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想哭就哭吧。

饭到底是没吃成,楚闲意拉着陆宴走了。

叶玄站在原地,怔怔地发呆。

他记起那瓶安眠药,确实只剩一半。半瓶是什么概念,那会死人的。

如果闲意真吃了,怎么还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他不相信。

是为了让恐吓我吧,那你确实做到了。我为你担忧,因你心如刀割,忏悔愧疚。

叶玄摸上心脏的位置,那里一阵抽疼,似乎在告诉他,他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蒋涵不是不懂眼色的人,他陪叶玄站在,餐厅经理走过来,他微微摇了摇头。

那一晚上,叶玄没有吃饭,蒋涵胃也空空。他一言不发地陪着叶玄,叶玄没有赶他离开,但也没有让他留下来。

蒋涵想,在叶玄眼里,他大概是个透明人。但透明人也要有自觉,金主给了钱,除非赶他走,他才能离开。

不知道弟弟在医院怎么样了,医院又催住院费了。

有钱人才有资格谈情说爱,闲暇时为情伤神。对于他而言,温饱问题尚且都令他愁眉不展。

叶玄递给蒋涵一张卡,冷冰冰道:“这里面有六十万,拿着这笔钱走吧,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蒋涵欲言又止:“谢谢叶总。”

叶玄出手向来大方,他没有陪叶玄几次,这笔钱金额不小,他拿着心虚,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接过叶玄的卡,卡片有些烫手,他没有忽略叶玄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不过无所谓,他现在兴奋又激动。

叶玄看着蒋涵离去,神情愤愤,眼里只有钱,利欲熏心,他怎么会看上这种bz?他和楚闲意哪里像,提鞋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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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闲意一晚上眼睛都红通通的,心情很不好。

陆宴看着,不知道怎么安慰。

说是和叶玄断了,心里还是在意的吧。

他对别人的感情生活没兴趣,但叶玄和楚闲意,几乎是每次聚会上的谈资之一,他想不知道都难。

楚闲意特意做饭送去公司了,穿上并不喜欢的女装了,在寒风里等叶玄一两个小时了……

他不喜欢听这样的故事。

尽管母亲的婚姻并没有圆满的结局,但母亲说过,爱情应该建立在平等尊重的基础上,不健康的感情是对人格的摧残和毁灭。爱而得之,是幸运,爱而不得,宁愿一个人品尝孤独和痛苦,也不要寄希望于对方施舍爱情,摇尾乞怜。

平等、忠诚、信任,这些构成了爱情的底色。缺少了这些,爱情不能称之为爱情,或者说至少是残缺的。

他相信她的话,虽然没有经历,爱情在他眼里应该是纯洁美好,能让人闪闪发光的东西。

而不是如楚闲意,让人卑微到尘埃里。

他不赞成,不欣赏,可说来奇怪,此时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和羡慕。

陆宴略有些烦躁地压下了那些情绪。

楚闲意很善于察觉他人的情绪,对陆宴更是如此。

陆宴好像天生能让他更敏感更警觉。

察觉到陆宴的不悦,上一秒还泪眼汪汪的人,这一秒就咬紧了牙,竭力收起眼泪。

他共情能力太强,他也不想这样。难过忍不住,泪水也忍不住。

泪水洗过的眼睛格外亮,仿佛星星坠入水潭中,清澈明亮。

畏惧也坦露无余。

对于陆宴来说,安慰人实在不拿手。更何况楚闲意的泪水和惧怕有够令他恼火。

陆宴动动唇,自认为很善解人意道:“想哭就哭吧。”

殊不知在楚闲意眼里,像是在说,再哭,鲨了你。

楚闲意吸吸鼻子,泪水却彻底失了控制。

呜呜呜!

他这次是被吓的。

哭得头晕脑胀时,陆宴似乎还伸手给他拍了拍背。楚闲意哭累了,就直接倒在陆宴怀里睡了。

陆宴给他擦了擦脸,给他盖好毯子才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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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闲意找到了一家很合心意的画室,创办人是在国际上都有名气的画家李岩。

他自己也很喜欢李岩的绘画风格,如果他能够进入画室,以后在这个圈子立足比较容易。

周日约了面试,说是面试,但据说比起其他画室的严肃,李岩面试风格轻松很多。

不过越是如此,过面的几率越小。

楚闲意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但还是挺紧张。

到了画室,李岩还没有到,接待的人让楚闲意去画室里等。

时间很早,画室里已经坐了一个人,背对着他作画。

楚闲意走了过去,画板是一幅绿色藤蔓,像写意画,清淡秀雅。

笔触有些眼熟,他看过很多画,应该在哪见过,不过现在暂时忘记了。

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

他们见过。

楚闲意:“是你?”是那天在楚家父母身边的那个少年。

少年起身,慌乱间打翻了手里的调色板,颜料洒了一地,很快融入七彩斑斓的地板上。

少年的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唇色也极淡,五官标致秀气,但眼睛更吸引人注意。

压抑、绝望又充满希望,藏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秘密。

少年说:“你好,我叫宋勉。”

“我叫楚闲意。”

宋勉点点头。

楚闲意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宋勉的画上,宋勉不动声色地将画板调了个角度,正好挡住了他。

也许画面上有什么私人的表达,楚闲意不禁露出歉意。

楚闲意:“请问你是李老师的学生吗?”

宋勉摇摇头:“我不是,只是借用画室在这里作画。”

那也足够特别的,他还没听说李岩借画室给谁。

楚闲意说:“我来这里面试。”

宋勉注意到他手里的画作:“这是你的作品?”

“嗯。你想看看吗?”

宋勉点点头,楚闲意铺在桌子上给他看。

画的色调很绚丽,活泼张扬,放肆燃烧着生命,与此同时又有种末日狂欢的疯狂和颓丧。

宋勉呆了呆:“这是你画的?”

“嗯。”

“李老师应该很喜欢。我也很喜欢。”

“嗯,谢谢。”

宋勉说:“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画家。”

过了一会,李岩来了。

从李岩那,楚闲意知道了一些宋勉的信息。

李岩说:“你看到宋勉了吧,他身体不是很好,最近身体和生活状况似乎也不太乐观。他借用我的画室,时常一个人,如果你以后来我画室,可能会经常碰面,不知道你们是否有意交个朋友。”

楚闲意想起前世,他的身体也不好,一个人在家作画,没有交过什么朋友。

就算有画作伴,偶尔也会感到孤单,羡慕别人能和朋友谈笑风生。

他对宋勉的印象不错,李岩的提议他不排斥。

楚闲意在画室逗留了一天,下午时,他邀请宋勉一起吃饭,宋勉同意了。

他们两人都不爱说话,气氛有些冷场,楚闲意也拿捏不准宋勉是怎么想的,他其实原以为宋勉会拒绝。

两人吃饭,桌上有一盘胡萝卜烧牛肉,宋勉的筷子每次都不着痕迹地绕过胡萝卜。

楚闲意生硬地找话题:“你也不喜欢吃胡萝卜啊?”

宋勉悬空的手顿了顿,筷子夹上一块胡萝卜。

“没有,我喜欢。”

宋勉把胡萝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眉头皱紧。

楚闲意笑道:“不喜欢就不要吃了,胡萝卜的营养也可以靠别的补充。”

宋勉没说话,把胡萝卜咽了下去,似乎在证明没撒谎似的,他后面又吃了几块胡萝卜。

楚闲意心想,真是个怪人。

饭吃了一半,宋勉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沉闷了,打开了话匣子。

宋勉问:“你为什么来李老师的画室?你的画风很有自己的风格,对于你来说,自立门户或许更自由。李老师虽然名气远扬,但加入画室,就算自己多留心,也会更容易受到画室主人风格影响吧。对于一名画家来说,保持自己的风格很重要吧。”

楚闲意说:“是的,但是我需要名气,也需要钱。”

他想拉近和宋勉的距离,主动说:“我很穷的,以前我家有点钱,后来破产了。现在我要赚钱养家还债。”

宋勉:“很辛苦吧?”

“也还好,”楚闲意笑道,“有家人和朋友支持,也不觉得辛苦。”

“你和家人的关系很好吧?上次在公园看到你们……”

“嗯,他们很关心我。以前不懂事闹过一点不愉快,不过都是一家人,父母没有怪我,现在我们已经和好了。”

“那说明错事不大。”

“父母眼里,孩子会有什么大错。”

宋勉呆了呆:“也是。”他低下头,眼眶有些红。

楚闲意敏感地捕捉到了宋勉这一刻的失落和难过,立即噤声。

他似乎勾起宋勉的伤心事了。

“宋勉,有时间你经常去我家玩吧,我父母也很喜欢你。”

宋勉的眼中不像想拒绝,可他却摇了摇头:“不了,我上次只是因为学校里的志愿活动,我平时其实不是一个有爱心的人。”

楚闲意有些惊讶。

宋勉为什么要这样诋毁自己?

楚闲意点点头,表示理解:“既然这样,那就算了。陪伴老人确实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和他们聊天挺累的。代沟啊,话题啊,聊天话题不感兴趣还要强行附和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挺烦闷的。”

宋勉有些窘迫,反驳得很小声:“也、也没有那么糟糕吧。伯父伯母还挺健谈的……”

楚闲意挑眉,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

他苦恼道:“是啊,他们能不变话题跟你聊一天。”

宋勉表情纠结:“我可以多帮你陪伴伯父伯母。”

楚闲意:“你不是很有爱心?”

宋勉:“我们不是朋友吗?”

楚闲意笑道:“嗯,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