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认识一个朋友对林溪溪的影响并不大,她性子淡,一般不主动交友,所以全程都是宋时屿引导着话题。
上飞机的时候,林溪溪才发现他是在对面头等舱的乘客。她本来还好奇了会儿为什么头等舱的人会出现在经济舱的候机厅里。
又觉得这种想法过于刻意地去分析身边事情,给她一种还没从游戏里走出来的感觉,还是想简单点比较好。
飞行了十三个小时后,经过昏昏沉沉的时差反应,终于在上午五点抵达了东海岸。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肯尼迪国际机场,也是第二次来到纽约。上一次是大三暑假的时候,纯属是出国见见世面。
林溪溪家里没什么亲人,父亲去世早。母亲是大学教授,在她大学毕业那年因为乳腺癌也走了。家里唯一一条狗,茉莉,她带不出来,送给了房东阿姨。
现在站在纽约的街头,倒真有一种茕茕孑立的心情。
在曼哈顿租房子很难,尤其是她一个只有两年存款的工作族。穷只能迫使她去皇后区中国超市广告栏扯广告条,租了一个House的合租单间,带卫生间。
虽然住不起曼哈顿,但是还好她的工作地点在市中心,离时代广场走路只需要几分钟。
国内的滴滴显然在国外还没有普及,黄色出租车是纽约的标志,唯一的特点就是贵,此刻她也只能拦一辆车送她先去公司报道。
司机是个带有印度口音的大叔,大概是刚移民过来不久,看起来十分热络地帮她帮行李。
“GraceBuilding,thanks.”林溪溪报上了公司名字。
司机确认了一遍位置:“Youmean1114aveheamericas?isitthere?”
林溪溪点点头,MONU是美国很有名的游戏公司,隶属于google旗下的分公司,是数千码农的梦想。能被选上,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多少也是因为能力在吧。
司机兴奋地和她聊天,都是亚裔长相,所以聊起来就更熟捻些。只是这种情况说的越多,之后给小费也要给得更多。
林溪溪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曾几何时她听过别人说起纽约。“Ifyoumakeithere,youmakeitanywhereintheworld.”是美国白人对它的骄傲。
小李子演的《华尔街之狼》演绎了上世纪□□十年代纽约金融精英人士的纸醉金迷,如今的科技进步,程序设计也成了纽约经济的一大支柱。
而作为其产业之下的程序员林溪溪,她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想苟全于现在的生活。拿着每个月五千刀的工资,普普通通地安居下去。
抵达MONU大楼门口,高耸入云的大厦遮挡住了冬日稀疏的阳光。靠海的城市吹来了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冷风,灌进她领口时硬生生让她打了个喷嚏。
来之前林溪溪已经在机场给她的上司劳伦斯·妮娅发过邮件,MONU内部很大,她的岗位是游戏编程。
纽约不相信眼泪,所以她没有倒时差的时间,执政直接上岗。
初入MONU,入眼可见的都是西装革履的通勤族拿着咖啡在写字楼里穿梭,电脑桌前的同事埋着头在做work.
劳伦斯·妮娅却与众不同,林溪溪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个好相处的人。和纽约人固有的利益为先不同,劳伦斯·妮娅是加州帕萨迪纳人,最崇尚自由和不拘小节。
从中午买了份赛百味后,林溪溪就已经把行李箱放在一边,拥有了自己的格子间。
和劳伦斯·妮娅的工作默契简直出乎她的意料,一个下午她就从这位四十岁的美国女士口中学了不少当地俚语的脏话。
加州人说话最喜欢拉长调,尤其是劳伦斯·妮娅还是说唱音乐的忠实粉丝。
以至于林溪溪耳濡目染,正为自己的残缺代码秃头烦恼时,接到电话脱口而出一句,像是唱出来似的:“ThisisLin.What’supppppp?”
“........”
那端传来了良久的沉默。
林溪溪反应过来一看号码归属地,中国的,这是她一天前在机场交的那个朋友。
“抱歉,工作疯魔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看了一眼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劳伦斯·妮娅,放低了声音去了茶水间,“你有什么事吗?”
宋时屿低声道:“Nothingespeciallyyyyy.”
林溪溪:“.......”
他发音是纯正的纽约腔调,学着她拖长调的时候总有种一本正经的诙谐感。
“别闹!”她听着脸红,嗔骂了一句。
也许是觉得他还是学生党,而她是工作族。两个人之间有点差距,所以总以一种过来人的长者语气。
宋时屿哑着嗓子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从滋滋响的电磁波中传过来:“好,我不闹。刚好经过你公司楼下,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美国不提倡加班熬夜,这种现象在中国看来也许很正常。但对于美国人来说,加班说明你的业务能力不行,没办法在规定时间内把事情完成好。
林溪溪看了看时间,五点整,格子间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
本来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但刚刚那个搞笑的开场明显为两个人减少了尴尬,气氛很融洽。
“好呀,那你等我五分钟。”她说。
宋时屿态度温润:“嗯,不急。”
等挂了电话,林溪溪回过神来,她还有个大行李箱啊……
算了,估计就在附近随便吃点东西吧。
*
下了电梯,同公司的德州小哥跟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林溪溪看着这张脸,脑子里飞快反应他的名字,然而只记住了他那独特的西部牛仔风格的穿搭。
“Chill!IamJokesen.”他了然地笑笑,仿佛猜到了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林溪溪无奈地摇摇头,把额前头发利落地往脑后一扫,她社交能力果然为零。
Jokesen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大门西侧那个亚裔帅哥是你男朋友吗?盯着我们很久了。”
“啊?”林溪溪下意识转过去,站在门口的宋时屿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一身冷肃感。提着一个挎包,肩宽窄腰腿又长,立在那背脊挺直,像是一个成功人士。
对上她的视线时,宋时屿眼睛弯弯笑了一下,还朝她挥挥手,又别有一副青年的学生气。
“现在只是朋友啦,明天见。”林溪溪跟Jokesen告别,拉着行李箱朝他走过去。
宋时屿绅士地伸出手拉过她的行李箱,动作熟练得仿佛他们是多年的朋友,然后带着她去了停车场。
林溪溪看着面前那辆大G,迟疑了几秒:“哇,你真的只是个普通留学生吗?”
宋时屿把视线从开车门的手慢慢移到她脸上,微微呆滞。难道这有露馅儿的地方?
他从小娇生惯养,在钱堆里长大,对富和穷没有太大感觉。他自认为今天穿得一身平价衣服,已经够普通了。
“我的意思是,你其实......”她突然笑出声来,看着他的表情,“是个富二代吧!”
宋时屿松了口气,也跟着笑笑:“事实上,我更喜欢人家喊我富一代。”
“什么意思?你还是个创业人士?”林溪溪坐上了副驾驶问。
“当然,我年纪也不小的。”
“那你......是做什么的?”
“投行公司。”
“年轻有为呀!”她不吝啬赞美,猜测着,“所以你是在哥大学商科?”
宋时屿边打着方向盘倒车边说:“不,投行只是副业,我学心理学的。”
林溪溪有些惊讶:“看起来不像,倒像是商科里的精英学霸哈哈哈。”
“嗯,学霸的话......确实算学霸。”他开着玩笑,说,“但是是心理学专业的学霸。”
“那你们学心理学的是不是都很会看人啊?就是那种电视上看一眼就知道人家在想什么的!”她看起来很激动,大概是身边有这种专业的人不多,觉得新奇。
宋时屿把车缓缓停在红灯前,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看得出林小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有魅力。”
林溪溪:“......”
哪有这么自夸的啊!不过他还真说对了。
林溪溪有些害羞地捂着脸,没反驳,露出一双眼睛:“那还有呢?”
“嗯……”他犹豫了一会儿,正色道,“林小姐在这里没有熟人,很孤单,但是是个乐观主义者。”
林溪溪惊叹不已,捧场地拍拍手:“好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这其实有点涉及隐私了,宋时屿聪明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车停在Elmhurst的北方大道路口,是著名的华人集聚区。
宋时屿对这块地方很熟悉,也没绕什么路就带着她走过了法拉盛的39-06Prince大道,进了一家牛肉川菜馆。
“你很会吃辣吗?”林溪溪问。
宋时屿帮她拉开椅子落座,解释道:“不是所有菜都是辣的,可以和后厨说。”
林溪溪本来以为以他的身家可能会带她去比较高档的地方,也幸好没去。这个地方都比较平价,她对付钱没有负担。
点了一份牛百叶爽脆、牛筋和几份凉菜后,宋时屿还在犹豫着吃点别的。
服务员见状推荐道:“今天卖的最好的是夫妻肺片牛肉,要尝试一下吗?”
这个名字.....林溪溪眉心一跳。
果不其然,服务员下一句就是:“情侣喂食拍下合照即可打五折哦。”
林溪溪:“......”
宋时屿好笑地问:“从哪看出我们是情侣的?”
“啊不是吗?”服务员是个兼职的女大学生,想象力很强,说话也很直爽,“我觉得两位刚刚眼神里一直有爱的火花,所以就先入为主了。”
林溪溪:“......”
神他妈眼神里爱的火花,她下意识对上了宋时屿的眼睛,深邃又明亮,好像带着一丝别有深意。
“那就点吧。”宋时屿把菜单合上,递过去。
林溪溪睁大眼,有些急:“喂!你干嘛?”
宋时屿帮她倒了点水,漫不经心道:“人在异国他乡,能省则省。”
可是你是有钱人啊大哥!你可是开着几百万大G的男人!
林溪溪皱了皱眉:“你不知道有钱人装穷很讨人厌嘛。”
“开玩笑的,不会因为几十刀就占你便宜。”宋时屿舔了舔唇,开始酝酿了下情绪:“其实留学生没什么钱的,我的车是二手车。每天奔波在学校和公司的路上,还欠着银行一大笔钱。”
是的,第二次开出门的车就叫“二手车”,每天去哥大代完课就要赶回曼哈顿中城的公司去开会。至于欠银行钱,每个企业多多少少都会欠上一点不还清,为的就是做外资投行时有坚实的基金储备。
华尔街投行拥有高端的人才和关系网络,他们给出的pay基本都是globalpay,而宋时屿啊,是站在顶级投行业中金字塔的人。
他安慰自己说,这不算说谎,顶多是省略事实。
林溪溪不了解留学生活,更不了解工作族的留学生活,她狐疑地问:“你本科也是在哥大读的吗?”
“不,在麻省理工。”他笑笑,很谦虚地说,“没好好把金融读完成为经济学家,倒做了个一身浮华名利场的恶臭商人,实在愧对教授。”
“哪里恶臭啊,这个世界这么现实,有钱当然好了。”林溪溪反驳道,又安慰他,“你这么优秀,肯定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一定把生活过得很缤纷多彩。”
宋时屿顿了顿,缓慢地说:“并没有,事实上我也是有点心疾的。要不然也不会去学心理学了,但忽略了一点,医者不自医。”
“啊?”林溪溪讷讷道,有些同情地问,“你方便说一下吗?我可以试着开导一下你。”
宋时屿垂下眸子,长睫覆盖着晦涩的情绪:“你知道焦虑依恋型人格吗?”
林溪溪愣了愣,她好像听过这个。
是指在两性关系中,缺少安全感的一方,会通过过度亲密接触来给自己增加安全感。
她点点头:“你属于这种?”
“嗯。”宋时屿一脸懊恼,“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正常。我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喜欢,我倾向于让她看见我最糟的一面。”
林溪溪一晃眼,仿佛又从他这委屈的表情里看见了那个人的影子。是哪个世界的他,让她难以分辨。
“没关系的,只要结果不是坏的就行了。”她有些恍惚地端起了碗,示意他先吃饭。
宋时屿把她的话在唇齿间过了一遍,眼里浮现笑意。所以,结果不是坏的就可以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屿屿你的高深莫测让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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