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自平定了?战乱,百姓生活便富足了起来,虽然前户部尚书天天哭穷,但较之先帝时期,国库着实充盈不少。
加之小皇帝已至大婚之年,宫外选秀仍在如火如荼进行中,是以尽管朝中奉行节俭,但除夕宫宴还是大肆操办,宫里宫外装饰一新。
小皇帝身着五爪金龙袍,头戴十二?旒龙冕,坠着一色的东海龙珠,颗颗珠圆玉润,大小几无差别。
虽然年龄还小,但是这样装扮下的赵琦仍然威严尊贵,仿佛神袛。漆黑的眼睛隐在龙珠之后,瞧不见他脸上神情?。只有偶尔一动,龙冕珠帘微微晃动,才可窥见几分龙颜。
但满眼珠光,越发让人觉得天颜不可直视。
司天监的钟磬长鸣,昭示着旧的一年即将完结,而新的一年将要到来。
悠扬欢快的鼓乐声随后响起,象征新的一年幸福安康、平安和乐。
赵琦在鼓乐声中,祭拜天地。
百官位于下列,齐齐跪地参拜。
方镜辞身着官服站在百官之列,宽袍广袖、高冠博带,庄重风雅,威严俊秀。他稍抬眉眼,便可瞧见站于皇帝下首的安国公主。
她今日也身穿华服,广袖襦裙,金丝纹边,头戴凤凰衔珠钗,雍容华美,贵气天成。
作为大庆名副其实的守护神,她虽不是头一次参加皇族除夕宫宴,但那还是她刚刚被接回?宫中之时,先帝左手牵着赵琦,右手牵着她,先跪天,再拜地,向天地祈求大庆安定和顺。
而后她便随着老元帅进?驻军中,南征北战,于血海战场之上保卫大庆疆土,这样的宫中庆典也是久违数年。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安国公主自台上微微垂眼而望,不偏不倚,目光丝毫不差落在他身上,就像她早已知晓他在哪里。
视线相接,方镜辞展颜一笑。
似乎是被他的笑意感染,原本神色淡然慵懒的安国公主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浅淡笑意。
冗长繁琐的礼仪结束,众人再行跪拜之后,按照身份高低进入宴席。
方镜辞如今贵为驸马,并未按照官位落座,而是坐于安国公主左下。
宁国公也因他如今的身份不同,座位往前挪动了不少。
安国公主扫了一眼,瞧见宁国公与夫人座位上,除了见过几面的云裳,还多了?一位眼生的小公子。年纪不大,瞧着比小皇帝还小上几岁。
仔细瞧着,眉眼之间倒是与方镜辞有几分相似。
“那是幼弟静和。”方镜辞温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方镜辞的幼弟方静和,乃是宁国公继室姜氏所出。早在两人成婚之前,安国公主便知晓他还有这么一位年纪尚幼的弟弟。
她回眸问道:“怎么先前不曾见过?”
“静和外出游学,想来也是临近年关才回?到长安。”
安国公主瞧着他一时没说话。
方镜辞正为她布菜,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微微笑着问,“殿下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同宁国公的关系不好么?”但是据她所知,方尉恒虽然娶了?继室,但对方镜辞并未苛待。只是自两人成婚之后,即便宁国公府就在旁边,他也甚少走动。
甚至对于他这位突然回来的幼弟,也不曾关心他回?来的具体日期。
方镜辞执筷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笑容不变,“是什么给了?殿下这样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么?”安国公主眼波不动,略带固执瞧着他。
方镜辞面上笑意浅淡几分,“殿下,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他将?装满菜肴的碟子放于安国公主面前,“宁国公的爵位只有一个,而如今的宁国公却有两个儿子。”抬眼瞧着她,“倘若是殿下,会选择将爵位传于嫡母早逝的长子,还是备受宠爱的幼子?”
谁曾想,安国公主歪着头问道:“你是故意在我面前卖弄可怜么?”
方镜辞微微失笑,“殿下为何这样说?我有……”他微微停顿,像是在斟酌着字眼,“故意卖弄可怜之嫌么?”
“没有吗?”安国公主坚持己见,“倘若我的消息没有错,你在宁国公府中的处境,并不像你口中所说的那般可怜。”
方尉恒虽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但为官碌碌无为、不堪大用,宁国公的爵位传到他这一代,虽不至于衰落,但相较于前一代宁国公,着实衰败不少。
而前宁国公大概也是看出了自己这个儿子不堪大用,故而未将宁国公一脉的全部实权交由方尉恒,而是交由了方镜辞。
如今的宁国公爵位虽然还是方尉恒坐着,但真?正掌握实权的,却早已是方镜辞。
即便是宁国公继室姜氏,在府中也少不得看方镜辞眼色行事,哪有他口中说的那般处境艰难?
方镜辞笑而不语。
安国公主又?瞧了那边一眼,“不过你如今是驸马都尉,又?正值大好年华,想来即便不继承宁国公的爵位,将?来爵位封号也决不会低于此。”
她说着说着,顿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所以宁国公与继室打得是这般主意?”
方镜辞却并不回?答,只是又碟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殿下再不吃,菜便要凉了?。”
今年除夕宫宴虽是大办,但声势浩大的祭祀过后的宴席便显得平平无奇。尤其赵琦尚且年轻,吃了?一阵便早早离席。
旁人并未觉得有异,倒是安国公主瞧了两眼他离开的方向,招手叫来留下的于公公,问道:“陛下这段时日在忙些什么?”
虽然早已预想过她会问到,但蓦地被问,于公公难免干笑两声,“自从收回立后旨意,陛下每日处理完朝中之事,便跟着太傅读会儿书。
安国公主颇有些疑惑,“陛下这么安分?”她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时不时就折腾出来点儿诸如建造登仙台之类恼人事迹的小皇帝,居然能安分得跟着太傅读书,怎么能不让人起疑?
她这段时日在温泉别苑修养,军中之事没少关注,倒是对小皇帝的动向减少了?关心。
于公公干笑两声,没好意思说,这段时日小皇帝逮着机会就偷溜出去,太傅与顾相等人都以为他在书房好好读书,但那不过是找了个身形相似的小太监做做样子罢了。
谁曾想,他虽没说,安国公主却突然问了句,“陛下这段时日还天天念叨他那位仙女么?”
阿暖就是小皇帝在公主府遇到的仙女,这事也着实让她惊讶了一番,但随后稍微一想便也释然。
阿暖虽是顾相之女,但能在檀香楼来去自如,想来也并未受到门第约束。既然这样,那她翻公主府的院墙似乎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至于成为小皇帝口中念念不忘的仙女,则纯属意外。
想来也是先前她随口一句,让小皇帝有了?念想,乍一瞧见从天而降的阿暖,顿时惊为天人,奉为仙女。
“念叨自然是念叨了,”小皇帝整日“仙女”不离口,安国公主稍加打探便能知晓。想了想,于公公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陛下闲来无事,还是会出宫转转。”
果然不是表先出来的那般安分。
但安国公主也不在意,“陛下身为大庆皇帝,出宫体察民情?也未尝不可。或者该说,也是好事一桩。”
说完又?忍不住叮嘱,“只是陛下出宫,于公公还是尽量陪着,陛下年纪小,倘若遇到有心人,只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于公公走后,方镜辞笑着感慨,“殿下既要牵挂军中之事,又?对陛下放心不下,着实忙碌。”
安国公主端着茶碗浅尝一口银耳莲子茶,微微眯了眯眼,笑着道:“同先前相比,已经很少了?。”先前在军中需要担忧之事更多,还得时刻记挂着在宫中的小皇帝,稍有空闲就得往宫中写?折子,汇报完军中之事后,还得问一问小皇帝的近况。
也因为军中事务着实多,她实在懒得提笔,便匆匆交代补充几句,便由其他人代笔写?折子。
除非收到小皇帝的密函,否则圣旨来了她也是让人念完,便匆匆离开。
方镜辞瞧着她眉眼之间的倦色,轻声问道:“殿下可要回?去歇息?”
安国公主虽然没有在除夕之夜守岁的习惯,但每年这种时候,边关反而要提高警惕,时刻提防他国来犯。故此也从未在这天安然入睡过。
此刻听到方镜辞的问话,也习惯答道:“时候尚早,晚些再休息。”
而此时百官见到小皇帝离席,也着实有些坐不住了。
安国公主见状,也不在吃了?,放下筷子。方镜辞趁机问道:“殿下可是吃好了?”
安国公主微一点头,便听到他说:“既是如此,我们不妨也早些离去。”
不曾想,安国公主微微偏着头问了句,“你是还有别的什么安排么?”
未曾料到她会这般敏锐,方镜辞唇角含着丝丝浅笑,“殿下既然想知道,不如同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心中好奇被勾动起来,加之宫宴结束的比想象的早,正好无事,安国公主便欣然点头应允。
马车出了皇宫,便朝着承天台而去。
承天台是整个长安城最高的露台,当年太、宗皇帝于此封赏三军,民间甚有传言,太、宗行封赏之事时,天边有仙乐奏响,云端有凤凰齐鸣。
虽是传言,但承天台也成为长安城一处人心向往之地,供百姓登台望远。
虽不知晓方镜辞为何要带着她到承天台,但安国公主却并未出声询问。
到了承天台,方镜辞扶着她下了?马车,又?牵着她上了?承天台。安国公主终于将一路于心底翻滚的疑惑问出声,“为何要来这里?”
不曾想,方镜辞避开这个问题,问了另一个问题,“新年将?至,不知殿下有何?愿望?”
怎么都未曾想到他拉着自己跨越大半个长安城来到这次,就是为了?询问这样一个问题?安国公主微微失笑,微微偏着头问,“为何要问我的愿望,难不成你还能帮我实现不成?”
方镜辞俊秀的眉眼含着暖暖笑意,“景之愿尽自己所能。”
话语轻浅,但潜藏其中的诚意却不轻。
安国公主感受到了。
她脸上的笑意浅淡了些,眼神越过万千楼台,望向皇宫方向。
“海清河源,天下太平。”
“那么景之也愿殿下所愿,”方镜辞的眼眸深深望着她,“海清河源,天下太平。”
他话音刚落,东南方向骤然升起一朵烟花,于天边轰然炸开,璀璨夺目。而后又有烟花接连升空,如绚烂花朵,于天边绽放,朵朵炫目,如诗如画,美不胜收,极其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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