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表白

投壶不仅是一种常见的宴席间投掷游戏,更是一种古礼。儒家所奉行?六艺,而投壶就取自其中的“射”礼①。

张子柒今日本被温兆言压着,?直不敢闹,现在也忍不住了,举手道:“投壶!投壶游戏我最是擅长!就玩这个。”

在场的年轻人不少,苏御淡笑,吩咐宫侍抬了两尊陶瓷壶上来,铺满?层红豆。

张子柒接过宫侍拿的木矢,转身,离到五六尺,随意一抛,稳稳当当的射入了瓷壶。

众人抚掌,夸道:“张小公子好身手啊。”

“见笑,”张子柒回头间,得意满满,“不才,就爱玩这个。”

温兆言失笑,接过张子柒手里的木矢,规矩的?抛,也是入的分毫不差。

投壶游戏算是席间礼仪,当今的风流雅士都爱玩,若是谁不会,还免不得会被人嘲笑?番。

但会玩归会玩,也有人玩的不好。贺生便是不擅长这类骑射活动,接连三矢都未能进壶,被罚了三盏酒。

贺生喝得?张脸通红,最后苏御都看不下去,淡淡道:“倒是放过贺侍郎,莫要欺负别人不擅长。”

“那怎么办?”傅落云屈起一只腿,歪着头笑:“贺公子投壶玩的不行?也就算了,酒量也不行?,玩不太动啊。”

苏御长睫半阖,似是轻薄的蝉翅般好看,“这样喝酒也没甚意思,不如问题,答完便将木矢转走。”

张子柒眼睛?亮,附和道:“这提议不错,不过问什么好呢?这么多人看着,陛下还在,贺侍郎可不能说谎,那可就是欺君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好几个,争论不下,最终傅落云道:“贺公子年方也不小了,还未娶妻,可有喜欢的人?”

贺生正被他们闹得心慌,闻言,突然抬头,朝苏御的方向看了?眼,小声说:“有。”

还真有!

“是谁能得我们贺大公子倾心?”

傅落云跟着猜测道:“是哪位高门姑娘?”

贺生是中书令贺行止的独子,这高官门槛说是要配个郡主都不过份。

喧闹半响,贺生也不是傻的,笑着避开这个话题,“下次再说,这是两个问题了。”

“没劲,”傅落云招呼着往下玩,冷哼道:“小爷看你下?圈怎么狡辩。”

木矢转了?圈,不久后便到了文念卿手里。

苏御端起茶盏,轻抿,只听得?清脆落地声,那木矢在文念卿手里投歪,擦着壶边而过。

“哈哈哈——文侍郎也没中,”张子柒兴奋的俯身,嘲笑道:“果然你们这些文官平日里缺乏锻炼,投个壶还这么费劲。”

“文侍郎,喝酒还是答问题?”温兆言把人从桌面扯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刚才贺生看苏御那不同寻常的眼神,文念卿早瞥了个清楚,他心里郁涩,开口便说:“答题。”

傅吟霄微抬眉梢,视线慢悠悠的挪过去看向苏御,听他问道:“文侍郎也有喜欢的人?”

陛下极少开口,因此一开口众人都只敢听着,倒没有人质疑他问了些什么,该不该问。

文念卿目光微顿,灯下的苏御眉目温软,像是融着?弯干净月,就这样跟他远远的对视着。

明明很温柔,却又像冰冷的遥不可及,文念卿哑声道:“有的。”

苏御勾唇。

这便是他提议玩此游戏的初衷,借着机会让文念卿与傅吟霄表白了,说不定两人关系也能进?大步。

只是这种情爱之事,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说的太明白,苏御不露声色道:“你的这位心上人在座可认识?”

文念卿沉默半响,说:“认识。”

气氛顿时火热,众人接连起哄,“看不出来啊,文侍郎平时这么内敛?个人,原来早就有了心上人!”

“是谁这么好的福气,能让我们状元爷喜欢?”

苏御抬手,众人安静瞬间,他问出最想问也是最在意的?个问题,“那你与你的心上人在一起了吗?”

官袍之下,文念卿捏紧了手指,说:“不曾,他……不知道。”

“不知道?”

苏御在两人中间来回看看,傅吟霄还不知道?

“微臣不敢去表白……文念卿看着苏御,缓缓道:“他太好了,微臣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恐怕会玷污他。”

官配居然这么不自信?

哪里是你配不上傅吟霄,明明是那疯狗配不上你!

苏御思忖片刻,面色平静的劝道:“他人连你的心意都不曾知道,你又怎知他不喜欢你?说不定你的心上人与你乃是心意相通。”

文念卿一怔,眼眶蓦地有些红了,问:“陛下所言……可是当真?”

苏御见他这样,更加心疼的鼓励道:“自然当真。未曾尝试便轻易退缩,非是君子所为。再说,文侍郎如此优秀,何必作践自己?怎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文念卿的神情只能用激动来形容了,颤声道:“微臣明白了。”

?旁的傅吟霄压着唇角,眼眸沉的像是水天一线的沉寂风暴。

木矢转过,到了傅吟霄手里。

按理说这种东西,安定侯别说面对面投,就是闭着眼睛,背过身也能百发百中。

那带着祖母绿扳指的修长手指微微?转,荡起小圈,下?瞬,竟然就轻飘飘的投……掉了??

这是所有人都未能预料到的事,傅落云瞪大了眼,反复确认,问道:“二哥,你不是吧?这,居然投不进?你鬼附身啦?”

傅吟霄懒散的朝身后一躺,声音淡淡:“喝醉了。”

他抬眸,看向苏御,勾起?个笑容,“陛下问吧,臣言无不尽。”

苏御俯身,微微拖腮,想想才说:“你几岁?”

“……”傅吟霄冷下眼,“二十四。”

苏御颔首,“好的,下?位。”

傅吟霄蹙眉,“就没了?”

凭什么那小白脸苏御就问的那么详细,还安慰了那么大一串话,那小白脸分明是借机给苏御表白!

“陛下岂能厚此薄彼?臣也要回答三个问题。”傅吟霄说。

苏御有些头疼,没见过这么喜欢挨罚的。

并非是他不愿意问傅吟霄,实在是这疯狗嘴里?向没有句好话,怕他多说多错,非但哄不了文念卿,还得罪人。

苏御无奈说:“那你……”

“哎……”傅落云举手打?断,“陛下让我来,我有个问题好奇很?久了,?直想问二哥。”

傅吟霄冷脸,训斥的话还未说出口,傅落云已经先道:“二哥,其实我?直很好奇,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风月场所的老手,你到底睡过多少女人?”

傅吟霄:“……”

老、子、?、个、都、没、睡、过。

傅吟霄年少出征,再被人提起时,便成了大庆国人人皆知鸷狠狼戾的安定侯。

人们除了对他畏惧,闲谈间也多了几分好奇,喜欢翻他以前的旧事来聊,偏偏傅吟霄也是个行?为浪荡的,以前跟那些世家公子哥聚在一起就爱玩,衮都城里的赌坊酒馆花楼哪儿都有这位爷的身影,落下不少香艳话本。

傅吟霄不在意,也从不解释,他肆意妄为的性子当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现在,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呢,他要是否认岂不是显得很?无能。

可他要是说有……

苏御心里会怎么想他?

苏御眨了眨眼睛,勾唇道:“安定侯怎么不说话了?”

其他众官员道:“这还用问嘛?安定侯这等?风流人物,肯定是阅女无数,不知道有多少桃花债。”

“就是,安定侯虽然名声有些凶,但长相如此英俊不凡,很?得?些闺中女子喜欢啊。”

“男人嘛……正常,正常,尤其是安定侯这样的年轻人。”

酒壶“砰”的?声在桌面磕出巨响,傅吟霄冷眼扫了?圈,笑:“诸位拿本王打?趣呢?”

席间安静下来,傅落云只觉后颈?凉,这问题不太对,他二哥的眼神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傅落云急忙咳了两声,缓解紧张的气氛,“算了算了,换一个,这毕竟是我二哥的隐私,他都那么大的人了,哪儿还记得睡了多少个?”

“……”

神他吗不知道睡了多少个。

还不如不解释。

苏御掩唇喝酒,简直要笑出声。

张子柒也不嫌乱,问道:“那换个常见问题,安定侯喜欢什么样的?”

傅吟霄灌了?口酒,“肤白,腿长,腰细的。”

他说完瞥了?眼高座上的苏御,在心里加?句——还要脚好看。

众人又接着笑开,“哎,这算什么回答?还不如不说,这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

“预料之中,预料之中啊。”

宴席闹到深夜才散去,苏御下了轻舟,薛不义正给他打?着扇子,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文念卿站在月光下,修长的阴影铺了满地,说:“陛下,微臣有些话想跟您说。”

苏御瞧着他脸色有些红,怕是醉了,淡淡道:“现在?”

“现在。”文念卿点头,又看向薛不义。

苏御微微侧目,对薛不义道:“先去前面等我。”

薛不义点头,又怕苏御热到,将扇子塞到他手里,然后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太湖上的微风吹过来,梧桐花的碎紫光芒飘落。

文念卿上前两步,从月色里露出那张温润如玉的脸,红着眼睛说:“陛下,微臣喜欢您,微臣心悦您。”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