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程去见程心岚的?时候,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
前两年她生过一场病，之后虽然好了，但这两年身体变得很?差。季程有时候去探望她,就看到她抚摸着以前的?家庭照。
有时候从她的?话?音里,季程能感觉到她并没有太大活下去的欲望。
当初刚出事，她就有了轻生的?想法，当时是看季程年纪小,怕自己走了她流落到孤儿院，又不知道会到一个怎样的家庭里。后来是因为季程拦着，她也放不下。
但现在，程心岚渐渐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志,季程虽然未婚,但她家世好相貌好，如今又自己开公司，注定平安喜乐过下去。至于周玥,虽然离开了周家,却成了大明星，又有了相称的?男友，同?样也不会过得太差。
而病痛在加剧，对丈夫的思念也再加剧。
察觉到这些,季程便增加了去探望程心岚的?时间,除了和她说生活里的?事，还尝试着让程心岚对一些事产生兴趣。
她给程心岚请过老师,教她学习音乐,学习插画，情况有所缓解，但并没有太大好转。
直到一次偶然,程心岚从护工口中听说有个女孩，父母双亡，独自带着弟弟，和年迈的?奶奶生活。程心岚感动于女孩的?坚韧，因此决定捐助她，她通过的?机构进行?定向捐赠，隔半个月就会和对方通信。
因为那个女孩，程心岚心态好转不少?，每次对方来信，都会兴致勃勃告诉季程，她遇到了什?么事，又怎么样了。
今天是来信的?日子，但程心岚却并没有提起她，脸上带着深深的?忧愁。季程和她说话?，她总是很久才会回应，季程切好苹果后，打算和程心岚谈谈。
她将果盘递给程心岚，问：“你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程心岚迟疑了一下，摇头说：“是吗？没有吧。”
季程就这样看着她：“你确定要瞒着我吗？”
程心岚放慢了吃苹果的?动作，常常地舒出一口气说：“我看到新闻了，玥玥她……是不是很不好？”
她们之间很少?会谈论到周玥，季程不敢提，怕程心岚怨她。程心岚也不敢问，怕季程多想。程心岚今天会问出口，想必是心里实在担心，所以忍不住了。
季程犹豫了一下说：“形势不太乐观。”
“她真的?做了那些事吗？”程心岚问，“我看到网上都说她当时选秀，名次是被内定了，还把别人的?片段剪成她？”
“的?确有这件事，至于她知不知道这件事，我就不清楚了。”
程心岚喃喃自语：“就算当时不知道，这么多年总该知道的?。”但她从来没有说过，心安理得享受着这一切。
程心岚深吸一口气：“这件事过后，她会怎么样？”
季程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程心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和她说实话?。
“程程，告诉我吧，我想有个准备。”
“轻的名声受损，赔一笔钱。”
“严重呢？”
季程没有说话，但程心岚心里知道，就像所有的?劣迹艺人一样，周玥可能身败名裂，定好的的?角色被替换，被广告商陆续起诉，赔一大笔钱。
有可能被雪藏，也有可能不会，但短期内事业必然落到低谷。
程心岚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这么优秀，好好出道难道不好吗？为什么偏要做出这种事？”
“大概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吧。”季程说道。
程心岚没有再问，沉默下去。
季程无法在她面前待下去，很?快找借口离开。
明明昨天还说不关心周玥的?结果，但今天看过程心岚，季程又有点害怕。如果周玥真的?承受不住，程心岚会怎么样？
但季程知道，这件事已经开始，不能再喊停。
就算姜聿答应她收手，还有其他人想致周玥于死地。
……
季程心情低落了几天，在这几天里，周玥终于承受不出，发微博正面回应视频作?假这件事。
在微博中，周玥说自己当时只是选手，并不清楚节目组做的?事。等节目播出来后，她发现剪辑有问题，但为时已晚。她说自己当时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没有出面说出这件事。
然后她表示会联系受害者，并希望能和对方达成和解。
微博发出后，舆论迅速分成三种，一种认为周玥当时只是个孩子，根本无法做主，这件事不能怪她；一种认为周玥选择隐瞒是人之常情，但这却侵犯了别人的?利益，落到这一步也怪不得别人；还有一部分人认为，难道周玥说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说不定她早就清楚并为之沾沾自喜，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她活该！
而受害者也迅速出面回应，说周玥毁了她的梦想，她永远不会原谅她。
到此基本尘埃落定，《超新星》黑幕已经被锤死，周玥德不配位也是事实。舆论渐渐平息，但事情并没有彻底结束。
因为形象受损，周玥代言的?品牌接二连三解约，原本定好的通告也陆续换人。
但给周玥最?终一击的却是《燕宫行》，在五月底，《燕宫行》官微宣布女主换人，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认为《燕宫行》剧组太过无情，也有人觉得不换人等待北海阳光的?必然是更大损失，从利益来说，北海阳光这么做并没有错。更何况严格来说，还是周玥形象受损违约在先。
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周家来了位客人——徐睿云。
徐睿云是周君梅肚子，今年刚二十岁，还在念大学。他高中毕业后没有选择出国，而是选择了京城的一所学校，因为离家近，依然在家里住着。
这些年周均没有一心扑到事业上，对这个儿子并不太关注，只每年过年一定要跟他一起过。为此周君梅和前夫吵过很?多次，最?终都是她赢。
这次徐睿云过来，也是因为周君梅在事业失败后，终于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她决定要参与到儿子的?人生中，所以做了一系列规划。
首先周君梅认为徐睿云现在的专业不行?，以后出来就是个码农，希望他能转到金融专业。其次她认为徐睿云不适合跟前夫及继母合住，因为她觉得这会对徐睿云的?人生价值观造成不利影响。
“我就奇了怪了，我几岁的?时候她不担心我在后妈手里活不下来，现在倒担心我被影响？还有专业，我的?专业怎么了？底层码农一个月都有一万多的?工资呢！我干嘛非得去学管理金融啊？”
徐睿云对亲妈意见不小，偷偷跟季程说：“我觉得我妈，这里有点问题。”徐睿云指着脑袋说。
“你别这么说。”季程皱眉，见徐睿云不高兴，解释说，“她毕竟是你妈，不管怎么样，你不该这么说她，她这样也是关心你。”
徐睿云重重叹了口气：“得了吧！我觉得她根本不爱我，也不关心我。她最在乎的?只有自己，在她心里，自己第一，周玥第二，我勉强排第三吧。”
“不过周玥现在也不行?了，因为之前的?事，我妈现在恨死了周玥。但是她实在看不上我，所以她想把我改造成她理想中的?样子，到时候说不定我能在她心里前进一位，排到第二。”
“你妈跟周玥？”
“就《超新星》那事啊，周玥不是发微博说自己不清楚这件事吗？但我妈说她会这么做都是周玥撺掇的?，周玥知道自己舞蹈功底不好，所以刚开始节目特意安排的?比较简单的?舞蹈。那个视频是周玥看了觉得好，所以求着我妈让人剪的。”
徐睿云想了想说：“我觉得这事八成是真的?，周玥从小就这样，心思深，见不得别人比她好。不过她也聪明，后来学习成绩一直第一。”
“你妈就答应了？”季程疑惑，“她这么听周玥的?话?？”
“周玥会哄人呗，你不知道她多假，在我家的时候动不动就说以后孝敬我妈。”徐睿云冷笑，“结果一出事，你看，拉我妈下水比谁都快。”
季程听着觉得有点魔幻，没敢相信徐睿云的?话?，只说：“你不想回家就住着呗。”
徐睿云摇头：“不行?，我妈估计很?快就会找上门，我得躲着点。”
徐睿云年纪轻，精力旺盛，又是大学时期，课业轻松，有大把的?时间玩，他在周家住的第二天就夜不归宿。
十一二点电话打到季程手机上，是警察打来的，说徐睿云跟人打击，让她去领人。徐睿云还特意让她不要跟爸妈说，季程听得直翻白眼，答应了。
不过徐睿云运气不太好，季程下楼时正好碰到周君海出来喝水，见她衣着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周君海往外看了眼问：“要出门？”
外面月上中天，时间不早了。
季程没犹豫，果断卖了徐睿云说：“我刚接到电话，睿云跟人打架进公安局了，我过去接人。”
周君海皱眉：“这么晚了我去吧。”
“不用，我去就行?，时间不早了，您早点睡。”季程连忙说，在周君海犹豫的?时候又说自己会找个朋友跟她一起。
周君海生性敏锐，闻言立刻问：“男的女的？”
季程笑笑没回答，周君海笑了起来：“是姜聿吧？”
这下季程真的?惊讶了：“您怎么知道是他？”
“早听说他回来了，却没听你提起过，我心里就猜肯定有事。”说到这里，周君海话锋一变说，“你跟姜聿来往就算了，姜家那摊子事你别去掺和。”
他不说还好，一说季程更忍不住问：“姜家？什?么事？”
但周君海只是摇头，摆摆手回房间了。
***
季程到警局的?时候，姜聿已经把人领出来了。
和徐睿云一起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站在警局门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话。
季程下车走过去，就着警察局外面的灯光，先看徐睿云受没受伤，发现除了脸颊的?青紫，并没有其他伤痕后对姜聿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姜聿摇头，“反正我也刚下班。”
他在公司开会到现在，打电话给季程，得知情况后就过来了。他走到季程身边，压低声音说：“而且我也不光为他。”
季程脸颊微红，下一秒肃了脸看向徐睿云：“怎么回事？”
“姐，这是你男朋友吧？”徐睿云没回答，笑嘻嘻问。
季程咳嗽一声说：“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干嘛？你给我老实交代，半夜不回家还跟人打架，你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又看向另外三个人，“他们是你朋友？”
女孩子站出来说：“姐姐您别怪徐睿云，他是为了帮我才打架的。”
季程这才仔细打量这姑娘，她看起来跟徐睿云差不多年纪，模样长得并不差，化了淡妆，很?有几分精致。她说话?时看了眼徐睿云，欲言又止。
季程心里冒出一个猜想，却没立刻问，只问：“你是徐睿云同?学？”
“我们一个学校的，我叫陈璐。”陈璐自我介绍后又介绍了另外两个男孩子，那两个男孩都跟徐睿云同?班，介绍完后陈璐说，“今天是我生日，我请了几个同学吃饭，结果被人盯上发生了点口角，所以才跟人打起来，姐姐您别怪徐睿云，他都是为了帮我。”
徐睿云面无表情说：“大家都是同学。”
陈璐神色黯淡了一下，很?快又说：“徐睿云特别有正义感，刚才要不是他，我们肯定只有挨打的?份。”
季程看向姜聿，他领出来的人，知道事情经过。
对上季程视线，姜聿点头说：“还有几个住校的已经回去了。”
徐睿云说：“你看，我这人其实还是很有分寸的。”
季程斜了徐睿云一眼，对他同?学说：“你们家住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吧？”
三人接连报了地址，地方都不远，季程本来想自己送几个人回去，但正如姜聿所说，他又不是为了徐睿云来的，他哪肯就这么回去？
最?后两辆车各坐两个人，一起送人回去。
徐睿云和一个朋友坐在季程车里，他和季程年纪相隔并不大，和她说话?向来没大没小，一上车就说：“刚才那男的肯定是你男朋友，不然大晚上的?，得是多深的革命友谊才能帮你来领人？”
“你也知道是大晚上？知道我是从被窝里爬出来领你的?？”季程回怼说。
“姐你刚才还说小事一桩呢！”徐睿云嘀咕说，指了指坐在后座的?男生，“而且我同?学还在呢！”
男生闻言立刻摆手说：“你们不用在意我，就当我不存在哈！而且我觉得，姐姐你大晚上能来接我们真是人美心善，万分感激感激不尽！”
徐睿云没想到兄弟净给他拆台，对着后座竖了个中指。
“听到没有！看看你同?学多懂事？再看看你！”季程啧了一声。
最?后一个回去的是陈璐，姜聿把人送进小区，季程在外面等待的?时候问徐睿云：“你会开车吗？”
“会啊。”徐睿云说完往小区门口望了眼，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立刻改口说，“不过我自从拿了驾照就没摸过车，技术有点渣。”
季程眯起眼睛：“我记得你十八岁生日，你爸送过你一辆车？”
“没碰过啊！一直在我家车库放着落灰呢！”徐睿云眼睛不眨开始扯谎，“再说了不是有你吗？我觉得你开车特别稳，肯定用不到我吧？”
说着轿车灯光由远及近，姜聿将车开出来，停在季程的?车后面。
季程将车钥匙交给徐睿云，语重心长说：“我觉得吧，你技术不熟练没关系，多练练就好了，今晚正好是个机会。”
“姐！你家可都是山路啊？”徐睿云立刻说，“再说那么晚了，你准备跟那男的干什么去？今晚回不回家了？要是不回明天舅舅知道还不得骂死我？”
但季程没搭理他，推开车门下车上了姜聿的车。
姜聿要开车时徐睿云还把头从车里伸出来嘶喊：“姐！你可千万千万想清楚，别被人骗了！千万要戴套！”
季程：“……”
姜聿轻笑一声说：“你表弟性格挺活泼。”
季程捂着额头，一脸无奈说：“现在的小孩不知道怎么了，一个比一个人小鬼大。”
“嗯，考虑得倒是挺全面。”
季程脸颊微红，转移话?题说：“我们去哪里？”
“饿不饿？”姜聿问。
季程这几年很注意身材，晚上七点以后就不再进食。时间长了她胃口也小了不少?，晚上很?少?有饿的时候。
但姜聿不等季程回答说：“我饿了。”
“你晚上没吃？”
“吃盒饭随便对付了。”晚饭倒是吃得不少?，但会议台耗神，开完之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很空，急需能量补充。
“这个时间，很?少?有餐厅开张吧？”
“我知道一家店食物做得很?不错，虽然是路边摊，不过卫生环境也还可以。”
姜聿开着车七弯八绕，很?快进了一个巷子。夜已经深了，外面街道已经安静，但这里却如白昼一般人声鼎沸。
姜聿找了个位置停车，牵着季程的?手往里走。
这里食物卖的?很?杂，有卖小吃如馄饨、炸酱面的，也有卖龙虾海鲜的?。姜聿拉着季程一直走到最里面，随着深入，人流量渐渐减少，到最后老远才能看到一个人。不光是人，这里连灯光都要暗很?多，要不是里面有一个棚子，季程都不相信这里还会有店铺。
这家店铺是卖粥的，另外还有煎饺、烧麦等小食。
姜聿点了一锅海鲜粥，一笼煎饺，一笼烧麦，一份鸡爪，然后问季程的?意见，又加了一份甜品。
点完餐，姜聿带季程在靠墙的?座位坐下。
和外面的热闹相比，这里仿佛被遗忘，七八张桌子只坐了两桌。但老板好像也不着急，没有客人的?时候就坐在那里看电视，有人了就起来招呼忙碌着。
季程跟姜聿嘀咕了自己的?发现，说：“如果他们把店铺搬出去，生意应该会好一点吧？”
姜聿也压低声音说：“我们是来得太早了，再晚一个小时来，位置都等不到。”
“真的?吗？”季程不太相信，看了眼时间说，“十二点了。”
“夜市还没开始。”姜聿说起他发现这家店铺的经过，原来是他有一次下班饿得厉害，经过的?时候发现这里很?热闹就进来找吃的?。来了几次之后，他才发现深处竟然还有一家店，深夜的?时候还需要等位。
季程听姜聿说起，才知道这家店铺竟然离江山集团很近，又问：“你经常加班吗。”
“过段时间就好了。”姜聿并没有说太多。
正好粥上来了，老板给了两套碗筷，又问两人要不要饮料茶水，姜聿让人上了一壶茶。
很?快，老板把茶水送过来，又陆续上了煎饺、烧麦和鸡爪。
鸡爪是广式做法，放了花生，味道偏甜，季程很?喜欢，很?快吃完一只。吃完后季程心里有点罪恶感，她已经很久没有晚上吃东西了。
“尝尝这里的?粥。”姜聿盛好粥递给季程。
季程有点犹豫说：“其实我晚上不吃东西。”
“嗯？”姜聿挑眉说，“你身材匀称，不用减肥，而且这家的粥特别好喝，不比林记差。”
林记是一家老字号粥铺，名气很?大，食物味道也是真的?不错。季程有一段时间很爱吃，不过后来不知道是换了配方还是换了厨师，味道总不如以前，季程就再也没去了。
“你尝一尝，肯定不会后悔。”
姜聿极力推荐，季程本来就薄弱的意志力渐渐崩塌，轻声说：“我就吃一口。”
她低头喝了一口，米煮得很?烂，入口即化。龙虾和螃蟹的味道融入粥里，味道很?鲜，的?确不比林记的差。
“粥里的?海鲜都很新鲜，你尝一尝。”姜聿又说。
季程挟起一个基围虾，轻轻咬了一口，的?确很新鲜。螃蟹同样新鲜，只是个头并不很?大，这也没办法，现在不是吃螃蟹的季节。
在喝了小半碗粥后，姜聿又将煎饺、烧麦挟到季程碗里，他的?话?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很?有说服力。
于是在她的?话?里，季程吃得越来越多，最?后有点撑了。
吃饱喝足，罪孽感几乎要把季程包围，她反省说：“不该吃那么多的?，我以后再也不吃夜宵了。”
一抬头却看姜聿笑看着自己，瞪了他一眼说：“都怪你。”
“你可以再胖一点。”姜聿一本正经说。
“为什么？”季程没想到姜聿竟然喜欢胖的?？
姜聿凑到季程耳边，压低声音说：“摸着应该会很?舒服。”
季程瞪大眼睛，抬手就想掐姜聿，但他已经起身去找老板结账。老板娘也迅速走过来，手脚麻利地收拾盘子。
季程站起来，直到姜聿走到身边，拉起她的?手，都没能从他刚才不正经的?话?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