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说,额……”十?一面上很有几分惊疑不定,“驸马爷不同您亲近?”
新帝年幼,朝局未稳,虽然有安国公主坐镇朝中,六大辅臣辅佐朝政,但心怀不轨之人依旧不少。方镜辞如今身为帝师,责任重大,是以即便早已商定要?去城外别庄小住几日,也始终不得行。
想到此事,安国公主便深感?遗憾,遂微微叹息一声,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十?二凑过来,眼里满是戏谑,“殿下是想让驸马爷同您更亲近些?”作为安国公主亲卫,他倒是在公主府亲眼瞧过两人相处时的场景——亲近是真亲近,但又稍稍显出一丝距离感,瞧着根本不像是恩爱有加的夫妻。
安国公主仔细想了想,微微颔首,直截了当承认:“是。”方镜辞待她,素来恭敬有礼,照顾有加。她往日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昨日无意间听到婢女闲聊,说是他们相处起来,不像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的夫妻,倒像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怨偶。
初听闻此话,她倒是不曾放在心上,只不过晚膳时与方镜辞提了两句,便瞧见他蓦然愣怔一瞬,而后稍稍别过眼,极为不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这下倒是让她格外耿耿于怀了。
十?二兴致勃勃,刚想说话就被十?一瞧了一眼。
他默默将话咽下,端起茶盏浅尝一口。
十?一问道:“殿下平日里是如何与驸马爷亲近的?”
安国公主眼眨也不眨,直言道:“勾着下巴直接亲上去。”方镜辞素来含蓄,即便望着?她的眼眸如同含着一汪烟波浩渺的春水,行为举止最亲密也不过为她挽了挽发丝、披件外衣。
十?二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扭头咳了惊天动地。
安国公主微微蹙了眉,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般大。“我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吗?”
十?一虽然没被呛到,内心的震惊不比十?二小。他难得语塞了一下,半晌才迟疑问道:“殿下为何……会这样做?”
“我记得十?二跟渺姑娘就是这样?”安国公主微微歪着头,面上显出几分纠结与疑惑。
“殿下……咳咳咳……”十?二刚平息了咳嗽,闻言顿时咳得更厉害。
他脸色通红一片,神色有些难以言喻,“您什么时候撞见我跟……”
十?一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又转过脸瞧着安国公主,神色郑重,“渺姑娘与殿下身份不同,殿下切记不可仿照她的行事作为。”
“我没有。”安国公主摇头澄清,“我是按照十二的行事作为……”
她话还?未说完,连十?一都没留神被茶呛到。
但他到底比十?二沉稳些,只被呛了一口,便立马深觉此时不易喝茶,遂搁下茶,郑重其事望着?安国公主。“殿下的心思……驸马爷可曾知晓?”
安国公主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想了想她与方镜辞平日里的默契,点头道:“他应当知晓。”方镜辞素来心细,见微知著,睹始知终,很多时候自己不过一个眼神,他便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但十?一瞧着她如今这副模样,觉得这话不是很有可信度。
“殿下……”十?二对自己无意中带坏了她,深感愧疚,说话难免有些吞吞吐吐,“我跟渺姑娘……我们……”
“十?一是率性男儿,行事素来潇洒风流,毫无顾忌。”倒是十一稳了稳心神,主动接过他的话。“殿下乃是公主之尊,自然不能像他一般举止轻浮。”
十?二不着?痕迹瞪着他。
安国公主听完,面带怀疑,“可是十二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不是吗?”既然彼此喜欢,又为何说举止轻浮?
十?二素来知晓她洞察人心,但没料到她能洞察到这份上,顿时有些张口结舌,“我……她……可是……”
十?一瞧了会儿十二的手足无措,微微笑着?道:“殿下与驸马爷已是夫妻,自然不同于十二与渺姑娘这等还?未行过拜堂礼之人。”
他说的含糊,但十?二已是面红耳赤,趁着?安国公主敛眉细思之时,狠狠踹了十?一一脚。
十?一猛地收腿避过,倒是让十?二不留神,一下子?踢到桌腿上,顿时鼻子?眉毛挤作一团。
“既然不能学着?十?二与渺姑娘的样子,那么周将军与周夫人呢?”安国公主抬眸,认真问道。
“我与夫人……”周将军没有想到,安国公主特地叫自己入府,问的竟是这种事。他与夫人倒是出了名的恩爱有加,但这话通常是外人当面称赞,要?他当着?安国公主的面自夸,还?真是有几分为难人。
安国公主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窘迫一般,认真道:“十?一说,十?二与渺姑娘还?未拜堂,参照不得。”一旁的十?二听她此言,恨不得立即上前去捂住她嘴巴,被十一踹了一脚,这才没有做出这等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但是周将军与夫人成婚多年,恩爱有加,可以参照。”
周将军满脸窘迫瞧了十?一十?二一眼,心说你们不知该如何同殿下说,将我召开我就知道该如何说了吗?
十?二朝他挤眉弄眼,你一个成婚多年的人说这些不是比我们这种孤家寡人更有可信度么?
“其实简单啊!”跟着?周将军一同过来瞧热闹的曹将军毫不犹豫道:“画眉梳妆,乃是恩爱夫妻闺房趣事,殿下可以一试。”
曹将军家有悍妻,他的话倒是让安国公主心有怀疑。
但周将军好不容易得到他的解围,面对安国公主疑惑望过来的眼神,立马点头肯定:“曹将军说得对,我便时常为夫人画眉梳妆,这叫‘闺房之乐,甚于画眉’,最能增进夫妻间感情!”
学到一招的安国公主于次日天还?没亮便拿着画眉墨敲响了方镜辞的房门。
天色未白,方镜辞开门时,一改平日里的玉冠束发,如墨长发披散下来,徒增两分柔弱美感?。肩头披着一件外衣,瞧见安国公主手中拿着的画眉墨时,微微挑了下眉。而后温声问道:“殿下有何要?事?”
安国公主自他身侧进入房中,“画眉梳妆。”说罢便已站到铜镜前,回?眸望着?方镜辞,“过来坐。”
方镜辞:“……”没有猜错的话,她这架势……是要为自己画眉?
他面上笑容不变,试探问道:“殿下说的画眉梳妆……”
安国公主手里拿着画眉黛,理所?当然道:“听说画眉梳妆乃是闺房乐趣,我便来为你画眉梳妆。”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会觉得很开心吗?”
“……”难得无语了片刻的方镜辞自她手中接过画眉黛,而后将她按在凳子上。
“殿下的眉很是漂亮,不需要?以外物修饰。”安国公主坐在凳子上,直觉耳边声音温润如玉,温热吐息洒在耳廓,心底好似柳絮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酥酥麻麻。
她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侧脸,便瞧见方镜辞拿起木梳,解开她已经梳好的发髻。
她起得太早,未曾惊动伺候洗漱的婢女,发髻是自己草草梳的,只用一根簪子?挽着。
她在外从军多年,甚少在发髻上费时间,所?会不多,样式简单易学。
如瀑青丝落于方镜辞指尖,纷纷扬扬,千丝万缕。
她的发丝细软,握在掌心犹如握着一匹触感?良好的锦缎。方镜辞以指代梳稍作整理,而后才用木梳为她梳发。
发丝于他手中像是枯木逢春,瞬间活了过来。只一会儿时间,一个简单的飞仙髻便梳好了,侧边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俏丽中不失端庄高贵。
安国公主对着铜镜瞧了半晌,才抬眸望着?铜镜中已然垂下眼皮的方镜辞,“你还?会梳发髻?”
方镜辞低敛着?眉目,“所?会不多,只这一个。”
安国公主不解,“为何要?会这个?”
方镜辞扶着她的肩微微浅笑,“殿下不是说,闺房乐趣么?”
安国公主摸了摸梳好的发髻,“这就是闺房乐趣么?”神色间满是疑惑:倘若只是梳发,那么与婢女下人所为,又有何分别?
握在肩上的手微微一紧,方镜辞俯下身来,唇边溢出一句低喃:“自然不是……”
俊逸容颜近在咫尺,安国公主微微仰着头,眼前炫目温柔,美目轻轻微阖,与他交换一个和风细雨般的吻。
***
“就这?”十?二忍不住惊呼出声。
安国公主不解他的惊疑,眨了眨眼,点头:“之后驸马便去上朝了。”
十?二捂脸,这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
周将军与曹将军也是一阵无语凝噎——谁能想到送到嘴边的肉还?会有人选择不吃?
倒是十一沉思片刻,琢磨道:“或许是……殿下选的时机不对?”晨起诸事繁多,驸马爷会有此举动并不稀奇。
安国公主敛眉琢磨了一下,抬头问道:“可画眉梳妆不都是清早么?”
“……”画眉梳妆是情趣,哪家夫人会顶着夫君生疏的手艺出门见客?
曹将军再下猛招:“殿下不妨试一试,伺候驸马爷沐浴更衣!”
尽管心中疑惑,沐浴更衣之事有婢女下人服侍,为何还?需要?自己前去,但安国公主还?是在方镜辞沐浴之时进入他房中。
她进门时,方镜辞刚脱了外袍,身着白色中衣,右手正在解脖颈间的扣子。听见动静,他回?过身来,微微扬眉瞧着她。
安国公主反身关上房门,方镜辞将刚刚解开的扣子再次扣好,而后拿过外衣披在肩上,迎了出来:“殿下有何事?”
“无事。”安国公主望着?他,“不是要沐浴么?为何不脱了外衣?”
“……”方镜辞微微笑出声,上前牵过她的手,将人引致桌边。“殿下可是无聊了?”
北魏战事已了,新帝登基,有诸位大臣辅佐,大庆百废待兴。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就此闲赋下来,有些无聊倒是正常。
安国公主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方镜辞微微笑着?,“过两日朝中诸事落定,我陪殿下去郊外别庄住一段时日,如何?”
这是他们早已说好之事,却因朝中事务太多,未能出行。
安国公主握着他的手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