肤的小矮个儿老头。

祖师爷……

您好歹是祖师爷啊!怎么那么没有存在感啊!亏你还提前出场了那么多章呢!

思及此,谢逾白道:“听说前辈已数百年不下琼华,为何此番突然来此,只是为了万剑山庄的流萤千花宴?”

祖师爷慢腾腾地眨了下眼,锤了下手心,如梦初醒:“对了!我是来追一颗珠子的。”

“珠子?”

“滑溜溜,半透明,中间有一条细纹,像猫眼,小溯元托我保管的,”祖师爷有些歉意地挠挠头,“半个月前芝英山突然刮来一阵很是邪气的风,把那一串珠子吹散了,珠子全滚下了山,我追着其中一颗寻到这时,珠子不见了。”

闻言,谢逾白和南风岸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不,南风岸没有)。

谢逾白:“敢问前辈,那珠子可是十二颗?”

祖师爷:“记不太清了,好像是。”

谢逾白:“珠子可有其他特征?”

祖师爷摇摇头。

谢逾白胆战心惊地祈祷:不会的,不可能那么巧,这么大的事,都可以改变原著主线剧情了,绝不会发生的。

想着,脸色松了些。

祖师爷闭目想了会,突然睁眼道:“哦,我想起来了,每颗珠上都刻有古文字,从一到十二。”

谢逾白脸唰地就白了。

祖师爷:“我追的那一颗,还写了些别的什么……对了,好像是个‘乘’字。”

谢逾白彻底面无血色了。

十一月鬼,乘衣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