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Chapter 5

破晓时分,天色雾蒙蒙的,鸡狗未醒,如在夜里一般。清晨的晨曦被云层遮挡,油灯还余下星点儿光亮,木窗外的和风中透出一丝青苔斑驳的气息。

腰上突然感觉到了重量,陆昼行下意识猛地一掌欲劈下去,却突然听见一声细细的嘤咛,连忙收住并睁开眼。

眼睛先是往自己腰上看去,一条细白的腿横在中间,再低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女衣衫不整,裸.露在外的一截肌若凝脂的颈脖。身下人睡得不安稳,大概是伤处还疼着,皱着眉头往他身上凑近了些,那雪衫半褪,莹彻的肩部也露了一半。

他瞳孔一缩,不由得怪罪自己昏了头,竟睡得人事不省,若这女子存心加害,他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轻轻把腰上的腿移开,拉过被褥盖上那在外的玉肤。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正想离开,被林溪溪一把拽住。

林溪溪还没完全醒,半睁着惺忪的睡眼:“殿下去哪,我不是做了个梦吧?”

那句“不是梦”在喉间转了一圈又放回肚子里,陆昼行放低了声音,带着蛊惑的语调:“确是在梦里,我该走了。”

“那殿下明晚还来我梦里吗?”林溪溪半梦半醒,也只能顺应着他的话走。

陆昼行看着她肉嘟嘟的两颊,婴儿肥未褪去,算不得花容月貌却看得很舒心顺眼。

当真如此喜欢他?一点来由都没有,古怪的很。他纠结了会儿,低喃了一声:“明日歇得早我便来。”

语气温柔地如荡漾初生的春水,林溪溪被哄着阖上了眼,再睁开已是日上三竿。

受了顿罚不好意思去前厅,又着实饿得紧。身边的婢女牧言给她端来了早膳,见她小心翼翼坐在板凳上的模样也心疼。本以为上次从树上摔下来后这脑子是彻底好了个透,但如今看起来好像还是没变的痴傻。

她收拾着碗桌说:“小姐,你这是何苦啊。连我们这些奴才都看得清局势,你倒好,眼巴巴地凑上去。”

林溪溪没答她,倒不必逢人就说全话,即使是身边跟了许多年的丫头也该留意着:“父亲上早朝去了?”

“已经回来了,听说今儿早上李姨娘家兄长已经把小姐比二小姐更合适的生辰八字向陛下上了道折子。老爷回来时满面愁容,怕此事已经是无力回天了。”牧言说。

无力回天才好啊,她起初也不是没想过直接让钦天监直接指定她自己。但这样一来,以偏房那些人多疑的心,肯定要起幺蛾子,就该把火引她们身上去,才愿意心甘情愿地拱手让人。

牧言撇撇嘴,又说:“小姐你乃是嫡出贵千金,他太子再尊贵如今也不过是强弓末弩。待新皇子出世,陛下又极其听信天命,这长乐宫也会变成冷宫。况且即使待他出来了,我瞧这三皇子和大皇子都比当今太子殿下要更得陛下宠信。”

她气鼓鼓地样子倒像是自己要嫁人,林溪溪支着下巴问:“牧言,你觉得大皇子和三皇子如何?”

牧言有问必答:“论谋略,大皇子在国事上通晓时事,颇有治国安民之德。论英勇,三皇子虽常被苛责,但勇气可嘉,顶天立地,当之无愧。”

说到这她就更气了,连她们位卑下人都能看分明,她家小姐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千金,竟选了个万事平平无奇的太子,还是即将被废黜的太子。

林溪溪笑了:“你也说了,大皇子有谋无勇,三皇子有勇无谋,太子殿下丰神俊朗,美目深邃,我怎么不能倾心于他?”

“小姐,你怎么能以貌取人!殿下自被确立为储君以来从未有过一件出彩的事,若不是他是皇后所生......”

话停在一这,即使是关着门讲却也在天子脚下,不敢再多放肆。

门外林端延倒是沉着脸进了屋,林溪溪忙站起来行礼,敛下眉目不敢作声。

林端延见她这样,没来由叹了口气:“还疼吗?”

“疼。”

“为父见你这脑疾明明已愈,怎么还分不清轻重?”

林溪溪低着脑袋不说话,心下想着这事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林端延定了定心神,看起来很是悲痛:“婚事已定三日之后,你晌午该进宫给皇后请个安。”

“真的?”林溪溪欣喜不已,忙问着,“那殿下呢,出来了吗?”

看着自己女儿这年少不更事的模样,林端延无奈地摇摇头:“先前只想将你好好养着,倒是忘了教你规矩,此番进宫,皇后肯定会让敬事嬷嬷训导你的。”

看得出他对自己是真的情深意切的不舍,林溪溪安慰道:“父亲,人不能只拘泥于眼前,你且看着吧,太子殿下必定是那鸿鹄,来日展翅之时,您就不会怪罪于我这不听话的女儿了。”

林端延起身冷哼一句:“你这脑子,还不是为了殿下那张脸。”

林溪溪:.......

也行吧,反正在他心里这也算个优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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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之主出了牢狱,几日后要娶亲,宫里昭仪怀了龙胎要置办宴席。两件事都冲突到同一个好日子,陛下自然是偏心昭仪腹中那位,以至于太子的婚事就显得低调许多,不能喧宾夺主。

陆昼行此番进牢房消瘦不少,如今回来一身囚服褪去,换上锦绣绸缎,玉冠银饰。

镶金丝的腰封勾勒出他长身玉立的身姿,墨法如丝绸般扎成一束,从御湖阔步而行,却引得不少婢女唏嘘。

这么一个翩翩少年郎如今失了圣宠,太子之位有名无实,也是可怜。

把奴才都屏退,他松口气打开了门,回归自己的寝宫也有几分感叹。

“你回来了!”榻上那趴着笑嘻嘻的正是林溪溪,刚见过皇后,现在有了个待嫁的身份,在哪都畅通无阻。

陆昼行皱着眉头,沉声道:“起来。”

林溪溪听话地起了身,鞋也没穿就超他扑过来,被他伸长了手臂挡住。这副身子到如今还未张开,堪堪到他胸口,显得十分憋屈。

“干什么呀?”林溪溪不解地问,手还扑通扑通乱挥着,十分不满地皱起小脸。

陆昼行甩开她坐在榻上:“你知不知礼数规矩?随意闯到男子的寝宫?”

林溪溪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殿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三日就完婚了?我屁股还因为你疼着呢,不信你摸摸!”

说着话,她还真速度地把外衣脱下,牵过他的手往自己身后带,吓得陆昼行一个劲躲闪,气得差点说不出话:“你、你也说了还有三日才完婚。”

他下颚绷紧,拧着眉头一言不发,像是对她这种行为难以理解。

林溪溪觉得这人实在呆板无趣地很,还是说循规重誉的男子都这个样?

她歪了歪脑袋,跪坐在榻上:“殿下,你再这么避来避去,洞房花烛夜我们是不是连手都牵不上啊。”

“那等风花雪月之事讲究的是水到渠成。”他反驳,却又立刻悔不堪言,和这人聊这种事做什么,简直是疯了魔,着了她的道。

果不其然,林溪溪促狭着小狐狸眼看他:“那等风花雪月的事是什么事啊,殿下教教我好不好?”

陆昼行脸色越发难看,耳尖到脖子却是红了个透:“你闭嘴!”

“好好好,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林溪溪去勾他的腰封,声音委屈巴巴地,“我还没涂药呢,你给的药叫我婢女不留心给摔了。”

“我唤人给你取来。”陆昼行敲了敲桌子。

暗处的若风自然会了意,立刻去了库房。又不禁想,自家殿下未免太惯着这三小姐了,让她一次次得寸进尺,胡言乱语。

连这上好的药膏也是说给就给,一点都不心疼,要知道这东西一年也不一定能制成一瓶啊!

“刚刚是不是一阵风刮过去了?”林溪溪后知后觉地问,只听见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陆昼行坐到公案桌边看折子没理她,虽说太子不参与国事,但陛下还是会分出块封地归他掌管。那地方穷山恶水,与西域接壤,何况还有觊觎东宫之位的人给他添乱作孽,乱事极多。

林溪溪垂着头,又蹬蹬蹬挪过去:“你在看折子啊?是不是遇到难事了,要我帮你吗?”

“你会?”陆昼行反问,却又看她只穿了一件轻纱亵裙,凉凉地扫她一眼,“把衣裳穿好,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这话说的就很没道理了,林溪溪不乐意地说:“我给你添什么乱了?”

陆昼行冷笑:“我书院旁的马厩是不是你烧的?你可知那日火势再大一些,我的满屋子孔孟都要毁于一旦。”

这倒是她干的,但那也是为了声东击西混进地牢去看他啊。偏偏马厩最大,那日又是空的,不烧那烧哪?何况有系统管着,怎么可能烧了他的宝贝书。

她正想弱弱解释几句,就听见陆昼行烦躁地说了一句:“无知妇人。”

林溪溪身子一僵,脸上没了半分表情,彻底低落了下来。是了,她算来算去没想过这是个父系王朝,女子活该被轻贱。

陆昼行他千般高而徐引也好,风采高雅也罢,根深蒂固的观念却不会变。

身遭彻底安静了,陆昼行其实也是在气头上才口不择言,此刻后悔莫及。他并非大男子主义倾向严重的人,但刚刚这话怎么听都很专.制有歧义。

稍稍撇开折子侧头去看她,少女脸上没了以往的眉飞色舞,眼圈红红的,一声不吭像在憋着气。

陆昼行大声恐吓了一句:“不准哭,我不会哄人!”

话音刚落,林溪溪挂着眼帘下方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泪珠子一颗一颗掉在绛红色盘锦榻上,印出一块块水渍。

陆昼行:“......”

冤孽,真真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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