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伊的情绪转得太快太突然，有点跳脱，楚衡微微眯眼。
“什么怎么办？”楚衡试探地问。
他吃不准折伊的意思。
折伊伏在桌上，似是怨恼，似是纠结，似是烦闷，伏在桌上拍着桌子，脚在桌子底下剁着小碎步，看起来像在耍小性子一般。
她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在压制心中的怒火。
“将军，我可是一心一意要离开京城的人，若不是突然发现贺南瑾害死我师父和她家人的事，我早走了。”折伊面露难色，想着恰如其分适的措辞，“可将军这样搅得我心好乱，让我都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不知道的话，那就留下来。”
原来她想的是这个。
折伊没回答他，转向楚衡坐直身体，很不客气地质问。
“将军，你不是说你没资格要我吗？你不是已经想好了要和我断绝关系吗？你突然反悔，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促成圣旨赐婚之事，不觉得自己打脸吗？”
折伊把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很好，表面上看不出半点破绽。
真要比演戏，她未必会输。
“为了你，我不在意自己打脸，多打几次我都乐意。”楚衡笑着刮了一下折伊的挺巧秀气的鼻梁，“我之前是想放下你，可后来想想觉得这事好像有点亏。”
“亏？怎么亏了？”折伊一脸的不解，“这个还能用亏来说事？”
楚衡笑着说：“把赌上命换回来的姑娘拱手让人，难道不亏？”
折伊一怔：“这个……好像是有点亏。”
楚衡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目光温润：“所以啊，我后来越想越不甘心，何况你要嫁的人是唐承，唐承中意的又不是你。阮心兰和姚栖月因婚约之事又三番两次害你，我担心你嫁过去受委屈，应付不了。”
“想来想去，还是让我嫁给你比较好，是吧？”折伊没好气地说。
“夫人真聪明。”楚衡夸道。
听到“夫人”两个字，折伊心下膈应得慌。
“别夫人夫人的，将军和我还没拜堂呢。”
楚衡撩着折伊的发丝：“只要你点头，明天就可以拜堂。”
“想得美。”折伊傲娇地抬起下巴，“我的话还没问完呢。”
“那你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折伊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楚衡：“将军，你真的真的真的喜欢我？”
“难道你以为谁都能赌上自己的命，去救一个不重要的人吗？”楚衡正了正神色。
“可将军那时都还不知我是敌是友，我是姚家嫡女，荣王义女，还给将军下过药，将军就不担心我在你身边会害你？”
楚衡低头沉思：“担心过。”
“既然担心，将军还这么做？”
“正因为担心，才更要这么做，把你留在身边，正好查你的底细不是，何况我放不下你。”楚衡轻佻地挑了挑折伊的下巴，戏谑道，“要是真被你害了，也无妨，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上，不也挺好。”
“好个鬼！将军，你脑子被驴踢了，被门夹了还是泡海里进水了？”折伊不客气地骂他，“小心风流鬼没做成，倒成了冤死鬼。”
楚衡看着折伊，低头笑出了个声。
“将军还好意思笑？将军能不能好好地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折伊是真想骂他，若非她有蛇涎花的线索，否则她还真拿楚衡的毒没辙。
“折伊，你骂起人来的样子真逗。”
“逗？”折伊抿唇瞅着他，“我看将军就是欠骂。”
楚衡笑了笑，如水的眼眸泛着细碎的光：“对，我欠骂，所以，你骂我一辈子可好？”
意思不言而喻：嫁给他，留在他身边。
本该很动人的情话，折伊却觉得刺耳极了。
折伊歪着头，把玩着手指，两个食指分开又合上，合上又分开，眼睛眨啊眨的，眉头蹙成一团，似是很纠结。
楚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突然，折伊朝楚衡跟前一凑，指了指自己脸上那两条难看的疤。
“将军，你再仔细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疤。”
楚衡双手捧住折伊的脸：“我已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过很多次了。”
“将军真不介意我的脸？将军确定要娶我这么一个丑八怪？”折伊的眼神闪烁不定，“将军面冠如玉，风姿俊朗，玉树临风，我这副样子，委实配不上将军。”
“只要我喜欢你，你心里也有我，我们就是相配的。”楚衡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缓缓问道，“所以，折伊，你的心里有我吗？”
楚衡的目光带着几分期许。
“我不知道。”折伊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嘀咕道，“我对将军从来没往男女之情这方面想，也没想过要嫁人。”
“那你现在可以想想了，给我一个答案，好吗？”
折伊抬眸认真地看着面前这张俊美无暇的脸，故作犹豫，故作思量。
楚衡的目光不闪不避，回望着她。
折伊答非所问地说：“其实回京后，我想着见完亲爹亲娘，好好报复他们一下后，要么死，要么离开京城远走高飞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京城？”楚衡敏锐地抓住重点。
“我不喜欢京城。”
“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师父不喜欢京城，所以我也不喜欢。而且师父死在京城，死后还连个好名声都没留下，留在京城只会给我添堵，让我忍不住想把那些说师父坏话的人都杀掉。”
最后一句话，折伊的语气带了点恨意。
“回京这么久，你天天呆在府上不出门，就是因为不喜欢京城？”
楚衡想了一下折伊的日常，她对京城真的没有一点好奇之心。
“嗯。”折伊重重地点头，“就算有事要办，不得不出门，我也是夜里偷偷离开，夜里安静。”
这一点，折伊并非骗楚衡。
京城于她而言太过熟悉，走到哪儿都有过去的影子。
而那些痛苦的，残忍的，不美好的记忆又太多。
那是她不愿触碰的。
黑暗可以掩盖很多东西，眼不见心不烦。
就当她矫情，就当她自欺欺人，就当她掩耳盗铃吧。
反正她真的不喜欢京城。