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带着宋羽和陆然回到重案二组已经是晚上,随后不久田光海也带着王思远回来,林俪自作主张给每个人点了一份外卖。
她已经在办公室布置了一整块的情报串联板,每组找到的线索和证据都精心地裁剪黏贴在上面。
众人于是一边吃着外卖,一边看着情报板上的线索讨论起来。
他们这边讨论得正热闹,俞静之也正好回来,意识到唯独没有点俞静之的外卖,所有人都有点尴尬。
俞静之自己倒是很自然的样子,她将自己的包放好,拿了一杯酸奶出来,让大家照旧讨论。
“我一直都在健身,晚上不能多吃。”
她从情报板上拿下了受害人杨立新的照片:“我开完会就去宁远国际会计事务所那边了。不愧是著名的三大事务所之一,直到我离开他们都在正常工作。”
宋羽不以为然:“我们有案子的时候,通宵也不是没有过。”
俞静之歪着脑袋看着宋羽。
下午她给宋羽发了消息之后,宋羽一直没有回复自己。
意料之中。
宋羽被她这么当众盯着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俞静之又把杨立新的照片放到了情报板上:“宁远那边一向工作很忙,所以杨立新每天加班,然后回家,人际关系相对比较简单。如果你们是想从有人蓄意谋杀的角度看他的这起交通事故,我觉得仇杀、情杀可以先排除。”
陆然抢着说:“也就是可以先排除两个角度,专门从他的业务工作关系下手调查了,是吗?”
照理说理清了调查思路是好事情,但是陆然发现大家好像更低落了一些。
宋羽于是给她解释:“宁远国际会计事务所是三大所之一,对标的客户和业务都是大企业和大机构,他们不一定愿意配合我们去调查杨立新业务上往来的情况。毕竟他们很多经手的工作,都涉及到商业机密。”
俞静之点点头:“我已经找人努力过了,要调他公司业务的相关数据和材料,但是对方不给。这条线你们基本也不用想了。”
听俞静之说找过人,宋羽暗中在心中又多记了一笔,当着众人的面并没有追问什么。
早在特别行动队的时候,她就知道俞静之的神通广大了。
田光海不甘心地说:“好不容易有了调查的思路,难道就因为怕他们是大企业大资本,就放过去了?”
俞静之看着田光海,温柔一笑:“你们也不要灰心,我明天再试试。往来数据可以不给我们,但是杨立新已经有的客户接触名单,总可以给我们一份。实在不行,我们手头现成不就有一个杨立新的客户吗?”
“你说乐行?”
“名义上乐行投资咨询有限公司的诈骗案才是我们的主业吧?”俞静之的眼睛略带调皮地眨了眨,“金融业如果沾上诈骗之类的字眼恐怕会很难堪,可以用这个名义诈一诈他们,让他们把名单交过来。”
李铭立马赞同:“组长你这个主意不错。”
王思远还有点书生气:“可这样会不会有点不道德?而且有点威胁人家的感觉……”
“兵不厌诈嘛!你们小孩子懂什么?”
“没错。”俞静之笑着点了点王思远的额头,“警察怎么能不会骗人呢?”
每次她这样笑着说歪理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很有信服力。
王思远更是整张脸都羞的绯红。
宋羽太清楚俞静之的魅力,这个人好像就是有这种魔力,天生知道怎么让别人对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而且她很确信,俞静之就是喜欢把别人被自己弄的脸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当做乐趣。
她仰头叹口气说:“那么乐行那边我和小陆有机会再去一次吧。”
俞静之收了笑着看向王思远的目光,眼睛也不往宋羽那边看,手托着下巴好像在专注看着情报板一样:“你在那边有什么发现了?”
宋羽也没有看俞静之,头梗着仿佛在看天花板:“今天下午在那辆肇事车上找到了点东西,所以有个猜想,要等检验报告出来才知道对不对。”
“那很好,说明你今天下午没有白跑一趟。”
“总归是你努力争取来的机会,不能浪费。”
“不会是浪费。我们的侦查工作说白了就是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哪怕是一次的无功而返,也是排除了一种可能性,绝对不会是没有意义的。以前,我也这么教过你吧?”
“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
其他人被她们两个这种互相故意不看着彼此的对话方式搞得糊涂了,心里觉得奇怪,但是目前还没有和俞静之熟到可以当面问八卦的程度,再加上对宋羽平时的性格了解,觉得再奇怪也没有人敢问出口。
这种很自然就在讨论案情的时候展开两个人在特别行动队那六年的回忆,虽然大家都很喜闻乐见这种八卦方式,可是真的在面前发生,又不敢追问到底的时候,就会显得很难熬。
李铭给林俪使了个眼色求救,林俪立马说:“说起来,大海你和思远去调查刘远的社会关系,查的结果也和组长说说吧。”
田光海就开始说明,这个刘远一直在出狱和入狱之间反复横跳,多次服刑出来以后,已经没有地方愿意长期聘用他了。后来被田光海和王思远在他租住的小区那边了解到,刘远平时会一直去一个叫做“福缘小馆”的饭店打打零工,帮忙进进货什么的。
于是田光海和王思远就去这个福缘小馆询问,小馆的老板娘说刘远这个人虽然案底众多,不爱说话,但是干活还是卖力,为人也很讲义气,很能吃苦,所以她可怜他没有地方工作,每周会请他帮忙送货进货。
说到福缘小馆这个事情,王思远立马出口诉苦:“你们不知道,大海哥一看人家老板娘又漂亮又单身,在那边东拉西扯了好久,我都要等得头发秃了。”
“你别瞎说!我这是为多聊点情报,让人家放下戒心,才不是为了泡妞呢!”
林俪嘲笑他:“人家思远也没有说你是泡妞咯,你干嘛不打自招?”
“哎呀!你们真误会我了。我田大海是这种人吗?我是嘴上爱瞎说,可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我真的是为了多了解一点这个刘远。我要看看,到底他是不是个会去开车故意撞死人的主。”
宋羽双手抱胸不耐烦地看着田光海:“那你问出什么了没有?”
田光海早就习惯宋羽和大家对自己这种态度,积极性并没有被磨灭:“好像还有传言,说他几次进监狱也是有帮朋友顶包还是出头什么的成分在。本人并不像我们想的那种流里流气无可救药的样子。”
俞静之又追问:“那他的生活轨迹和杨立新有交集的地方吗?”
田光海想了想,接着很确定地说:“肯定没有。他住的是老城区的群租房,打工的饭馆也在老城区,怎么会和写字楼出来的杨立新有交集呢?”
“也就是他并没有要故意撞死杨立新的动机吗?”
田光海很诚实地说:“至少我没有找到他们之间的联系。”
“那刘远和吕步韬之间有没有联系呢?”
“吕步韬和他的乐行投资咨询有限公司都是在城南的吧?”
宋羽让陆然把乐行诈骗案相关信息的资料夹拿过来,前期调查的时候他们对吕步韬的情况有过一个初步的排摸。
“吕步韬是住在城南,但是他的父母就住在老城区这里。他和刘远说不定会有交集。”
俞静之看向宋羽:“你的意思是,吕步韬买/凶/刘远杀了杨立新。”
宋羽肯定地说:“刘远没有要故意撞死杨立新的理由,也没有和杨立新交集的轨线,但是吕步韬两者都有。我们要查他公司的财务,他公司的财务状况全部外包在杨立新的手上,他动机和机会都具备。”
她顿了一顿,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而且我怀疑这之后是吕步韬又亲自杀了刘远。”
李铭摆了摆手:“你这说不通。你想,一般买/凶/杀人,就是为了自己手上干干净净的,不要惹上麻烦。那他为什么买通了刘远杀了杨立新之后,又要这么麻烦弄脏自己的手再去杀了刘远呢?这样他一开始买/凶/杀/人有什么意义呢?”
“为了转移调查目标。如果是他亲自动手杀了杨立新,肯定立马就会被怀疑。但是杀的如果是刘远,未必有这么快的反应查到他。而且杀死刘远这个社会底层被人遗忘的人,面对的搜查压力和消除证据、策划犯罪计划的阻力也小很多。”
俞静之接着宋羽的话说下去:“所以针对杨立新的谋杀就是简单粗糙的交通肇事案,而刘远的死亡,却准备了精密的杀人密室,清理了大量痕迹。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就没有打算掩盖杨立新死亡的原因,只是想抹去自己在刘远死亡案件中的存在。给外界以为是刘远开车撞死了杨立新,而后又畏罪自杀的假象。”
陆然此时已经有些懵了,她凑到王思远耳边上问:“你听懂了吗?”
王思远摇了摇头,小声说:“我只知道俞组长和小宋老师两个人思路接上了。”
确实奇怪,光看平时的对话,两个人客气疏远之中处处藏着针锋相对,但是在推理案情之中,却又能一唱一和,互通心意。
自家的小宋老师和俞组长之间的关系果然是又奇怪又耐人寻味啊。
“虽然说为了体现你自己的严谨不出错所以坚持要等检验报告,但是让你注意吕步韬的原因是什么现在说一下总不要紧吧?”
俞静之拿话激宋羽,意指她是为了维护自己不会出错的自尊心和形象,目前没有把全部注意到的事情和大家说。
宋羽瞪了俞静之一眼,还是开口和大家解释:“我怀疑吕步韬的原因有三。第一,那天我和小陆去他们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他却刚刚健身洗好澡回来,那个时间点健身洗澡,多少有点罕见;第二,他和我们说杨立新一般都是周四上午十点半来的,但是那天直到十一点多杨立新没有来,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我们提了要查财务资料,他才想到。说明他这中间完全没有给杨立新打过电话,也就是他知道给杨立新打电话也没有用,因为杨立新已经出了车祸;第三,就是他手腕内部的一处小伤口,他解释是说健身的时候不小心弄的。但是我今天下午见到刘远的车里有个碎了的玉佛,断口还挺锋利。所以带回来想让鉴证科看看能不能查到点生物痕迹。”
“小宋老师……好厉害……”陆然听着宋羽的分析,吃惊的嘴巴都合不拢,“明明我和小宋老师一直在一起,但是这些我都没有发现……”
田光海安慰陆然:“没事,你还是新手嘛。小宋她可是我们的王牌,当然不一样。你以后一定也可以的。”
“我也可以像小宋老师一样优秀吗?”陆然满眼的对宋羽的憧憬。
“优秀归优秀,不过这些还只是建立在推理和猜想之上。”俞静之给陆然泼了盆冷水,“这一切都还需要物证和检验结果,不是吗?”
陆然眼中对宋羽的信赖和敬仰,让俞静之看了不是很舒服。
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眼神。
她记得自己很多年以前也被这种眼神注视过。
但是现在,那个人再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
“当然。”宋羽平静地回答俞静之,眼神没有一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