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楚闲意和陆宴去了一家日料店,环境很好,人不多,口碑不错。
座位是半包式,互相之间仅用隔板隔开,没有全封闭。
两人外形优越,路过的人偶尔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楚闲意努力把视线放在陆宴身上,不让注意力被干扰。
楚闲意的手机放在桌上,在灯光的反射下,能够看到钢化膜裂了一道细细的缝。
陆宴瞟了一眼:“你的手机,要换钢化膜吗?”
楚闲意想说不用麻烦,但他转念想,但兴许陆宴很乐意。
他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
陆宴拿过楚闲意的手机,取出一个同型号的钢化膜,认真换膜。
修长的指尖在手机上抚过,向来凌厉的眉眼变得柔和,眉宇间那抹难以化开的浓云也淡了。
楚闲意说:“你好像很喜欢做这个。”
“嗯。”
这是陆宴少有的放松方式之一。
在去孙家以前,他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是个很有能力手段的商人,他耳濡目染,对经商也比较敏锐。
手机贴膜刚兴起时,陆宴在母亲的鼓励下去给人贴膜,他年纪小,外在形象又不错,生意比别人好上许多。
他每天收工,母亲早已等在转角,接他一起回家。
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母亲走了,外婆也走了,他的世界从此只有黑暗冰冷。如今只有靠着重复过去,勉强温存。
而那些让他们陷入这种境地的人……他一个都不会原谅。
陆宴的眼神忽然变得阴郁。
楚闲意僵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陆宴刚才不还是心情不错的吗?眨眼间发生了什么?
他将手边的果茶推到陆宴面前。
陆宴抬起头,映入眼帘一张白皙小心的脸,小兔子般惴惴不安。
小兔子说:“你要喝果茶吗?喝完心情会变好。”
楚闲意好像很怕他。
不知怎么,他想起孙博扬骂他的话。
自私、不孝,连自己的父亲都算计。充满防备,疑神疑鬼,整日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旁人。灵魂早已卖给罪恶为奴,皮囊再好,表现地再像个人,内里都是个阴暗见不得光的恶鬼,浑身散发着只有地狱中才有的阴郁戾气。抹不去,藏不掉。
他还记得孙博扬说这些话时浑身发抖,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那时孙彬设计他,差点害他命丧车祸,证据确凿,他不过威胁要弄断孙彬的一条腿罢了。
遗憾的是最终计划也没能真正施行。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不介意让孙彬变成残废。
他确实如孙博扬所说,阴狠、恶毒,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血缘关系不仅不能引起他的心软同情,反而会激起他的杀欲。
他就是个恶鬼,仇恨和黑暗才是他的给养。
他没有想过藏。
起码在认识楚闲意以前,没有想过。
但也许任何人在善面前都会不自觉变得柔软。
陆宴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谢谢。”
小兔子好像更怕了。
他的唇角回到原位。
陆宴面无表情地想,或许善存在的意义不是获得或靠近,而是令有些人生出妄念做出些丑态,只为了告诉你你永远也配不上。
.
叶玄这几天心神不宁,他总是不自觉想到楚闲意,想他们过去相处的细节。
越想越是心惊,他心里的某个猜测越发清晰。
有嫉妒,有怨恨,也有侥幸。他依然抱着一丝希望,楚闲意会主动向他低头。楚闲意会回来,他跑不了很远。
鼻尖传来一股药水味,叶玄说:“蒋涵,我给你的钱不少吧?”
蒋涵神色慌乱:“够的,叶总。”
叶玄冷嗤:“够的话打理好自己,别搞得一幅惨兮兮的模样。我没有怜香惜玉的善心。更何况,你是么。”
蒋涵白着脸,尚不知什么地方惹怒了叶玄,只是一味道歉:“对不起。”
叶玄:“下次我不想再在你身上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他冷冷补充:“真倒胃口。”
蒋涵没想到叶玄鼻子这么好,他从医院出来时,特意洗了一次澡,没想到还是有味道。叶玄不准他用香水,下次只好连头发一起洗了。
尽管蒋涵再三道歉,叶玄还是满脸不悦。
今天是他和楚闲意相识的纪念日,往年他都会带楚闲意出来吃饭,今年楚闲意不在身边,他只能找一个劣质替身暂代。
替身却很不敬业,饭都没开始,就扫他的兴致。
忽然,叶玄的瞳孔紧缩,视线落在餐厅里的两个年轻男人身上。
其中一个男人穿着棕色针织马甲和洁白的衬衣,很学生气的打扮。他小心拘谨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不知那男人说了什么,他唇边浮起浅浅的笑意,像落花飘入雨后的池水漾起圈圈涟漪。
那不是楚闲意和陆宴又是谁。
蒋涵也看到了。
就算他没有和楚闲意正面打过照面,但楚闲意的名字酒吧里的人谁不知道。
那些少爷调侃揶揄他时,还特意把楚闲意的照片拿给他看。美其名曰让他看看他这个劣质盗版和正主的差距。
看着那个仿佛闪闪发着光的人,而他自己呢,灰暗的如同是脚底的尘埃。蒋涵不由得想,确实差距很大的。
他正巧也穿着针织衫和衬衣,和酒吧那些少爷们比还是不错的,但在楚闲意面前就不够了。
他真像个东施效颦的小丑。
他真想掉头走开,避免难堪。可显然叶玄不会答应。
忽然,叶玄拉着蒋涵就近坐下,将人按在墙壁上放肆拥吻。
这个视角楚闲意刚好能看到。
甚至餐厅里大部分客人都能看到。
蒋涵下意识反抗了一下,随即他意识到他没有反抗的权力。
叶玄是他的金主。他需要钱。
他主动攀上叶玄的肩,似乎也享受沉沦。
大部分客人看向他们两人,楚闲意也如叶玄所愿看了过来。眼睛微微睁大,很茫然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叶玄松开蒋涵,唇角微微勾起。
他拉着蒋涵走到楚闲意的位子上,面上尚有些得意。
叶玄:“真巧,楚闲意,你也在这里啊。”
楚闲意惊讶道:“叶玄?”似乎是才认出他们,“你怎么在这里?”
叶玄心情很不错:“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楚闲意:“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吃饭。”
叶玄:“我来这里也是为了吃饭。”
“好吧,”楚闲意对陆宴说,“很抱歉,我没选好地方。”
叶玄笑道:“闲意,你还是那样,说谎话总这么蹩脚。”
楚闲意:?
“这家餐厅在叶氏旗下,你应该知道。我带你来过。”
“今天是我们相识的纪念日,我想你应该也记得。”
“毕竟当初还是你提出要纪念这个节日。”
“今天在这里碰到你,我很高兴。闲意。”
楚闲意想起来了,叶玄确实带原主来过,两人还是为了过纪念日来着。
只不过那天叶玄又在餐厅撩了一位服务生,那天的记忆并不愉快。
他想叶玄可能误会了什么。
楚闲意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和陆宴来这只是为了吃饭。没有其他原因,希望你不要想多了。”
叶玄笑得更开心了:“我什么还没有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想多了?”
楚闲意腹诽,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暗示我带着陆宴来过和你的纪念日吗?傻子都能听明白,更何况我又不傻。
他说:“那随便你怎么想,既然这家餐厅是你家的,那我们可以在这里吃吗?如果不能,我们马上就离开。”
叶玄还要说什么,楚闲意先一步打断他,从容而果决:“叶玄,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认为我似乎对你余情未了。”
“你但凡动脑子想一下,这么多天我都不联系你,没出现在你面前,我的态度该很明确了。”
“我们结束了,无论你再怎么不想承认,再怎么自欺欺人,甚至……”他看向蒋涵,“甚至带着新的情人故意在我面前作一番姿态想刺激我试探我,我都是波澜不惊无动于衷,更不可能回头。”
“无论你信不信,过去的那个楚闲意已经死了。这句话过去我就和你说过,但你总记不住。”
“他死在一个清晨,前一天是他的生日,他给你发消息,等了你一晚上。等来的是你身侧的情人发给他的生日快乐。”
叶玄记得那个生日。
他有时候会忘记楚闲意的生日,比如今年。
他那天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很甜很会撒娇,他带着男孩去吃了晚餐逛了商场,晚上去一家情侣酒店享受美妙的夜晚。
第二天男孩跟他说他祝福了一个可怜的陌生男人生日快乐,那个男人还感谢了他。
叶玄觉得好玩,问他怎么记得一个陌生男人的生日。
男孩说那其实是他情敌,他早就有男人的手机号,他本是打算让男人离开他的心上人。
楚闲意眼里盈着泪水:“我房间床头柜上有一瓶安眠药,他就是服用这个死掉的。”
他说的是实话。
他穿来时,手里还有半瓶安眠药,困倦不已。他大睡了两天,才渐渐找回精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书里在这段原主没有寻死的迹象。
楚闲意猜测,也许正是因为原主寻死,为了避免书里的世界崩塌,所以他才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