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069章 一条好狗

崔书宁回到畅园,一时也没想其他。

她今天起了个大早,便回房睡回笼觉去了。

整个上午天都是阴沉沉的,过午才开始落雨,雨势这一起便十分凶猛,砸在窗户纸上噼里啪啦的。

崔书宁自榻上坐起来,听着外面的雨声还有?点恍惚,好?半晌才彻底回过神来。

桑珠披着蓑衣打着伞从外面跑进来,裙角和袖口都湿了。

她把蓑衣脱下来和雨伞一起放到门外的廊下,从门缝里看?见崔书宁醒了,便在门外跺了跺脚上的水汽走进来:“姑娘这一觉睡了快两个时辰了,下雨了,奴婢还担心?您这睡在外屋的榻上可别着凉了呢。”

“听见雨声就醒了。”崔书宁打了个呵欠,穿了鞋子下地。

她挺喜欢下雨天的。

她上辈子也生在北方,气候干燥时经常会一两个月不见一滴雨。

那时候的大环境也不如现在,长时间不下雨城市上空经常会感觉有?点脏脏的,看?得人发闷,那时她就喜欢每次一场暴雨冲刷下来的情景,那雨声听得人便觉得心?里痛快。

她这会儿心?情不错,走到门口探头往外看?:“这雨还挺大的。”

“这个冬天几乎没怎么落雪,天气就要回暖了,下场雨是好?事。”桑珠整理?好?给她睡乱了的睡榻,“已经过午了,奴婢叫人过来摆饭?”

畅园就崔书宁和沈砚两个主?子,他俩吃饭都不怎么挑剔,都是厨娘做什么就吃什么,而且就两个人也没啥好?内斗还分灶做饭吃的,畅园就一个大厨房,还是在前院。

崔书宁是有?点饿了,看?着外面的雨势却是作罢:“过一会儿没准雨能小点儿,我晚点再吃。”

转身走回里面的桌旁拿了个苹果开始削:“崔书砚吃了吗?这大雨天的就别叫他往我这跑了,你叫厨房把饭菜送他院里去吧。”

桑珠答应着去了。

雨虽然大,但是饭菜可以?盛放在食盒里提过去,就是送饭的人难免要淋点雨了。

这样的天气也不方便出门,崔书宁交代了沈砚的伙食问题就没再管了,一边啃水果一边翻账本继续清点盘算她的小金库。

她原来手上积蓄,加上和离从顾泽那敲竹杠敲来的,再加上这大半个月铺面和生意买卖折现的,零零总总的凑在一起竟然有?差不多两万两的天价。

这笔钱足够几代人吃穿不愁了,真难怪崔家那些人会眼红。

崔书宁上辈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并且咸鱼体质没出息的她一早就给自己定?好?了一辈子的终极目标——

努力工作,三?十岁之前买一套小公寓给自己弄个窝,然后继续努力工作,多存一点钱,等五十岁就光荣退休,四处走走玩玩享受生活,也或者?养个宠物,跳跳广场舞什么的,这一生就圆满了。

结果她干劲十足,美好?的生活才开了个头,卡里的存款才刚上五位数就提前杀青领了盒饭。

对于崔氏的状况她其实没多少抵触和不满的,虽然身体状态差了点,但也还年轻,是可以?重新塑造找回状态的,最主?要的是——

这妹子有?钱啊。让她直接剪去了原计划中需要的三?十年辛苦打工奋斗的过程,一步到位直接可以?享受上终极安逸的养老生活了,这还有?啥不满足的?

离异就离异吧,没爹没娘就没爹没娘吧,声名狼藉就声名狼藉吧,反正?这生活质量比她前世?打工人小市民阶级上都直接飙升了好?几个层面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这都坐上私人飞机了还要啥自行车呢?

如今抓着这大把的银票,崔书宁都觉得她已经被金钱完全度化超脱了,一点也不激动,甚至有?点视金钱如粪土的状态,无比淡定?的打算着怎么做个长久的投资给她这些银子稳妥的安置了。

一整个下午她又埋头在屋里点银票。

而彼时长公主?车马仪仗南下的路上雨来得却要比京城早上好?些,他们南下的队伍大概只走了半个时辰雨就下来了。

只是开始雨势并不大,淅淅沥沥的,后面却是越下越猛,直至最后遮天蔽日,天幕连成了一片。

但是很奇怪,下了这么大的雨,这支队伍负责领队和打点安排一切的公主?府大管家居然都没有?喊停,甚至于连回头往后面护卫的长公主?车驾那问一声要不要就地先找地方避避雨都没有?……

这整个队伍逶迤绵延在官道上,护送卫兵和宫婢下人全都踏着泥泞,艰难的前行。

整支队伍里的气氛,莫名透着几分诡异的肃穆,虽然偶尔有?人低声与身边的人抱怨两句,但又仿佛是害怕触动禁忌一般,表情和声音都尽量的压抑着。

说一句有?点大不敬的话……

若此时有?路人经过,一定?不会觉得这是当朝长公主?南下的仪仗,反而会误认为?这是一支死气沉沉的送葬队伍。

踏着泥泞和污水,所有?人都板着一张脸,有?条不紊的肃穆前行。

南边的雨要更大些,本来按照惯例如果天气好?的话中午队伍是该停下里休整让随行人员都解决一下内部矛盾并且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的,可是因为?下了雨,现在就算半路停下里他们也吃不了东西,没法?休息,无非就是个静止的站着被淋和一边走一边被雨淋的状态区别了。

被重兵护卫在队伍正?中的马车上,敬武长公主?一直没有?露面。

因为?天阴,马车里的光线也一片晦暗仿佛就跟入了夜一般。

敬武长公主?正?襟危坐,保持着这同?一个姿势,走了这一路就没变过,她的两个心?腹大宫女唐菀唐凝陪同?坐在车上也都是静默不语,只坐在离她最远的门边,分坐在角落两边,表情各自紧张又忧虑。

这马车里的环境氛围,仿佛加重了诡异的气氛带来的压迫感。

两个大宫女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却也和带队的大管家一样,谁都绝口不提该让队伍停下来避雨休息的事,只是惶惶不安的不时就偷偷交换一下神色。

敬武长公主?板着一张脸,不带任何的表情,脸上就像是戴了一张雕工不佳的面具,与她在京时或是端庄优雅或是嬉笑怒骂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着,发间钗环随着马车颠簸,流苏的坠子偶尔互相?撞击缠绕在一起她也置若罔闻。

若不是她那双眼睛里阴鸷又仇恨的情绪镌刻的太过鲜明了,几乎都要叫人怀疑她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具被施了什么妖术的人形傀儡。

从在京城和崔书宁倚窗告别,她退回马车里之后就一直是这种状态了。

而她这随行队伍里的所有?人却都仿佛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马车一路悠悠的走,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仿佛要走到地老天荒去一般,突然之间却听得外面驾车的车夫长呼一声:“吁……”

随后马车剧烈一晃,停了下来。

敬武长公主?动也没动,明明察觉了却又好?像根本毫无所察。

但车马就只停了片刻工夫便又继续前行而去。

两个大宫女觉得情况好?像不太对,爬过去扒着车窗探头往外朝队伍前方看?了看?,之后又神色畏惧的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主?子,退回车厢里之后就还是缩在门边的角落里安静的坐着,什么也没说。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

队伍又行进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就突兀的又再停了下来。

这一次停下来之后就没再动,外面的动静却大起来,随行人员帮忙搬动行李,赶后面拉着箱笼的马车,隐约间又听见管家的声音在嚷嚷着疏散人群。

敬武长公主?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木偶一样静坐不动,眸底的神色却变了,从原本的阴鸷仇恨变成了深刻的森冷的嘲讽。

不多时,外面就有?人过来开了车门。

垫脚凳已经摆好?了,婢女撑开防雨的华盖也候在了外面,有?人毕恭毕敬的轻声道:“公主?殿下,这里有?家客栈,请您移驾进去避雨休息。”

话也不敢多说。

这里是官道沿路的一个镇子,本来队伍是不必从镇子里过的,但显然他们的队伍绕了路,暂停在了这个镇子里,管家已经打点包下了最大的客栈。

唐菀唐凝两个大着胆子摸索过去搀扶,却不敢做声。

原以?为?依着公主?的脾气可能要发作,却不想她竟然很配合,木偶一样就真的被扶下了马车。

两个大宫女分左右两边搀扶她,一行人被迎进了客栈,进门之前朝队伍前方看?过去,果然是一如所料那里是自家驸马在吩咐管家做事。

雨很大,又兼之距离远,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也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敬武长公主?却像是对此毫不关心?一样,目不斜视的进了客栈,又转去了后院。

那院子里所有?的房间都给腾出来了,只安排了最好?的房间给她住。

两个大宫女还是不敢多言,只埋头做事,以?最快的速度给她换下踩湿的绣鞋,又换上了轻便些的常服。

唐菀开门刚要把用过的洗脸水泼出去,又连忙端着脸盆退开了,低低的叫了声:“驸马。”

之前在城门外窥伺过崔书宁的男人走进门来,正?是敬武长公主?的驸马赵雪明。

其实年关进京他们夫妻是一起的,不过进京之后敬武长公主?却突然提出想要多住一阵子,而众所周知?她心?思?都在顾泽身上,和她这个驸马这些年始终也没过到一块儿去,驸马不同?意她在京久住,正?月初六的时候夫妻俩还吵了一架,然后驸马就负气先离京回去了。

此时他出现在这里还私自拦截了公主?的行程,但所有?人好?像都不意外。

两个大宫女噤声不语,敬武长公主?端坐在椅子上盯着他看?了两眼突然就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的道:“你还真是萧翊养的一条好?狗,我就知?道你没走。”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