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唐晓棠伸手将谢识护在身后,表情凝重,“明府,我掩护你上马车。”

谢识没有动作,眉头轻凝,看了眼县城方向。

“咻——”一道红色的烟花从县城直直窜起,山贼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惊疑不定。

这是谢识与密探约定好的报信烟花,援军已至!

谢识立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烟花筒,拉断引信后,同样的红色烟花升起。

“走!”他当机立断拉起唐晓棠的手躲进马车内,山贼们也反应过来有诈,正欲围攻他二人,却听利箭破空之声凌厉。

兵马未到,箭雨先至!

谢识与唐晓棠躲在车厢内,只听见利箭撞在硬木上“咚咚”响,随后就是人和马的惨叫嘶鸣。

沉重密集的马蹄声紧随而至,但拉着车厢的马腿部中箭,长嘶一声后疯了一般拉着马车就往前冲。那速度极快,车厢不停上下颠簸,晃得里面的两个人是东倒西歪。

唐晓棠好一会儿才终于艰难稳住身形,扶住车框,试图出去勒住缰绳,几次摔倒后她终于艰难地探出头,却登时吓出一背冷汗。

疯马正拉着他们直奔悬崖而去!

来不及思考,她猛回身抱住谢识,大吼一声:“抓紧我!”随后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两人抱着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转才将将停在崖边上。

唐晓棠趴在谢识身上起身,望了眼悬崖方向,那马已拉着车坠入深渊,只余下凌乱的车辙和未散尽的尘烟。

“明府,你受伤了!”谢识的额头出了血,唐晓棠手忙脚乱地撕掉自己一块衣角,替他止血。

她柔软的身子压在谢识的身上,谢识只觉一阵耳热,头被她拿布压着又不能动,只能哑声说了句:“晓棠,你先下来。”

“啊,我不是故意的。”唐晓棠反应过来,飞快地挪走身体,手却还时刻记得压在他额头。

“无妨。”谢识道。

二人休整片刻,唐晓棠才有功夫观察四周的地形,前面是峭壁,归路是一片让人失去方向感的密林,侧耳去听,一点打斗声都听不见。

“不是吧,那马跑得有那么快吗?我们被带到哪里了啊?”唐晓棠挠头。

都说牛背岭地势复杂,不熟悉之人在里面转上月余出不来也是常事。

很不巧的事,谢识和唐晓棠,都是这“不熟悉地势之人”。

唐晓棠自告奋勇担起了走在前面探路的任务,谢识则拾了块石头,在沿途的树干上做上标记,为寻找他们的人指明方向。

唐晓棠手中拿着根长木棍,一路打草而行,防止有隐蔽的蛇虫伤人。

当然,主要是伤到谢识。

这一通胡走也不知道转到了哪里,眼见着林子里的光越来越暗,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

无遮无挡的在密林过一夜这种极度危险之事,山林探险经验丰富的唐晓棠当然不可能让它发生。

她建议道:“明府,今天太晚了,我们最好先找个地方过一夜。”

谢识点头,他的学识在这样远离人烟的山林中毫无用武之地,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唐晓棠很是熟悉这样的环境,她以前在溪山村时,没事就爱往山上跑。原因嘛,自然是为了饱口腹之欲。

农村里养的鸡鸭是要下蛋的,一般舍不得杀,长期吃鱼也会腻,偶尔想换个口味了,她便一个人跑后山的林子里捉山鸡、摘野果。

她家后山的林子也很茂密,有时她玩得忘了时候,天黑下来,回去的路就看不见了,便只能找一处避风处歇息,等唐晓海来寻她。

所以当她凭着直觉找到处山洞,又敏捷地捉了只山鸡,利落地放血拔毛,将鸡架在火上考得油脂喷香时,谢识由衷地赞叹了句佩服。

祝枝以前常骂她就知道疯跑,不让他们省心,今日难得被夸奖一次,唐晓棠不免有些飘飘然,小手一挥表示,这些算不了啥,她还在山上打过老虎呢!

“......老虎?”谢识僵硬地重复了一遍,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对!就是会咬人那个!”她绘声绘色讲述自己勇斗猛虎的事,越讲越上头,站起来当场重复自己和老虎搏斗时的动作,全然没注意一旁的谢识已被震惊得表情不稳。

“最后那老虎趴下不动了,我阿兄也上山寻到了我,我们就一起将老虎尸体抬下山,第二天拿到集市上买了好价钱呢!”跃动的火光映在她眼里,亮晶晶的。那次卖虎皮挣的钱让她吃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酱鸡,现在想起来还口水直流。

至于被祝枝臭骂一顿这种事,从来记吃不记打的唐晓棠早已不记得了。

吃完了烤山鸡,月已上中天,冷风呜呜吹。唐晓棠将火堆移到了洞穴更深处,让谢识在里面睡觉,她自己则要在洞口处提防野兽跑进来,风一吹,她便瑟瑟地搓着自己的手臂。

谢识劝她进来一同取暖,无果,便想了个法子,道:“长夜无聊,我讲个故事解闷吧。”

唐晓棠可喜欢听人讲故事了,期待地点点头:“好啊!”

谢识清了清嗓,讲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赶考的书生,为了省时间他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翻山抄近道,结果不小心失了方向,天黑了都没能找到下山的路。书生没办法,只能找个山洞暂住一晚。到了夜半时分,迷迷糊糊打盹的书生突然听见了一女子的哭声,他四下一望,只见不远处有个红衣女子背对着自己,似在抽泣。书生怜她哭的伤心,就起身去到女子身边,问她:‘这位娘子,你为何伤心?’”

唐晓棠听得入迷,着急道:“然后呢然后呢?”

谢识放低了声音,声音幽幽:“女人转过头来,哭道:‘我找不见我的脸了...你有没有看见我的脸?’书生这才看清,那女人的脸上竟是一片空白!”

寂静中,燃烧的木柴突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

“没了吗?”唐晓棠问道。

谢识摇头。她看上去好淡定,难道这故事不够可怕?

“那红衣女鬼肯定是被男人欺骗的可怜女子。”唐晓棠手撑着腮道。

她听故事的感想让谢识耳目一新,他问道:“你怎么就能肯定她是被男人欺骗?”

唐晓棠理所当然道:“我嫂嫂说的,十个女鬼故事里,十个都是被男人骗的。这个肯定也是。”

谢识好笑道:“你很相信嫂嫂说的话?”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嫂嫂从来不骗我,都是为我好。”

“你嫂嫂还说什么了?”

唐晓棠道:“她说得太多了,我数都数不过来。”

谢识道:“那就...就讲讲你离家前,你嫂嫂说得最多的东西。”

“这个呀。”唐晓棠开始掰着手指数,“陌生男人搭话不能接,做人要讲礼,哦哦还有讲得多的就是找夫君有‘三不要’。”

谢识一时不知道该问她此来县城为什么要找夫君,还是先问“三不要”。

最终他还是先问道:“哪三不要?”

“不要读书的,不要当官的,不要姓谢的。”唐晓棠倒背如流。

“......”谢识面无表情,十分确定祝枝定下这“三不要”,条条都是冲他来的。

他见唐晓棠如此信任祝枝,此时让她把“三不要”变成“三必要”肯定不可能,只能另找话题问道:“找夫君一事,又从何谈起?”

唐晓棠不好意思道:“据说我阿爹和阿娘还在时,给我和村头的王大牛定了门娃娃亲,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成婚前一晚他就带着喜欢的姑娘唐花花私奔了。我觉得不用成婚挺好的,但是村里的人都说我太凶了,是母夜叉,这才活生生把新郎吓跑了。我嫂嫂气不过,骂他们是怂货,让我来县城寻个好夫君带回去气死那群人。”

唐晓棠学祝枝骂人的神情活灵活现,谢识不由得也被逗笑了。

他沉默了一下,试探问道:“那你...你来县城这些日子,可有寻到中意的?”他说这话时头微微侧向一边,不敢去看唐晓棠的脸。

唐晓棠开朗笑道:“我来县城才多久,整日里遇到的男人除了明府你,就是赵叔他们这些衙役,人家全都成家了。哦,非要算的话还有轩娃子,我教他爬树来着。我都快忘了自己来县城是干嘛的了。”

谢识心里大声反驳:什么叫除了我!为什么要除掉我!

可他面上还是什么都不能说,默默觉得还是让她现在先不要想起找不找夫君的事,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方才讲了那个鬼故事,你不怕吗?怕的话可以进来挨着我坐。”他拍拍身边的空位。

谁知唐晓棠摇头道:“不怕啊,嫂嫂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从没做过坏事,鬼就算要害人也不会害我的,我当然不怕。”

谢识现在一听见那句“嫂嫂说了”就只觉得头疼,紧接着那处处针对的“三不要”就跳了出来,闹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再开口时,他微微颤抖了声音,语气了带了三分羞耻、三分期盼和四分的无可奈何,道:“进来吧,我有些怕。”

说完他便微垂了头,抱着手臂,目光注视着跃动的火焰,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唐晓棠无奈地耸耸肩,谁让她是护卫呢,明府都这样说了,不能不听。

她挪了身子做到谢识身旁,柴火的温暖让她舒服得喟叹一声。

昏黄的火光中,她偷偷望着谢识的侧脸,他的皮肤是不曾在田间劳作才会有的白皙,触感看着也不错。

谢明府真的好柔弱啊。唐晓棠突兀地想,感觉自己一个可以打二十个他,不不不,应该不止二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